趙宴平想到了她清澈水潤的杏眸,道:“一年做兩身新衣便可,多了浪費,你真闲得慌,可以把大人送你的料子裁剪裁剪,做幾套新衣。”
阿嬌攥著手道:“官爺都沒綢緞衣裳,我穿那麼好的料子不合適,留著吧,等將來官爺找到香雲姑娘,娶了妻,我給她們做新衣。”
趙宴平皺眉,轉身看她:“你的就是你的,想那麼遠做何?我便是找到妹妹娶了正室,也不會貪你的東西。”
阿嬌哪料到自己一片好意會換來他這麼兇巴巴的語氣,委屈的眼圈都紅了,還不敢表現出來,低著頭悶著聲。
然而這已經是非常委屈的表現了。
趙宴平眉頭皺得更深,沉默片刻,他徑自朝門口走去:“走吧。”
阿嬌這才幽怨地看了他一眼,跟了上去。
出了官驛,兩人一前一後地走,誰都沒說話。
來的還是昨日那條巷子,時辰也差不多,街上依然人山人海,阿嬌心慌,卻不敢再去抓官爺的袖子。趙宴平走兩步便用餘光打量她一眼,發現阿嬌差點被一個路過的老漢撞到後,趙宴平回身,抓著阿嬌的手腕便將她拉到了身邊。
阿嬌仰頭看他。
趙宴平側臉冷峻,隻把大手往下挪,改成牽她的手。
那掌心溫熱,小小的一個動作卻帶著一種沉默的溫柔,阿嬌忘了官驛裡他兇巴巴的語氣,也忘了以後可能要面臨夾在官爺與正室太太中間的煩惱,眼裡心裡都隻剩此時體貼牽著她的這個男人,至少在這一刻,官爺完完全全都是她的。
“有什麼想買的嗎?”前面幾家鋪子都是買女子器物的,有綢緞有胭脂有首飾,鋪子開著,另派人擺了小攤在街邊,吸引著過往的百姓。趙宴平收回視線,問身邊的姑娘。
阿嬌今日的心有點野,不知是因為趙老太太不在身邊看著她,還是被新結識的兩個丫鬟帶大膽了。
杏眸期待地看著官爺,阿嬌試探著問:“我想買,官爺就給我買嗎?”
趙宴平話都說了,自然是願意送她兩樣小東西哄她開心,隻是強調道:“我隻帶了二兩銀子,別買太貴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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家裡有了餘錢後,老太太總是讓他手裡留著五兩銀子便宜使用,這個月給老太太買藥花了三兩,趙宴平便隻剩二兩了。
阿嬌不嫌棄,官爺有這份心,哪怕隻給她買兩個銅板的東西,阿嬌心裡也甜。
她沿著街邊擺著的小攤認真地看了起來。
趙宴平松開她的手,但始終寸步不離地站在她身後,燈光明亮如晝,卻比陽光柔和,她彎著腰在小攤上挑來揀去,如玉的肌膚嬌嫩無暇,長長的睫毛下杏眸潋滟,顧盼生輝,無需打扮,已經是美人絕色。
“這個面脂好香啊,官爺你聞聞。”
阿嬌挑到一盒心儀的面脂,她很高興,舉起小小的一盒面脂讓他聞。
趙宴平努力不去看她嬌美的臉,敷衍地嗅了嗅那面脂,一股濃鬱的桂花香撲面而來。
這麼濃的香,趙宴平不是很喜歡,但阿嬌喜歡,他便點頭:“確實很香。”
阿嬌收回胭脂盒,想了想,若是在舅母家裡,阿嬌肯定不會用這麼張揚的面脂,但趙老太太巴不得她使出渾身解數勾引官爺的,她越香,趙老太太就越高興。
“這盒多少錢?”阿嬌看向擺攤的中年婦人。
婦人掃眼趙宴平,笑眯眯地道:“小娘子眼光真準,這是我們店今年新研制的新品,賣的可好了,官家小姐都喜歡用,而且價格還便宜,一盒隻要五錢銀子。”
阿嬌震驚地吸了口氣。
她在花月樓住了太久,沒有親手買過東西,對外面很多東西的價格都不清楚,但每次表妹朱雙雙買了胭脂水粉都會向她炫耀,印象中表妹買過最好的一盒胭脂也才一錢,寶貝的不得了,隻有出門做客時才舍得用,府城的東西怎麼這麼貴?
“還能再便宜點嗎?”阿嬌真的很喜歡這盒。
婦人笑道:“小娘子花容月貌,就該用這樣的好胭脂,便宜的我們店也有,但是用久了容易傷臉,真的不如這個。”
再好阿嬌也舍不得,秋冬面脂用的可費了,這麼小小的一盒連著用隻能用半個月,她哪裡供得起?
“算了,我再去……”
阿嬌還沒說完,一隻大手突然從她面前伸過去,將一塊兒碎銀遞給了婦人。
婦人一邊喜滋滋地接過銀子,一邊羨慕地對阿嬌道:“小娘子還嫌貴,瞧你相公多會疼人,你用了我們家的好胭脂,打扮得漂漂亮亮地給你家相公看,這便是夫妻恩愛,如膠似漆啦!”
阿嬌被她說得都不敢去看官爺了。
第29章
買了一盒貴死了的面脂, 阿嬌再也不敢繼續逛了,拽著官爺的袖子往外走。
“官爺,咱們這個是不是買貴了?”出了那條小巷, 阿嬌蹙著眉頭道, 就算官爺要送她也該多講兩次價吧,可惜官爺掏銀子掏得太快, 都沒給阿嬌機會阻攔。
“貴就貴了,也不是常買。”趙宴平道,還提醒她:“如果老太太問起,隻說是那幾個丫鬟送的。”
阿嬌已經摸清趙老太太的脾氣了,連一滴油都要節省的人,真讓趙老太太知道官爺花了五錢銀子給她買胭脂,趙老太太這半個月的預防中風的藥大概要白吃了。
回了官驛,兩人還是像昨晚那樣洗臉擦身, 趙宴平在外面等的時候, 阿嬌穿上中衣, 偷偷挖了一點新買的面脂塗抹在臉上,淡淡的桂花香飄入鼻子, 阿嬌心頭火熱,也不知官爺會不會察覺她的小心機。
“官爺,該你洗了。”阿嬌走到門前,輕聲道。
“嗯。”
阿嬌喊完他就去床上躺著了, 趙宴平過了會兒才推門進來,就在這一瞬間, 趙宴平聞到了一絲桂花香,比一整盒的香味兒要清淡很多,絲絲縷縷地勾人。
面脂都是早上梳洗過才用, 晚上要睡了,她怎麼還塗了?
疑惑來得快去得快,趙宴平迅速擦拭一番,吹了油燈,來了床上。
這一次,趙宴平主動拉了一角被子過來,提前將多餘的被子分給了她。
“官爺蓋的全嗎?”阿嬌懷疑地問。
趙宴平道:“夠了,多了反而嫌熱,睡吧。”
阿嬌便不好再說什麼了。
趙宴平以為今晚阿嬌有被子蓋總不會再來靠著他,沒想到睡著睡著,那溫軟帶香的身子又藤蔓一樣纏了過來,幾乎一模一樣的動作,臉貼著他胸膛,小手環在他腰間,特別是她還貼著他蹭了蹭,唇間發出一種很舒服很滿足的哼聲。
就在此時,街上傳來了二更梆子響。
趙宴平雙拳緊握,極力去忽視她那邊傳來的擠壓感。
這一次,趙宴平遲遲難以入睡,一直到阿嬌抱夠了自己換了姿勢,轉過去拿臀抵著他,趙宴平才悄悄往外挪了挪,對著一室漆黑,半晌方睡。
阿嬌並不知道自己晚上都做了什麼,一覺睡到了天亮,趙宴平已經穿好衣裳了,隻是神色看著有些憔悴,像沒睡好的樣子。
阿嬌關心道:“是不是昨晚被子都給了我,官爺冷到了?”
趙宴平道:“跟被子沒關系,床太小了,不習慣。”
阿嬌掃眼那窄小的床,她一個人睡尚可,官爺健健壯壯的,確實受罪。
“無礙,明早就啟程回去了。”趙宴平並不介意地道。
吃過早飯,將阿嬌送去西邊,趙宴平跟著謝郢出發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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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嬌又與粉裙丫鬟、綠裙丫鬟湊到了一塊兒。
親眼見過趙宴平的雄偉與俊朗,粉裙丫鬟、綠裙丫鬟都羨慕死了阿嬌,纏著阿嬌問了很多事。
阿嬌不太會撒謊,一來主動冒充官爺的妻子怪心虛的,二來粉裙丫鬟、綠裙丫鬟都說了她們的秘密與無奈給阿嬌,阿嬌就沒法一直騙她們。
阿嬌低著頭,將自己被舅母賣去青樓、陰差陽錯給官爺做妾的事情說了出來。
說的時候,阿嬌有點怕兩個新伙伴瞧不起她,未料聽了她的苦命經歷,兩個丫鬟反而與她更親了,大家都是苦命人,分享出來反而拉近了距離。
“唉,別看我家老爺現在離不開我,等他調任可以接家裡的太太一起來住了,如果太太看我不順眼,老爺肯定也要打發我走的。”叫紅霞的綠裙丫鬟煩惱道,阿嬌好歹是妾了,秀才舅舅也在隔壁住著,她至今仍然隻是丫鬟,無名無分的。
粉裙丫鬟叫阿竺,她其實是三女裡處境最艱難的一個,留在老爺身邊一點前途都沒有的那種,可能也正是因為如此,阿竺反而看得最開,不自怨自艾,一心替阿嬌考慮道:“你要是能生孩子,或許還可以與未來的太太爭一爭,可你喝過絕嗣湯,子嗣這條路已經斷了,你又是這樣的花容月貌,未來太太肯定容不下你,等你年紀大了,沒了姿色,太太那邊卻有子女撐腰,你就等著被趙捕頭拋棄吧。”
阿嬌何嘗不是這樣想呢?
綠裙丫鬟紅霞於心不忍地道:“話也別說太狠,趙捕頭看著與咱們倆的老爺都不一樣……”
粉裙丫鬟阿竺嗤笑道:“什麼不一樣?是男人都一樣,無情無義的東西,阿嬌與其指望趙捕頭長長久久的寵愛,不如趁現在太太還沒進門,早點從趙捕頭那裡討些銀子傍身,小錢就攢著,攢成大錢買地買鋪子都行,白紙黑字寫明是自己的產業,將來男人靠不住了,阿嬌也有產業傍身,活得照樣逍遙快活。對了,你舅母不是好東西,舅舅還算有良心,千萬別斷了關系,以後趙捕頭真要趕你出門,可能還會惦記你的銀子,屆時就得你舅舅出面替你撐腰了。”
阿嬌呆呆地看著她,腦海裡仿佛有一處黑漆漆的地方突然變亮,變出了一條小路。
兩個伙伴不知道,阿嬌清楚,她手裡就有二十兩銀子,完完全全都是她自己的,置辦田地或開鋪子做生意對她來說,都不是做夢。
阿嬌還想到了官爺同母異父的妹妹沈櫻,沈櫻不就是在經營沈家的胭脂鋪子嗎?沈櫻送她那兩盒胭脂都很不錯,如果,如果她開一家胭脂鋪子,是不是可以從沈櫻那裡進貨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