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嬌著急地問。
趙宴平道:“放心,我與他們家有些交情,他們答應給我留到十月初,在那之前不會賣給別人。你也別急,明早先去看看,就在平安橋北面的路口,看過再決定要不要買。”
阿嬌心裡火熱火熱的,想了想,發愁道:“我若出門,該用什麼借口對老太太說呢?”
趙宴平都替她想好了,塞了一塊兒碎銀過來:“你明早先晾曬大人送你的綢緞,老太太定會眼饞,那時你便提議帶老太太去河邊綢緞鋪子看看,扯匹緞子給老太太做過年穿的新衣,你們一路走過去,也能看到那個棚子。”
阿嬌佩服地道:“官爺你真厲害,什麼都被你算到了。”
趙宴平隻叮囑她一件事:“算上這兩銀子,你已經以你的名義給老太太花了四兩銀子,等老太太打聽你嫁妝還剩多少時,你就說還剩六兩,別讓老太太知道你舅舅、太太分別給了你十兩,太太那邊還好,讓老太太知道你舅舅偷偷給你錢了,她難免會去挑釁你舅母,徒惹是非。”
阿嬌聽了,小手捂住胸口,一陣陣地後怕,幸好官爺心細如發,不然事情傳到舅母口中,少不得又是一場雞飛狗跳。
“我記住了,官爺也要時常提醒我,我腦子沒你好用,怕忘了。”阿嬌認真地道。
趙宴平不會忘的,他不喜口角,也不喜老太太四處惹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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翌日天氣晴朗,阿嬌如官爺提點的那樣,先把東屋、西屋都在用的被褥拿出去晾曬,再把官爺的書也一一拿出去曬,最後將裝綢緞的箱籠整個搬到院子裡,將那光鮮亮麗的綢緞一匹一匹的擺在陽光下。
趙老太太本來在屋裡坐著,聽翠娘大驚小怪地嚷嚷“漂亮”、“好滑”之類的,趙老太太疑惑地走了出來。
看到那一匹匹隨風輕搖的綢緞,都是少女新婦喜歡的鮮豔顏色,趙老太太兩隻眼睛裡都裝滿了羨慕與貪婪。
雖然她現在是個黃臉老婆子,可趙老太太年輕的時候做夢都想擁有一條綢緞裙子,打扮得漂漂亮亮得讓村裡所有漢子都被她迷死。現在她是穿不了這種鮮豔料子了,可這些綢緞還能賣錢啊,換成銀子,至少幾十兩。
“小娘子快給自己做幾身衣裳吧,你穿著肯定好看。”翠娘慫恿阿嬌道,家裡有個天仙似的美人,翠娘幹起活兒來都更有動力了,幹得好小娘子會誇她,不像老太太,就知道處處挑她的錯。
阿嬌看向堂屋門口的趙老太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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趙老太太哼道:“想做就做,看我做什麼,我一早就催你快做幾身。”
阿嬌摸著一匹蓮紅色的緞子,輕聲道:“我是覺得,老太太都沒穿綢緞衣裳,我自己穿不合規矩。”
趙老太太剛要說話,阿嬌突然想到什麼,快步走到趙老太太身邊,笑著道:“這樣好了,我陪您去綢緞鋪子看看,挑一匹好料子給您做過年的新衣,再給官爺也扯一匹,到時候咱們一家人都穿得光光鮮鮮地過年,多喜慶。”
趙老太太喉頭一滾,把口水咽了下去,她已經猜到了阿嬌的意思,但還是故意哭窮道:“你想的美,官爺掙錢養家不容易,納你過門把積蓄都花了,哪還有銀子買綢緞?”
阿嬌不好意思地道:“是我讓官爺破費了,那銀子我留著也沒地方花,正好買料子孝敬您。”
趙老太太心中大喜。
拿出去的聘禮再搶回來,這種事趙老太太想做,沒臉做。聘禮一直捏在阿嬌手裡,與她沒有半點關系,現在阿嬌主動拿出來,雖然買綢緞浪費了些,好歹是花在她與孫子頭上了。
“好吧,難為你一片孝心,那咱們就去街上走一趟。”趙老太太看阿嬌是真的有幾分喜歡了,旁的不說,這孩子知道感恩,夠孝順。
“我也去。”翠娘討好地看著趙老太太。
趙老太太心情好,準了,出門之前,趙老太太指著院子裡的綢緞吩咐郭興:“給我看緊了,丟了一樣看我怎麼收拾你!”
郭興連忙保證絕不會把東西看丟了。
趙老太太料他也不敢,一手讓阿嬌扶著,如大戶人家的老太太般出發了。
她這出場確實也有牌面,這條街坊裡都是普通百姓人家,買丫鬟的沒幾戶,養小妾的更少,隻有趙老太太,孫子有出息得知縣器重,家裡還有丫鬟、小廝使喚,如今又多了一個懂得討她歡心的小妾,誰不羨慕?
慶河就是阿嬌之前來洗衣裳的慶河,這邊風景好,水路便利,雖然不是縣城的主街,但河岸兩側也開了不少鋪子,乃本縣值得一逛的街道之一,尤其到了逢年過節的時候,因著風景好,慶河兩岸比縣城主街都要熱鬧。
河岸上有七座橋,每座橋的橋洞上方都題了橋名,阿嬌一邊扶著趙老太太,一邊留意石橋與兩岸的鋪子,經過第三座橋時,終於讓阿嬌看到了官爺所說的棚子。
那棚子比阿嬌想象的更好,面朝街道,上面蓋了棚子,後面挨著牆,左邊與那戶人家的門樓側牆挨著,右邊做成了門,門上還搭了草席簾子,遮風擋雨。臨街這面便是木板搭成的櫃面了,擺胭脂綽綽有餘,阿嬌甚至也可以做些針線一起賣。
“老太太,那個棚子是做什麼的?”阿嬌故意好奇地問趙老太太。
趙老太太見了,解釋道:“那家的老太太年輕時女紅好,後來她男人死了,為了養家,她便搭了這個棚子賣針線。前幾天我還看到她,眼睛不行了,做不動了,兒媳婦又笨,說是要把棚子轉手。”
阿嬌:“原來是這樣,還是您命好,一手將官爺拉扯得這麼有出息,老了享福就成。”
趙老太太輕輕“呸”一聲:“好什麼好,人家跟我差不多歲數,小孫子都會摸魚了,我孫媳婦還沒影。”
正說著,那家門打開了,三個孩童前後跑了出來,哥哥十歲左右,妹妹七八歲,最小的弟弟看似也有五歲了,兄弟倆長得壯實,妹妹眉清目秀,開開心心地跑去玩了。
趙老太太看那三個孩子的眼神,比她看阿嬌的綢緞還要眼饞。
阿嬌也很羨慕,如果可以,她也想給官爺生個孩子。
可阿嬌還記得那碗絕嗣湯的滋味兒,更記得喝完絕嗣湯後,腹如刀絞、生不如死的痛苦。
視線一轉,又落到了那個棚子鋪面上。
阿嬌心中燃起了一把火。
孩子注定沒有了,她一定要開好這個鋪子,賺錢給自己養老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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趙老太太還是節儉的,想買綢緞,太貴的又舍不得,隻給自己挑了一匹二錢銀子的緞子。因為阿嬌主動要給孫子買,趙老太太狠狠宰了阿嬌一筆,給孫子挑了一匹足足一兩的深色緞子,孫子面冷,穿深色更有氣勢。
趙老太太疼孫子,阿嬌也疼官爺,別說官爺提前給了她一兩銀子,即使官爺不給,她也舍得自己掏錢打扮官爺。
第36章
買了綢緞, 阿嬌與趙老太太各自達成了目的,都心滿意足,往回走時, 竟撞見了金氏母女。
金氏尋常婦人打扮, 朱雙雙穿了一身細布衣裙,膚色白皙, 明眸皓齒,亦有七分好姿色。
也是奇怪,阿嬌的舅舅年輕時溫潤俊朗,金氏也是中上之姿, 但一雙兒女裡, 朱雙雙長得不錯,表哥朱時裕卻生的歪瓜裂棗, 除了讀書還行, 五官上毫無出彩之處,永遠都是陰陰沉沉的, 仿佛在盤算什麼, 實在難以讓人喜歡。
阿嬌曾聽人言, 說表哥以前長得也俊朗翩翩, 那年生了一場大病後, 命是救回來了, 人漸漸長殘了, 甚至有人悄聲議論, 說舅母賣她遭了報應,隻是報應落到了兒子頭上。
阿嬌很快就移開了視線。
金氏眯著眼睛打量阿嬌, 見阿嬌容顏如花,看著比在自家時開朗多了, 說明日子過得順心,再想起這段時日街坊們誇贊阿嬌的闲話越來越多,一邊誇阿嬌一邊貶損她,金氏心中不悅,故意挑撥趙老太太道:“老太太對我們阿嬌可真好,又是讓她隨趙官爺去府城,又是帶她出來逛街,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阿嬌嫁到趙家是當正妻了呢。”
金氏希望趙老太太聽了她的話,刻薄阿嬌一些,免得傳出趙家寵妾太過的名聲,將來難娶正妻。
趙老太太比金氏多吃了那麼多的鹽,這點畫外音她能聽不出來?
趙老太太才不怕呢,孫子以後要去京城做官,武安縣距離京城有千裡之遙,她對阿嬌的好傳不到京城去,再者,真到了那一日,她會在進京之前提前打發了阿嬌,就她與孫子帶著翠娘、郭興去京城,影響不了孫子議婚。
金氏想看她家的熱鬧,做夢!
拉著阿嬌的小手,趙老太太露出笑臉來,大聲誇贊金氏道:“我對阿嬌好,是因為阿嬌討人疼。不愧是秀才娘子,女兒養得好,外甥女也養得賢淑達理,見我老太婆衣裳破舊,手裡又沒錢,主動花嫁妝銀給我買緞子,哎,我能聘到這麼好的姑娘,都是託了秀才娘子的福啊!”
金氏早看見翠娘懷裡抱著的兩匹緞子了,一匹比一匹好,此時得知那緞子竟然是阿嬌花錢孝敬趙老太太的,金氏又酸又恨!本來聘金都該給她的,都怪丈夫頑固不許她要,還有這個趙老太太,竟然派了翠娘去他家看著!
趙老太太明褒暗貶,金氏也笑著刺了回去:“阿嬌自然是好的,但我們家手裡也拮據,沒能給阿嬌預備太多的嫁妝,阿嬌手裡就那麼點銀子,老太太平時省吃儉用,今日一下子挑了兩匹好緞,真是花別人的錢不心疼,知道的說阿嬌孝順你,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故意從阿嬌手裡摳錢呢。”
趙老太太的摳門也是眾人皆知了,周圍的看客聽了金氏的話,看趙老太太的眼神就不太好了。
就在此時,阿嬌扶著趙老太太,輕輕柔柔地道:“舅母誤會了,老太太不想我破費,如果不是我硬拉老太太出來,老太太今日都不會出門,就算到了鋪子,她也隻是挑了這匹便宜的。”
金氏不信,指著另一匹黑緞道:“這匹好的難道花的不是你的銀子?”
阿嬌帶著幾絲羞意,微微低頭道:“那是我主動買給官爺的,官爺平時有應酬,總該比咱們婦人穿的好些。”
女人疼自己的漢子,天經地義,阿嬌這一解釋,看客們又都議論起金氏來,平時對外甥女刻薄就算了,現在見外甥女在趙家過得好了,竟然還想挑釁外甥女與趙老太太的關系。
趙老太太終於又有機會開口了,一臉好心地勸說金氏道:“秀才娘子啊,你剛剛那話跟我說也就罷了,我知道你是為了阿嬌著想,怕我貪阿嬌的嫁妝,不會跟你計較,可將來雙雙出嫁了,你可千萬別跑去人家婆婆面前講這些,到最後害得還是你自己的女兒。”
這話基本就是直接指著金氏說她不安好心要坑外甥女了。
眾人對金氏的討伐之聲更高,金氏那臉一會兒紅一會兒紫的,朱雙雙到底是未出閣的姑娘,母親當眾丟人,她也覺得沒臉,哭著從人群裡跑開了。
金氏狼狽地去追女兒。
趙老太太帶著勝利者的笑容,與阿嬌、翠娘一塊兒回家了。
阿嬌坐在屋裡裁剪綢緞,準備先給趙老太太做一身衣裳。
趙老太太讓她忙,翠娘去洗衣裳了,趙老太太在院子裡打理那些晾曬的緞子、書籍,快到晌午了,趙老太太將東西收了進去,然後她坐到家門口的樹蔭裡,愜意地等著。
阿嬌出來問了一次,被趙老太太撵了進去。
阿嬌隻好坐在東屋的窗邊,好奇地看著趙老太太的身影。
突然,趙老太太揮了揮手,好像在叫誰過來一樣,過了片刻,果然來了一個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