等新夫人進門了,他高官厚祿,母親柳氏溫柔善良,簡直是稱心如意。
這晚睡著後,阿嬌做了一個夢,夢裡趙宴平果然娶了一位大家閨秀,最可氣的是,他還帶著新夫人來她的鋪子買絹花,故意朝她顯擺!
睡得不好,翌日上午鋪子開門,阿嬌過來當賬房的時候,臉色都沒了昨日的紅潤。
剛開門還沒有客人,江娘子坐到賬房的小簾子前與阿嬌說話,神秘兮兮的:“東家,你猜對面茶鋪的小伙計剛剛過來跟我說了什麼?”
阿嬌在算昨天沒算完的賬,聞言興致寥寥地問:“說了什麼?”
江娘子擋著嘴,悄悄道:“那位趙爺不是提了兩包碧螺春過來,說是舅老爺託他來拜訪你嗎,小伙計跟我說,那碧螺春是趙爺在他們店裡買的,趙爺一進店就盯著咱們鋪子看,小伙計當時就注意到他了,後來發現他來咱們這兒,小伙計怕他不安好心,想了一晚,還是決定來提醒咱們一聲。”
阿嬌震驚地抬起頭。
江娘子朝她擠眼睛:“東家,你老實說,這位趙爺是不是心裡有你啊,昨天他看你的眼神,分明是有那意思,我怕東家臉皮薄,沒當場說而已。”
阿嬌下意識地否認道:“怎麼可能,我,我跟他在縣城時都沒說過幾句話。”
江娘子不信:“若不是心裡有你,他為何給你買二兩銀子一斤的碧螺春?他家很有錢嗎?”
阿嬌心裡一咯噔,那兩包她都沒細看的茶葉,居然花了他二兩銀子?
這下子,阿嬌的心更亂了。
第92章
趙宴平的到來與那兩包碧螺春讓阿嬌的心裡亂了幾天, 不過半個月匆匆過去,趙宴平再也沒有出現過,阿嬌心中被他激起的漣漪又慢慢恢復了平靜。
送她二兩一斤的好茶葉未必代表他還念著舊情, 也許他隻想找個理由過來, 將十兩銀子的聘金還她,畢竟那人從來都不喜歡佔她任何便宜, 老太太從她這裡拿走的分成,他就全都還了她。
阿嬌現在過得很充實,早起陪陪小孟昭,陪到巳時鋪子開門, 阿嬌就去前面當賬房, 中午隨便吃點飯,一直到傍晚打烊, 她再回後院休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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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事情可忙, 便會少些胡思亂想。
不知不覺又到了月底。
從早上鋪子開張後,阿嬌聘用的那些繡娘便陸續上門交活兒了。
京城的這個鋪子, 阿嬌沒有再自己做針線, 鋪子正式開張之前, 阿嬌貼了一張告示出去, 看看有沒有家裡比較清闲的、女紅也不錯的婦人姑娘願意接活兒給她做工。就算是天子腳下, 照樣也有清貧人家, 很快就有幾十個人來應聘了。
凡是手巧能做出讓阿嬌滿意的繡活的婦人、姑娘, 阿嬌都與她們籤了文書, 文書有效期間,凡是阿嬌教她們做的絹花、女紅繡樣, 亦或是繡娘們自己想出來的別出心裁的款式,都隻能用來給阿嬌供貨, 不得賣給旁人。
阿嬌給的工錢也比別的繡鋪高一些,特別是會自己琢磨新繡樣的繡娘,阿嬌還會多給一點。消息傳出去,又吸引了一批手巧的繡娘來與她籤文書。江娘子也是其中一個,但江娘子更喜歡招攬生意,發現阿嬌還缺個女掌櫃,江娘子便毛遂自薦了。
這宅子是姑母送她的,阿嬌自己的積蓄足夠維持鋪子初期的開支,後來在阿嬌主僕幾個、江娘子、以及所有繡娘共同的努力下,包括姑母在官太太裡面的宣傳,鋪子生意越來越好,到現在,阿嬌一個月能淨賺五六兩的銀子,足夠讓自己的小家過得舒舒服服了。
繡娘們每月月初來阿嬌這裡拿針線絹綢料子,月底來交貨、領錢,這都是白紙黑字約定好了的,絕大多數繡娘都會按照日期來交貨,偶爾也有幾個因為家裡有事耽誤了,隻要提前過來跟阿嬌交代一聲,阿嬌也不會逼迫太緊。
二十六個繡娘,阿嬌都記在了名冊上,勾勾畫畫,到了傍晚鋪子要打烊了,還有一個沒來。
這個繡娘叫崔珍,今年才十五歲,家住京郊的南塘鎮。
崔珍的祖母原來在宮裡做繡娘,年紀大眼睛花了後放了出來,老太太自己做不了針線,想將一手從宮裡學會的蜀繡本事傳給兒媳婦,也就是崔珍的娘,可崔珍娘學不會,老太太便試著教兩個孫女,十歲的崔瑾、七歲的崔珍,姐妹倆有天分,一學就會。
老太太去世後,她從宮裡帶回來的銀子漸漸花光了,崔家的日子不太好過,崔珍的爹娘便將長女崔瑾送到京城裡的大戶人家當繡娘,籤了賣身契。崔瑾用月例繼續養了娘家幾年,直到主家將她的屍身送回來。
主家說,崔瑾趁老爺醉酒爬老爺的床,想一步登天做姨娘,老爺醒後不同意,崔瑾丟盡臉面,咬舌自盡了。出於同情,那老爺送了崔家五十兩銀子。
崔父、崔母便默認了老爺一家的說法,當著街坊們的面痛罵已經死去的女兒,簡簡單單的將女兒埋了。
隻有崔珍替姐姐難過,並在爹娘想賣她去那大戶人家繼續做繡娘時,寧死不從。
崔家也不能真逼著女兒死,就讓崔珍去繡鋪接繡活兒,後來聽說阿嬌這邊給的工錢高,崔珍就轉到了阿嬌這邊。而崔家的事,全是江娘子與崔珍聊天時打聽出來的。
所有的繡娘裡面,阿嬌最喜歡崔珍,這姑娘手藝好、做活兒勤快、心也好,有次阿嬌多給她算了工錢,崔珍主動提醒她,當場還了她。
“小珍從來沒有拖延過日子,今天怎麼還沒來?”
就為了等崔珍,鋪子今日打烊都比平時晚,眼看街上天色要黑了,阿嬌擔心地道。
江娘子也不太放心,對阿嬌道:“東家你先去休息吧,明天她若還不來,我早點走,讓我們家那口子陪我去南塘鎮看看。”
暫且也隻能這樣了。
翌日上午,崔珍依然沒有出現。
阿嬌一來擔心崔珍,二來崔珍手裡還有一條蜀繡裙子要交貨的,那裙子是阿嬌想出來的新樣式,準備端午節時掛出來,看看有沒有出門玩的官家小姐能看中,光那裙料的本錢就有三兩,萬一有什麼閃失,阿嬌便白搭了三兩銀子。
才吃過午飯,阿嬌就把後院的冬竹叫過來,讓她陪江娘子夫妻一起走一趟。
三人這一去,直到黃昏才回來,臉色都很難看。
阿嬌關了門,緊張地問:“怎麼了?見到小珍了嗎?”
江娘子神色凝重道:“沒有,崔家人說小珍跟她嫂子孫氏昨日一早就出發往城裡來了,半路孫氏肚子疼,自己回家了。後來天黑小珍也沒回去,他們以為小珍跟以前一樣,拿了錢買東西去孝敬外公外婆了,晚上也住在了外婆家,我就讓崔家人帶我們去那邊看看,結果小珍根本沒去過她外婆家。”
阿嬌急了:“那小珍到底去哪了?”
江娘子搖頭,冬竹沉著臉道:“崔母說,他們最近在給小珍介紹婚事,小珍都不滿意,肯定是假借去城裡送貨實際帶著私房錢逃跑了。我們還想問,那一家子就罵罵咧咧地罵起小珍來,根本不容我們插嘴,還說什麼崔家沒有這種女兒,以後小珍是死是活他們都不管了,咱們想要人,自己去找。”
阿嬌聽著都要氣死了,崔珍那麼守信,就算要逃也會先把她這邊的活兒交了,絕不會背信棄義,崔家一直把崔珍當搖錢樹,如果崔珍真的跑了,崔家第一個就會去官府報官找人,現在崔家隻是在那裡罵女兒,沒有一點要找回崔珍的意思,本身就有貓膩!
“他們不報官,咱們去報官,就說崔珍沒有按期交貨,讓官府替咱們找人,先把人找到再說。”
崔家以前就賣過一個女兒,也想賣過崔珍,阿嬌擔心這次崔珍失蹤,其實是被崔家賣了。
江娘子看看外面道:“天都黑了,要報官也隻能明天報。”
阿嬌道:“那就明早去!”
就算不為了自己那三兩銀子的本錢,阿嬌也要逼崔家把崔珍交出來。
翌日江娘子就去順天府報案了。
高府尹受理了案子,派捕頭將崔家一家子都帶到衙門,崔家眾人咬定女兒是自己跑了,證據就是女兒屋裡少了幾套衣裳,凡是值錢的首飾也都不見了。捕頭在村裡打聽過,崔珍的確為了婚事與家裡人吵過多次,城門官兵也可以作證這兩日崔珍根本沒有進城,崔珍逃跑應該屬實。
高府尹便將此案定成了崔珍攜貨私逃案,命人將崔珍的畫像、罪狀傳到各地,抓到人便送回京城。
接下來馬上就是端午,京城大小衙門都要放三日假。
阿嬌根本不信崔珍私逃了,若崔珍被崔家人偷偷關起來還算好的,萬一崔珍真的被崔家人賣了,阿嬌多等一天,崔珍就有被欺凌甚至被拐到外地的危險。
姑父去外地辦事了,就算姑父在京城,他一個大將軍會打仗,破案未必行。
阿嬌更記得,去年表弟薛琰與順天府尹的兒子高盛在官學發生爭執,男孩子一吵就容易動手,表弟力氣大,將高盛打的鼻青臉腫。順天府尹高大人帶著兒子去將軍府找姑父理論,姑父門都沒開,直接甩了高大人一頓閉門羹,氣得高大人直稱姑父為山匪頭子。
順天府不盡力找人,阿嬌想動用姑父姑母的關系都不成,真把姑父牽扯進來,順天府隻會更敷衍。
如今能幫她的,阿嬌隻想到一人。
可阿嬌並不知道趙宴平現在住在什麼地方。
阿嬌想了想,讓冬竹去永平侯府,請謝郢謝三爺替她傳個口信兒。
冬竹在侯府門外等了半天,從晌午等到黃昏,總算等到了從戶部回來的謝郢。冬竹並不認得謝郢,聽侯府前的侍衛喊那俊雅公子三爺,冬竹眼睛一亮,急忙道:“謝三爺,您知道武安縣的趙宴平趙官爺住在何處嗎?”
謝郢看看冬竹,單獨走了過來,低聲問:“你是?”
冬竹小聲道:“我家主子以前與趙官爺當過街坊,如今我家主子有事要求趙官爺幫忙,卻不知他住在何處,三爺若是知曉,還勞煩您幫我家主子傳句話給他,讓他去繡鋪走一趟。”
謝郢明白了,讓冬竹先回去,他這就去尋趙宴平。
趙宴平才從大理寺回來不久,明日再當一天的值,後日開始就要連續放三日假,端午佳節,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去街上看熱鬧。
“官爺,三爺來了!”郭興的聲音突然從門口傳了過來。
趙宴平已換好了常服,聞言大步走了出來,見謝郢站在門前,沒有進來的意思,趙宴平暗暗奇怪。
謝郢將他叫到身旁,低聲道:“孟姑娘似乎遇到了麻煩,剛剛她派人去侯府找我,託我聯系你,讓你去繡鋪見她。”
趙宴平臉色微變,朝謝郢拱手道:“給謝兄添麻煩了,我先過去,改日再請你喝酒。”
謝郢提醒他道:“若有我能幫忙的地方,你們別與我見外。”
趙宴平頷首,匆匆離去。
盛夏將至,白日越來越長,趙宴平趕過來的時候,天色還亮著,街上人來人往。
“江南水繡”的鋪門隻開了半扇,上面還掛了“打烊”的牌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