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嬌看著船下的水景,趙宴平餘光慢慢地移到了她臉上。烏發高束,她白皙的側臉與脖子完全露在了外面,當烏篷船從枝葉茂密的柳樹下劃過去,商鋪前懸掛的燈籠光暈傾灑過來,燈光下的垂眸淺笑的她,美得不似凡人。
“官爺你看,那裡好像有魚。”阿嬌突然朝水中指了指,聲音裡帶著一絲驚喜。
趙宴平看過去,可心思卻不在魚上面。
平心而論,阿嬌這樣的姑娘,貌美純良知書達理,如果不是父母雙亡經歷坎坷,怎麼可能給他一個粗人做妾,偏她吃多了苦,把他當成靠山倚仗,他對她稍好一些,她便歡喜滿足,心甘情願給他做妾,伺候他吃穿,伺候他過夜。
趙宴平憐惜她,偶爾也感覺不真實,仿佛總有一天,阿嬌會離開,回到他遙不可及的地方。
船尾,謝郢盤腿而坐,手裡搖著折扇。
天已經徹底黑了,夜幕上繁星點點,隻是這江南的星星似乎遠了些,看著不及京城的星星明亮。
順哥兒悄悄用胳膊肘撞了撞他。
謝郢看向順哥兒。
順哥兒朝對面沈櫻那邊揚揚下巴,悄聲道:“大人,趙爺身邊怎麼都是美人,妾是美妾,妹妹也這麼漂亮。”
謝郢沒有看沈櫻,但腦海裡有沈櫻的臉,膚白若雪,明眸皓齒,確實是個美人。
“自古江南出美女,並不稀奇。”謝郢低聲道,宮裡很多妃子都是江南出身。
順哥兒又想到了趙宴平丟失的妹妹香雲姑娘,不禁感慨道:“幸好這位沈姑娘的爹有錢,養得起她,不然長成這模樣,也不是好事。”
謝郢讓他閉嘴,河面風大,話音吹到趙宴平耳中,豈不是壞人心情?
烏篷船沿著河面行駛,路程過半,趙宴平讓沈櫻去船篷裡陪阿嬌,他過來與謝郢、順哥兒坐談。
“小嫂,如果我沒來縣城,今晚大哥就可以專心陪你了,你會不會嫌我礙事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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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櫻挨著阿嬌坐下,親昵地靠著阿嬌的肩膀,手也拉著阿嬌的小手。
她在沈家溝長大,父親為她請了女先生,沈櫻讀過書,心變大了,與沈家溝那些小小年紀就開始為家裡幹活、或是一心考慮婚嫁的同齡姑娘沒有話聊,家裡也沒有姐妹,可以說,小嫂阿嬌是沈櫻遇見的第一個她想主動結交的女伴。
阿嬌笑道:“怎麼會,出門玩就是要人多才熱鬧,我若隻想讓官爺陪,平時也有的是機會,不差這一晚。”
沈櫻突然有點好奇:“我大哥對你好嗎?他那麼冷冰冰的人,我都想象不出他平時如何與你相處。”
阿嬌輕笑,低低地告訴沈櫻她與官爺相處的方式。
沈櫻吃驚道:“就這樣?一天都說不上幾句話,這也叫夫妻?”
阿嬌垂眸道:“不是夫妻,我是妾。”
沈櫻的重點不在這裡:“大哥這麼冷淡嚴肅,小嫂你到底喜歡他什麼?”
她看得出來,小嫂待大哥柔情蜜意的,是真心的喜歡,沈櫻還以為大哥私底下對小嫂也很溫柔,會說甜言蜜語呢!
官爺當然也有不冷淡的時候,但那些都不適合說出來,阿嬌咬咬唇,反問沈櫻:“姑娘以為夫妻該是什麼樣子?”
沈櫻仔細想了想,道:“夫妻啊,當然是他溫柔待我,我體貼待他,在一起的時候無話不談,分開了彼此思念,除了爹娘兄弟姐妹,夫妻便是世上最親的兩個人,無論發生什麼,都拆散不了他們。”
阿嬌心想,按照沈櫻姑娘所說,光“無話不談”這條她與官爺就不滿足了。
“姑娘說的這種也很好,但我能遇到官爺就知足了。”阿嬌輕聲道。
沈櫻看看她,都忍不住嫉妒兄長了,冰塊兒石頭似的,祖墳冒青煙了白得阿嬌這等美人做妾,關鍵是阿嬌還本本分分,從不仗著美色作妖。就趙老太太那脾氣,換成沈櫻,趙老太太敢惦記她的生意,沈櫻非要當面罵她……
算了,看在兄長的面子上,,沈櫻不跟趙老太太計較!
兩人過了些悄悄話,不知不覺這段遊河之旅就結束。
上岸後,謝郢與趙宴平告辭,帶著順哥兒走了。
趙宴平惦記著教訓妹妹,也沒心思多逛,護著阿嬌、沈櫻回家。
趙宴平讓阿嬌先回屋,他去西屋,語重心長地告誡沈櫻要克制自己的小姐脾氣,被人欺負了可以理論,一個姑娘家怎能出言不遜,逞了一時口舌之快,傳出去卻影響名聲,女子終歸要嫁人,不能像那些公子哥兒一樣任意妄為。
沈櫻聽得心煩:“大哥怎麼越說越像我爹了,我還以為你年輕,能懂我的心情。”
趙宴平沉聲道:“長兄如父,你做錯的地方,我本該糾正你。”
沈櫻一頭趴到趙老太太的床上,悶悶道:“行了行了,明一早我就回去,隨便挑個男人嫁了,免得留在娘家礙你們的眼。”
這種態度,根本就是沒聽進去!
趙宴平還想再說,沈櫻突然坐起來,指著門口叫他出去,她要睡覺了。
趙宴平隻好先退了出去。
他回東屋的時候,眉宇間仍殘留幾分煩惱。
趙宴平想起妹妹似乎與阿嬌很親,便提醒阿嬌多幫忙勸勸。
阿嬌坐在窗邊做絹花,官爺剛開口的時候她聽得很認真,後來幹脆低下頭,一邊做絹花一邊聽,靈巧的小手半刻也未停。
等趙宴平終於說完了,阿嬌不贊成地道:“姑娘哪裡不懂事了,明明是那些公子哥欺人在先,姑娘差點掉進水裡,罵他們兩句怎麼了?官爺也真是的,當著大人的面已經數落了姑娘一頓,回來又數落,姑娘難得進城一趟,這下是一點好心情都沒了。”
首先阿嬌覺得沈櫻沒錯,其次沈櫻為她供貨,便是有錯阿嬌也不至於傻到得罪自己的財主。
趙宴平無法理解阿嬌的反駁,明明是他佔道理的事。
“她是女子,動輒罵人,傳出去壞了名聲,最後還不是她吃虧?”
阿嬌抬頭看他,心平氣和地道:“罵一句而已,能吃多大的虧?再說了,沈家家財萬貫,姑娘有疼她的爹娘撐腰,還有官爺這樣威武的捕頭哥哥,外面的男人排著隊搶著娶她還來不及,誰敢嫌棄她?”
趙宴平抿唇。
他這模樣挺嚇人的,阿嬌小膽一縮,財主姑娘不能得罪,夫君官爺也不能不給面子啊。
“好了,官爺先歇吧,我這就去勸勸姑娘。”阿嬌放下針線,匆匆去了西屋。
沈櫻正難受呢,見到她,撲到阿嬌懷裡哭了一頓,將自己在家裡受的委屈也說了出來。
阿嬌一聽沈文彪夫妻想佔沈櫻的胭脂鋪,真佔去了自己的生意大概也要黃了,越發堅定不移地站在沈櫻這邊了,勸沈櫻千萬不能妥協隨隨便便嫁人,婚姻是一輩子的大事,反正沈櫻才十五歲,再挑一兩年都不算晚。
沈櫻在溫柔的小嫂子這裡得到了安慰,想到明天就要走了,沈櫻央阿嬌今晚跟她睡,兩人好好地談談心。
阿嬌猶豫了下,但轉念一想,之前官爺連著抱她睡了三晚,昨晚才去打了地鋪,今晚沈櫻姑娘在,官爺肯定也不會做什麼,應該沒道理反對她陪他妹妹。
“我去與官爺說一聲,拿被子過來。”阿嬌拍著沈櫻的肩膀道。
沈櫻點頭,放開了她。
阿嬌就去跟官爺說了。
趙宴平今晚確實沒想做什麼,同意了。
阿嬌抱了被子,將賬本也帶了過去,等會兒秋月他們回來,她還要算賬。
沈櫻好奇地翻翻她的賬本,見她賬面潦草,東劃一筆西抹一筆,還教了阿嬌如何記賬簡潔明了。
“姑娘真厲害。”阿嬌由衷地佩服道。
沈櫻嘆氣:“大哥若有小嫂一半賞識我我都知足了,他也真是的,脾氣越來越像我爹,生意不敢做大,還喜歡訓我。”
門外,趙宴平正要敲門提醒兩人早睡,就聽到了妹妹的抱怨。
趙宴平更好奇阿嬌如何回應。
阿嬌隻有羨慕:“姑娘是身在福中不知福,像我,想被爹爹管教都不行,更沒有哥哥。”
趙宴平長睫一垂,待要轉身走開,裡面又傳來了妹妹的聲音:“小嫂,我聽老太太簡單提過你的身世,朱家你是指望不上了,那你本家呢,沒有伯父叔父了嗎?”
阿嬌失落地搖搖頭:“我爹是家中唯一的男兒,我還有個姑姑,小時候聽爹娘提起過,姑父做官闖了禍,一家人都被發配邊疆了,後來再也沒了消息,聽說邊疆苦寒,很多受罰的官員有命去,未必……”
阿嬌說不下去了,她也希望姑姑姑父都好好的,可都十幾年了,阿嬌早斷了那念想。
沈櫻忙安慰她:“不會的,小嫂這麼好,老天爺疼好人,一定會保佑他們平安。”
阿嬌笑笑,轉移了話題。
第70章
翌日一早, 沈櫻就要走了。
阿嬌真心想留她多住幾晚,沈櫻卻惦記她的胭脂鋪子,隻住一晚並非單純與兄長賭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