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些時候,老太太與金氏真挺像的。
出了沈家溝,趙老太太見左右無人,挪到趕車的孫子身後,悄聲打聽阿嬌的棚子生意。
趙宴平知道老太太的意思,但這種事沒法瞞,就算郭興、秋月口頭都騙老太太生意不好,隻要老太太自己出門去河邊一看,謊言便會拆穿。
趙宴平隻能說實話:“……您放心,阿嬌都記了帳的,這兩個月該分您的也都給您數出來了,她還給您買了一把牛角梳,說是老人用牛角梳梳頭能延年益壽。”
趙老太太隻眼紅阿嬌的生意,數落孫子:“都怪你當初非要送秋月回府城,你要不說,現在咱們能拿一半分成。”
趙宴平不悅道:“您計較這些做什麼?阿嬌是我的人,她賺了銀子從沒給自己花過,倒是經常孝敬您,也舍得給我花,祖母非要把她當外人算計,是想咱們這個家像朱家一樣散了?”
趙老太太心中一動,疑惑地問:“朱家散了?朱家怎麼散了?”
趙宴平故意要轉移老太太的注意力,便把從翠娘阿嬌那裡聽說的朱家之事都告訴了老太太。
聽說金氏倒霉,趙老太太險些笑掉大牙,也不眼饞阿嬌的銀子了,隻盼著快點回家,好去嘲笑金氏一番。
路程遙遠,馬車也慢,祖孫倆後半晌才回家。
這時候,董碧青、朱時裕夫妻也暫且回了朱家,等過完八月十六再回去。
雖然才分開三四天,可金氏想兒子,兒子兒媳一回來,金氏先打量兒子,就見兒子神色鬱鬱,看她的眼神好像有什麼難言之隱似的。
金氏暗驚,趁董碧青帶著丫鬟們去收拾西廂房,她將兒子拉到後院,讓女兒朱雙雙在前面把風,以防董碧青突然過來。
“時裕,你怎麼這副神情,在那邊過得不好嗎?”金氏著急地道。
朱時裕看向父親。
朱昶皺眉道:“有什麼話你但說無妨,碧青是有錢,但若她仗勢欺人,連你都想拿捏,咱們朱家也不容她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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朱時裕就等著親爹這句話呢,聞言馬上訴起苦來:“她倒是沒有欺我,隻是整日逼我去書房讀書,我想出門走動走動她都要問個理由,去闲逛不行,去見沒有功名的友人也不行,還將我以前收藏的一些闲書扔了,買了一堆大家筆記給我,天天悶在書房,我都快憋出病來了。”
金氏心疼壞了,怒道:“她竟然這麼對你!”
金氏這就要去找董碧青算賬,朱昶一把拉住她,反過來教訓兒子:“你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,多少寒門學子想買書都買不起,更何況擁有一間寬敞明亮的書房,碧青這般督促你還不是為了你好,你雖中了秀才,但也隻是僥幸中了,這三年本應埋頭苦讀,碧青如此賢淑,乃我們朱家之福!”
金氏一愣,兒媳婦關著兒子讀書,還是好事了?
朱時裕急道:“那也不必看我看得那麼緊吧,跟看犯人一樣,我出去做什麼都得跟她報備……”
朱昶反問他:“你有什麼事非得出去?”
朱時裕目光躲閃,什麼事,好不容易手裡有了銀子,他想去快活快活。
朱昶見了,冷笑道:“沒個正經事,碧青管你是應該的,以後休要再抱怨這些,沒出息!”
第74章
知道趙老太太愛財, 她一回來,阿嬌先把六、七月該給老太太的共二兩銀子的分成獻了上去。
趙老太太從丹蓉那裡得了十四兩銀子,幾樣金、銀首飾若拿出去當也能當個三四十兩, 一下子入手這麼一大筆銀子, 趙老太太已經不是很看得上阿嬌這二兩銀子了,嫌少。不過孫子不喜歡她算計阿嬌的東西, 大過節的,趙老太太就沒有念叨什麼。
想想自己離家快倆月,趁孫子去院子裡做事,趙老太太將阿嬌拉到西屋, 悄聲打聽:“我走了這麼久, 你跟官爺成事沒?”
阿嬌垂眸,遺憾又委屈地道:“哪能呢, 您一走, 官爺日夜惦記您,每次回家都要來西屋坐會兒, 官爺一心擔憂您在老家會不會受累, 我若在這時候去勾引官爺, 官爺會怎麼想?”
趙老太太多了解自己的孫子, 本來就喜歡俏哥兒, 她走了孫子又那麼孝順掛念她, 別說阿嬌沒去勾引, 就算去了, 孫子大概也會冷冰冰的,反而更加不喜阿嬌。
趙老太太嘆口氣, 這還怪她了,如果她沒走, 這麼久的時間,孫子可能與阿嬌發生點什麼了。
不過趙老太太也不後悔,孫子是塊兒陳年老冰,需要阿嬌慢慢捂熱,不在乎這一兩個月,她陪丹蓉走一趟,把孫子將來風光大聘娶媳婦的銀子賺了回來,怎麼算都值!
“行了,現在我回來了,你繼續使勁兒,你看一晃眼都過去一年了,你表哥都娶媳婦了,你連官爺的被窩都沒爬進去過,白瞎你這麼漂亮的臉蛋。”趙老太太習慣地嫌棄了阿嬌一把。
阿嬌一臉慚愧,心裡卻冒起了一串小得意,她豈止是成功爬進了官爺的被窩,還想辦法哄得官爺願意陪她一起糊弄老太太,讓老太太繼續誤會官爺喜歡什麼俏哥兒呢。
晚飯做好了。
翠娘將飯菜端上桌,搓搓手,笑著問道:“老太太,官爺,小娘子,今晚你們出去看燈嗎?”
縣城裡連著三晚都有燈會,翠娘想去看熱鬧。
趙老太太坐了半天馬車,今晚沒力氣再去逛大街,準備明晚再去溜達溜達。
見阿嬌低著頭安靜吃飯,孫子也沒有興趣的樣子,趙老太太不樂意了,吩咐孫子道:“宴平,平時衙門那麼忙,你都沒個消遣,今晚我看家,你帶阿嬌出去逛逛吧。”
感情要靠培養,孫子帶著阿嬌多玩玩,兩人才會親近。
阿嬌偷瞄官爺。
趙宴平皺皺眉,才應了下來。
翠娘聽說趙老太太晚上不出門,激動地請示道:“老太太,我也想去外面玩玩,等會兒我去給哥哥他們送飯,然後我就留在那邊幫忙行不行,這邊的碗筷您就留在這裡,等我回來再收拾。”
趙老太太哼了哼,提醒她道:“幫忙就幫忙,別一個人去街上亂跑,小心被小流氓佔了便宜。”
翠娘再三保證不會離開自家的棚子。
趙老太太就放她走了。
阿嬌想了想,朝趙老太太道:“老太太,上次七夕櫻姑娘進城玩,留了一套換洗的男裝在這兒,等會兒我就穿那身隨官爺出去,您看如何?”
趙宴平斜眸看她,阿嬌一臉乖巧地等著趙老太太回答。
趙老太太好奇道:“啥樣的男裝,你拿出來我看看。”
阿嬌就放下碗筷,進去取了那套灰袍子出來。
這衣裳看著太不起眼,趙老太太沒多想,同意了。
等飯後阿嬌換上男裝出來,眉清目秀唇紅齒白的,比小白臉知縣還像俏哥兒,趙老太太心裡一驚,第一個念頭就是讓阿嬌快去換回女裝,免得孫子瞧見一個俏哥兒在身邊,在那道上越陷越深。
可趙老太太念頭一轉,又覺得阿嬌女裝打扮吸引不了孫子,興許扮成俏哥兒還能勾得孫子喜歡她幾分?男裝就男裝,隻要成事的時候孫子別弄錯地方,真正體會到女人的妙處,沒準兒孫子就從邪道上回來了!
“嗯,挺好看的,快去吧,多逛逛,別著急回來。”趙老太太充滿期待地道。
阿嬌走出堂屋,去與院子裡的官爺匯合。
兩人默默地走出大門,幾乎同一時候,隔壁朱家那邊也走出了幾道身影,月光燈光之下,阿嬌看到了表哥朱時裕、表妹朱雙雙,還有一對兒陌生的主僕,那少婦打扮的必然是表嫂董碧青了。阿嬌不禁多看了董碧青兩眼,果然如翠娘所說,容貌再尋常不過。
阿嬌還是很欣賞董碧青對付舅母的手段的,越欣賞,越覺得表哥配不上人家。
“走吧。”趙宴平掃了朱家幾人一眼,帶著阿嬌先走了。
董碧青意外地看著趙宴平高大偉岸的背影。
這兩晚過節,又是來了朱家,董碧青決定給朱時裕放兩日假,晚上夫妻倆一塊兒出去走走,沒想到朱雙雙這個沒眼色的也巴巴地跟了過來。
剛剛董碧青還嫌棄朱雙雙,看到趙宴平,董碧青便與朱雙雙打聽起來:“剛剛那兩位公子是誰?”
朱雙雙哼道:“什麼兩位公子,嫂子看錯了,那高個子的是咱們縣衙的趙捕頭,矮個子的是我表姐阿嬌,我表姐以前進過青樓,人不太正經,你看她,一個小妾居然勾得丈夫帶她出門,還打扮得男不男女不女的,我們朱家倒霉才攤上她這種親戚。”
董碧青聽說過金氏賣外甥女的事,也知道那外甥女給人做妾了,隻是沒想到兩家離得這麼近。
董碧青剛剛完全被趙宴平出色的儀表吸引了,沒有留意到阿嬌到底什麼樣。
此時再看兩人的背影,男人高大健壯,女人身量嬌小,看著都賞心悅目。
董碧青視線一轉,就見丈夫朱時裕也在望著兩人的背影。
董碧青還沒察覺丈夫的心思,她隻是心裡泛酸。她幻想的如意郎君便是趙捕頭那樣的身形容貌,隻不過最好是個溫柔體貼的書生,而不是什麼小捕頭。如今呢,她倒是嫁了一個書生,可朱時裕要身高沒身高、要長相沒長相、要上進心沒上進心,家裡還有討人嫌的婆婆、小姑,董碧青都隱隱後悔了。
沒出嫁前隻想當官太太,真的與朱時裕過了幾日,董碧青反倒覺得,嫁個讓她順眼喜歡的男人也許更重要吧,就朱時裕這樣的,董碧青都懶得與他睡覺,恨不得一直將朱時裕關在書房,等朱時裕考上舉人有了當官的資格,她大概會喜歡他一些。
“咱們也走吧。”
董碧青興致寥寥地道。
她嫌棄朱時裕,不想離朱時裕太近,朱雙雙趁機湊到親哥身邊,偷偷警告道:“管好你的眼睛,少盯著阿嬌,讓嫂子看出來,小心她跟你吵。”
朱時裕瞪了她一眼,嫌妹妹管太寬,碰不到表妹,他看兩眼還不行?家裡這些女人,一個個隻會管他,朱時裕越當這個秀才越窩囊。
兩波人都來了慶河邊上。
阿嬌七夕的時候坐過船了,深知賃船價貴,今晚便隻想與官爺在岸上走走,買些地攤小吃嘗鮮。
董家府邸離縣城最繁華的主街更近,董碧青平時買東西都去主街,很少來這邊,今晚過來,董碧青發現慶河一帶還挺熱鬧,百姓們摩肩接踵的,絲毫不比主街差,隻是都是小鋪子,沒有主街那種大的珠寶店、綢緞莊、酒樓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