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要坐船嗎?”岸上遊人太多,摩肩接踵,趙宴平既擔心有人手腳不老實佔阿嬌的便宜,又要擔心妹妹,覺得還是坐船逛逛更合適。
阿嬌、沈櫻同時點頭。
趙宴平便帶著她們朝前面一處停船點去了。
每逢節日,什麼生意都是水漲船高,平時二十文錢便能包一條小船沿著慶河在縣城裡面的河段遊個來回,今日七夕,船夫竟然坐地起價,一口氣喊了一錢銀子,但也無奈,想坐船的人太多了,尤其是一些少男少女,寧可掏五錢銀子,也搶著要賃那種帶棚子的船!更氣派的大船,租金可達一兩!
“太貴了,咱們還是走走吧。”阿嬌舍不得坐船了,一錢銀子,她賣五盒胭脂才能賺這麼多!
趙宴平看了她一眼。
三兩一套的書她都敢買,他還以為阿嬌生意好了人也變得大手大腳了,原來隻是舍得為他買書,吃喝玩樂便又想節儉?
趙宴平直接朝行過來的一條空船招招手。
結果他要賃船的時候,身後突然擠出來一對兒年輕的男女,年輕的公子穿著綢緞,見周圍沒有更好的船,他嫌棄地丟給船夫一錠碎銀,馬上就要坐船。船夫顛顛那碎銀,至少有一兩,高興地眉開眼笑,毫不猶豫地撇下了趙宴平。
趙宴平皺皺眉,但也沒有說什麼,繼續等其他船。
這時,一條烏蓬小船劃了過來,船篷打開了窗戶,隱約可見裡面有人。
趙宴平移開視線,觀察後面的其他船隻。
烏蓬小船卻朝這邊靠了過來,船篷裡探出一個腦袋,笑著喊趙宴平:“趙爺也來遊湖嗎,這麼好的日子,怎麼沒在家裡陪我那位嬌滴滴的小嫂子?”
順哥兒擠眉弄眼地對岸邊的趙宴平道。
他沒注意到男裝的阿嬌,知縣謝郢透過窗戶瞧得清楚,從後面輕踹順哥兒一腳。
順哥兒這才認出阿嬌,尷尬地跑出船篷,去船尾面水思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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謝郢走到船頭,招呼趙宴平道:“趙兄不介意的話,上來一起同行吧。”
趙宴平謝絕道:“怎好打擾大人雅興,今晚船多,我們再等等就是。”
謝郢笑道:“那可有的等,我本想賃條一錢銀子的小船,等來等去等不到,這才浪費銀子賃了這個,趙兄與小嫂上船同行,我的銀子花得更值,不然真是破費。”
堂堂侯府公子,豈會在意五錢銀子,不過是真誠相邀罷了。
趙宴平不好再推辭,道了謝,等船夫停好船後,他正要扶站在旁邊的阿嬌、妹妹先上,就在此時,身後又來了一伙年輕人,以為謝郢要下船,其中一個公子急著與趙宴平搶船,往前一擠,站在最外側的沈櫻便被他擠得朝水裡跌去!
阿嬌都沒反應過來,趙宴平被她擋著,伸手也沒抓到沈櫻!
倒是沈櫻受驚之後,本能地朝斜前方的船舷跨去,一隻腳踩在了船舷,大半個身子仍然位於船外,眼看就要掉進水中,一隻大手抓住她的胳膊,將她往裡一拉,沈櫻驚慌失措,一頭撲進了那人的懷裡。
謝郢剛剛隻看到了趙宴平與阿嬌,並未多留意旁邊的年輕小公子,此時出手相救也未多想,然而就在沈櫻撞到他胸口的瞬間,異樣的柔軟讓謝郢猛地反應過來,這哪裡是什麼小公子,分明又是一位女扮男裝的姑娘!
謝郢及時扶穩陌生姑娘的身形,往後退了兩步。
沈櫻跑來縣城便是因為在家裡受了氣,好不容易隨兄嫂出門遊玩心情好了些,卻又差點被人撞到水裡。兩重怒火一起燒了起來,沈櫻暫且顧不得向恩人道謝,回頭就朝岸邊撞他的那位胖壯公子發作起來:“急什麼急,急著去死是不是?今日我沒掉到水裡算你運氣好,不然看我怎麼收拾你!”
她一開口,聲音又甜又脆,這下子,大家都發現她是姑娘了,還是一位俏生生的姑娘。
胖壯公子也不是什麼正經人,色眯眯地盯著沈櫻:“收拾我?小姑娘準備怎麼收拾我啊,不如我隨你一起登船,讓你好好收拾收拾?”
與他一起來的那幫子狐朋狗友紛紛笑著起哄。
笑聲未落,將阿嬌扶上船的趙宴平突然折回來,沉著臉,一聲招呼也沒打,直接一腳踹在那胖壯公子的後腿,胖壯公子反應不及,更沒有沈櫻的靈活,圓鼓鼓的身子“撲通”砸進水裡,濺起好大的浪花!
河水有一人多深,胖壯公子會些水性,冒出頭來朝趙宴平破口大罵。
他的那些狐朋狗友紛紛撸起袖子,撲上來要將趙宴平也推進去。
趙宴平一手攥住一人的領子,同時丟下水,轉身再將一人踹回了路上。剩下幾個見他如此厲害,頓時不敢再往前衝。
沈櫻看著水中掙扎的三人,怒氣消了,回敬那胖壯公子道:“現在知道我怎麼收拾你了?再敢瞎眼馬蜂似的亂撞,我讓我哥打斷你的豬腿!”
胖壯公子還想罵罵咧咧,船尾的順哥兒抓起船上的一個蓮蓬朝他砸去,正好砸中他的腦袋:“閉嘴吧,知縣大人的船你也敢搶,活膩歪了是不是?”
胖壯公子捂著挨了一蓮蓬的腦袋,震驚地看向船頭。
謝郢冷冷看他一眼,朝趙宴平使了個眼色。
趙宴平不再理會這些混人,跳上船,示意阿嬌與妹妹都先去船篷裡坐。
船夫繼續撐船往前行。
兩岸看熱鬧的百姓議論紛紛,但那些都與趙宴平等人無關了。
船篷裡擺了兩張小桌,四人分男女落座,趙宴平向謝郢介紹道:“小人之妾大人已經見過了,這個是我二妹沈櫻,平時家裡對她過於寵慣,養了一副不肯吃虧的脾氣,言行無狀,讓大人見笑了。”
沈櫻瞪他道:“什麼叫言行無狀?他撞我在先,我罵他還有錯了?”
趙宴平訓斥妹妹:“大人面前,不得無禮。”
沈櫻瞥眼溫潤如玉的知縣大人,輕哼一聲,扭頭看向另一側河岸。
阿嬌輕聲向謝郢解釋:“大人,我們姑娘平時不是這樣的,剛剛真是被人氣到了,才……”
謝郢擺擺手,笑道:“無礙,那幾人衝撞沈姑娘在先,確實該罵。”
終於有人替她說話了,沈櫻再次幽怨地斜了一眼兄長,然後站起來,朝謝郢拱拱手:“方才多謝大人拉我一把,不然我就慘了。”
謝郢垂著眸子,微微一笑:“舉手之勞何足掛齒,姑娘請坐。”
沈櫻便坐了回去。
謝郢卻起身,對趙宴平道:“棚中狹窄視野有限,外面還能看到燈影星河,我去船尾看看,趙兄你們自便。”
趙宴平也要跟他去。
沈櫻美眸一轉,搶著站了起來,朝兄長眨眼睛:“大哥難得陪小嫂出門,你們在裡面賞景吧,我也去外面喘口氣。”
說完,沈櫻轉身,示意謝郢快走,她笑著跟在後頭。
趙宴平抓住妹妹的手腕:“姑娘家怎好拋頭露面,你……”
沈櫻推開他的手,瞪著眼睛道:“今晚七夕,外面出來玩的姑娘們還少嗎?再說我穿成這樣,岸上誰能看出來我是姑娘?讓你陪小嫂就陪小嫂,我已經是大人了,用不著你管。”怕兄長糾纏,沈櫻加快速度,從謝郢旁邊擠了出去。
趙宴平眉頭緊鎖。
謝郢同情地朝他搖搖頭,笑著跨出船門,反手放下簾子。
第69章
趙宴平站在船篷裡, 左右為難。
這是謝郢賃的船,哪有他與阿嬌反客為主待在船篷裡的道理,可是大人已經讓出地方了, 他再追出去糾纏, 未免太顯生疏,更何況還有一個任性的妹妹在。
想到妹妹今晚的表現, 趙宴平眉頭緊鎖。
其實他與沈櫻相處的時間並不多,一年見幾次面而已,趙宴平看到的沈櫻,雖然偶爾有些小任性, 但她天資聰穎。那胭脂鋪子是沈家老姑奶奶留下的, 原來隻是個小鋪子,賣的全是村裡人用的便宜貨, 是妹妹自學成才, 根據一些書中古方自己研制出了今日賣的好胭脂。
沈櫻從十二歲起就開始經營胭脂鋪子,還經營得有模有樣, 趙宴平一直都以這個妹妹為傲, 認為妹妹沉穩懂事, 生氣跑到城裡的那幾次也全是沈文彪夫妻欺人太甚。但就在今晚, 趙宴平親耳聽見妹妹罵人, 親眼目睹妹妹在謝郢面前失禮, 趙宴平忽然意識到, 沈櫻其實還是個小姑娘, 還有的是需要他操心的地方。
“官爺,不如咱們也出去吧?”阿嬌走過來, 低聲商量道,人家的船, 讓她單獨與官爺坐在裡面,阿嬌也怪不自在的。
趙宴平想了想,讓阿嬌稍等,他挑開簾子,對謝郢道:“大人,我們去船頭坐,大人有事隨時吩咐。”
謝郢聞言,正要訓趙宴平兩句,趙宴平卻飛快朝沈櫻使個跟過來的眼色,放了簾子。
沈櫻一人坐在船尾西側,收到兄長的眼色了,可她不想妨礙兄嫂增進感情,便仍坐在原地,背對謝郢主僕,雙手託腮,百無聊賴地看著岸邊的鋪子與行人。
趙宴平等了一會兒,猜到妹妹不要來了,他搖搖頭,帶阿嬌去了船頭。
阿嬌小聲道:“留姑娘與大人在一起,會不會不合適?”
趙宴平道:“無礙,大人乃守禮之人,隻要小櫻別去叨擾大人,大人不會理睬她。”
阿嬌回憶與謝郢打過的幾次照面,深以為然。
兩人坐到了船頭,並肩挨著,趙宴平肩背寬闊,恰能將阿嬌擋在自己的身影裡,撐船的船夫便是往這邊看,也隻能看到趙宴平冷峻的側臉。
阿嬌偷瞄身邊的官爺,忽然覺得,哪怕官爺沉默寡言,兩人無話可說,能夠這麼靜靜地坐在一起,一起欣賞倒映著燈光的流水,一起聽著岸上的人語喧哗,竟也有種淡淡的溫馨與甜蜜,就像話本子的結局一樣,歲月靜好。
趙宴平也很少有機會可以這樣陪著阿嬌。平時他早出晚歸,回家後便是擦身、吃飯,忙完天也差不多黑了,有時會看書,有時直接睡覺,便是阿嬌坐在他對面一起看書,趙宴平也不好盯著她看。
如今,除了陪她,趙宴平沒有任何事情可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