盧太公笑了,摸摸胡子道:“既然你從我這裡學到了東西,等你病好了,記得帶上好茶好酒,去我府上補了拜師之禮。”
趙宴平震驚地忘了咳嗽。
盧太公又哼了一聲:“你也別高興太早,我對自己的徒弟隻會更嚴厲,讓我知道你敢收受別人的賄賂故意判下冤案,這輩子你都休想再做任何官職。”
趙宴平從來沒想過要冤枉何人,他也沒想過自己竟能得到盧太公的青睞。
“大人,下官才疏學淺……”
“怎麼,你還不願意拜我為師?”盧太公瞪著眼睛問。
趙宴平忙道不敢。
盧太公便起身道:“不敢最好,隻有我嫌棄別人的,沒有人敢嫌棄我。行了,我回府吃飯去,你趕緊養好身子,左寺的司衡昨日才遞交辭呈,要回老家守孝,我會跟吏部打聲招呼,讓你頂上,好不容易等到個缺,你可別自己弄砸了。”
趙宴平知道司衡,現任大理寺左寺評事,官職正七品!
他才進京半年,便從從九品直升到正七品,這是多大的殊榮?
“大人,您才要收下官為徒,馬上又破格提拔下官,這,傳出去恐人非議您用人唯親。”趙宴平咳嗽著道。
盧太公已經走到門口了,聞言斜了他一眼:“你若沒本事,我也不會收你為徒,我敢提拔你,自然也不怕別人議論。你怕,那就做好你的分內差事,堵住外人的嘴。”
趙宴平不怕,拱手道:“下官明白了。”
盧太公挑簾走了。
郭興恭恭敬敬地將人送走,回來後興奮地問道:“官爺,您什麼時候跟老太公攀上關系了,這麼冷的天,老太公竟然親自來看您?”
什麼時候攀上的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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趙宴平也說不清楚,他是登門找過盧太公一次,但後來長達半年都沒有見過盧太公,今日盧太公登門,也是他始料未及。
不過,能夠拜師盧太公,官職也升了,總歸都是好事。
心裡受了激勵,翌日趙宴平感覺好了很多,早上竟然是餓醒的。
喝了一碗熱乎乎的瘦肉粥,再喝一碗苦藥,趙宴平換上那身藍色的官袍,去了大理寺。
兩日後,趙宴平正式收到了吏部的授官文書,以及兩套繡補子的青色官袍。
官袍拿回家,郭興喜滋滋一看,忽然笑道:“官爺您看,這長得真像鴛鴦,個頭大一點!”
趙宴平瞟過去。
確實像鴛鴦,就是少了一隻。
第98章
京城官員雲集, 趙宴平破格提升到七品並沒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,但盧太公收他為徒,當這件事慢慢從大理寺裡面傳出來, 便在京城的官場引發了一些轟動。
盧太公膝下有一子, 才幹平平,在太常寺任一闲職, 但盧太公前後共收過五個弟子,大弟子正是現任刑部尚書,二弟子在地方任巡撫,三弟子也曾在京城大展風採可惜英年早逝, 四弟子三十多歲, 在都察院任正四品的佥都御史,再熬下去遲早也會掌管都察院。
趙宴平就是那第五個弟子。
盧太公輕易不收徒, 一旦收了, 定會傾囊相授、全力栽培,淳慶帝又器重盧太公, 如今趙宴平得拜盧太公為師, 可能就已經被淳慶帝記住了, 並且放在了將來能夠重用的人選名單裡。
消息傳開, 立即有人想趁早下手, 先拉攏拉攏趙宴平。
最可靠的拉攏方式便是結為姻親, 女兒好生, 有出息的好女婿難得, 倘若將來趙宴平真的有大出息,這姻親便是沒白結, 萬一趙宴平碌碌無為,那自家也隻是賠了一個不那麼受寵的女兒, 也算不得太虧。
達官貴人們都抱著這個打算,媒婆們陸續開始登門。
趙宴平在大理寺做事,家裡隻有郭興,郭興謹記官爺的吩咐,凡是媒婆來叩門,他直接站在門口,說一聲自家官爺丟了位妹妹,曾發重誓找不到妹妹便不會成親,如此便遣散了那些媒婆們。若有官員直接找到趙宴平,趙宴平仍是同樣的說辭。
因為找不到妹妹就發誓不成親,這可是稀罕事,官太太們見面都要提一提盧太公新收的這位寒門弟子,各府的丫鬟們聽說了再傳到僕人堆兒中,很快,這事也就傳到了大街小巷,最終被不知哪位女客帶到了阿嬌的繡鋪。
都快過年了,阿嬌終於又聽說了趙宴平的消息,一是升了官,二是拜了他敬仰的盧太公為師,第三便是他將自己不成親的理由散播得紛紛揚揚。
阿嬌心不在焉地撥弄著算盤。
趙宴平初進京時,阿嬌心裡挺亂的,其中一個念頭就是覺得,等趙宴平發達了,越來越多的大家閨秀看上他,想嫁給他,他可能會為了榮華富貴或是因為對貴女動心而違背誓言娶妻。但現在趙宴平讓整個京城都知道他在找妹妹了,找不到便不成家,那麼他官當得越大,他就越不可能違誓,否則便要淪為旁人口中的笑柄。
這樣的他,讓阿嬌為自己曾經的懷疑感到羞愧。
他不是不想娶她,隻是不想娶任何女人,他發誓要找到妹妹,就一定會盡力去找。
天色漸暗,江娘子、夏竹關上半扇門,掛上“打烊”的牌子,開始將櫃臺裡的繡活兒都收進匣子中。明天就要休市了,等正月初七再重新開張。
阿嬌也出來幫忙。
突然有人叩門,阿嬌回頭,看到趙宴平站在門外,穿一件青色的官袍,瘦了,顯得身形更加颀長,黑眸幽幽沉沉地看著她,分辨不出是想見她,還是不想見。
“趙爺,好久不見了。”阿嬌朝他笑笑,極力掩飾突然相見的心慌,“您快請進。”
趙宴平頷首,提著兩包糕點跨了進來,掃視一圈,他解釋道:“後日家母與小櫻要抵京了,趁還沒休市,我來挑幾朵絹花,留她們過年戴。這是宮裡給各處官員賞的小點心,我吃不慣,你拿去給昭哥兒嘗嘗。”
阿嬌驚道:“宮裡賞的好東西,趙爺還是留著給太太姑娘吃吧,小孩子囫囵吞棗,吃什麼都一樣。”
趙宴平看著她道:“給昭哥兒的,他不喜歡,我再拿走。”
阿嬌低了低頭。
江娘子看在眼裡,笑著勸道:“東家,既然趙爺有好東西要送小少爺,你就請趙爺去後院坐坐吧,我們先收拾東西,等會兒讓夏竹端幾盒絹花過去,趙爺一邊喝茶一邊慢慢挑。”
阿嬌確實也想問問沈櫻等人的近況,便請趙宴平隨她往後走。
路上,阿嬌笑著問:“趙爺的官袍變了,是又升官了嗎?”
趙宴平走在她後面兩步,看著她柔美的側臉道:“升了正七品,是因崔珍的案子,說起來還要謝你。”
阿嬌搖搖頭,輕聲道:“是你先救出崔珍,才會有如此福報,就別與我客氣了。”
趙宴平聽她私底下改了敬稱,沒再與他生疏,眼裡露出一分笑意。
已是傍晚,廚房裡冬竹在幫嬤嬤做飯,春竹、秋竹在院子裡陪孟昭玩耍。上次趙宴平見孟昭小男娃才一歲半,如今都兩歲了,手腳靈活會跑會跳,見到趙宴平也不再太過抗拒,隻是站在秋竹身邊,目不轉睛地看著娘親身後的生人。
阿嬌朝他招手,笑得很是溫柔:“這是趙大人,昭哥兒還認得嗎?”
孟昭不認得,很快就隻盯著趙宴平手裡的糕點看了。
趙宴平將糕點遞給阿嬌:“給昭哥兒嘗嘗吧。”
阿嬌便不再與他客氣,讓春竹牽著昭哥兒去廂房吃,囑咐道:“少吃點,等下要吃飯了。”
春竹笑著應是,小孟昭眼裡已經隻剩下新鮮的糕點了。
阿嬌請趙宴平到廳堂喝茶。
“趙爺最近很忙嗎,瞧著似乎清減了。”餘光是秋竹靜靜立在她一側的身影,阿嬌笑著與趙宴平寒暄道。
趙宴平輕描淡寫道:“初來京城,不習慣這邊的氣候,病了兩場。”
阿嬌心裡一驚,她與他一個屋檐下住了一年半,從未見他病過。
再看他瘦削的臉龐,試著想象他生病的時候身邊隻有郭興照顧,冷冷清清的,阿嬌還挺替他難受的,不由嗦了一些,提點他南北兩地的氣候區別,平時多穿些衣裳的話。
趙宴平面無表情地聽著,最後隻“嗯”了一聲。
阿嬌又問起柳氏、沈櫻、秋月、翠娘。
趙宴平道:“母親、小櫻一直在守孝,家裡閉門謝客,沒什麼事。”
阿嬌:“董家後來有沒有找櫻姑娘的麻煩?”
趙宴平聲音微冷:“他們不敢。”
謝郢離京不久,他也進京做官,董家隻是貪財,妹妹又沒有繼續針對他們,董家不會為了舊事再得罪他。
“她們出發之前,寫了一封家書給我,提到了你舅舅一家。”趙宴平忽然道,說完看了眼秋竹。
那眼神的意思太明顯,秋竹行個禮,退了出去。
阿嬌疑惑地等著。
趙宴平低聲道:“朱時裕病得嚴重,沒挺過來,死了。翠娘聽外人議論,你舅舅似乎準備過兩年讓朱雙雙招婿入贅。”
阿嬌聞言,看向院子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