翠娘兄妹是從北方過來的,趙老太太既教了翠娘做江南的家常吃食,偶爾也喜歡翠娘做點北方面食嘗嘗,最愛吃的就是炸麻花。
翠娘人不機靈,做飯特別好吃,手腳也麻利,很快就把早飯做好了。
炸得金黃的麻花放在一個大鐵盆裡,趙老太太分了兩根給翠娘兄妹,她與孫子單獨坐一桌吃飯。
趙宴平咬一口麻花喝一口粥,吃得很快。
鍋裡還剩三根大麻花的時候,趙老太太可惜道:“早知道你這麼愛吃,我該讓翠娘多做點。”
趙宴平道:“夠吃了。”他已經飽了。
趙老太太指著那三根麻花問:“你真不要了?”
趙宴平點頭。
趙老太太便道:“那我一起拿走去朱家了,今早那邊估計沒心情做早飯,我去接濟接濟他們。”
趙宴平忽然聽明白了,祖母是要過去商量納妾的事。
“請個媒婆吧。”趙宴平看著祖母道。
趙老太太眉頭一皺:“隔壁住著,都是熟人,請什麼媒婆?有給媒婆的賞錢,還不如留著給你打酒。”
趙宴平堅持道:“她是良家女,納妾也是良妾,禮不可廢。”
趙老太太心裡一咯噔,盯著孫子道:“良妾,怎麼,你還想敲鑼打鼓僱頂花轎將她迎進門?”
按照趙老太太的想法,阿嬌賴在朱家沒人要,朱昶跟金氏都鬧成這樣了,巴不得將阿嬌送走,有人來聘就歡天喜地了,哪有底氣再討價還價爭臉面。可她看孫子的意思,居然想給阿嬌一個良妾應有的全部體面?
她知道孫子心善,但要不要這麼心善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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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咱們家銀子太多是不是?”趙老太太不悅地瞪著孫子,“縣城良妾的行情,聘禮至少五兩銀子……”
趙宴平打斷她道:“朱昶是秀才,她是秀才的外甥女,您又說她貌似天仙,身價該更高,咱們出十兩。”
趙老太太幾欲吐血!
十兩,她省吃儉用攢了這麼多年才攢了三十來兩銀子,留著哪天給孫子辦個一等一體面的婚宴,結果孫子竟然要她掏出十兩去買一個小妾?
“你別忘了她當過窯姐兒!”趙老太太抓起一根麻花敲在鐵盆上,聲情並茂地表達她的不滿。
趙宴平拿昨晚老太太的話堵了回去:“您不是說我納她是給香雲積功德?我越給她體面,積的功德越多,老天爺施給香雲身上的好報也就越多。”
趙老太太登時沒了反駁的理由。
可她生氣,氣得都不想去請媒婆。
趙宴平見了,喊來郭興,叫郭興去請媒婆,然後又叫了翠娘來,讓翠娘把盆裡的兩根麻花送去隔壁。本來有三根的,但一根被趙老太太攥在手裡都捏歪了。
翠娘沒聽見祖孫倆的談話,疑惑道:“兩根麻花,給誰吃?”
趙宴平鐵面無私地分配道:“朱秀才一根,阿嬌姑娘一根。”
至於朱秀才的兒子朱時裕,枉讀聖賢書做出欺辱表妹的禽獸之事,餓他一頓也罷。
第8章
翠娘用碗端著兩根麻花來朱家的時候,朱昶還悶在屋裡,阿嬌也坐在東廂發呆,朱時裕腹中飢餓,從廚房翻了昨晚沒吃完的月餅來吃。
朱家的大門敞著,翠娘見朱時裕站在廚房前,她勉強露出個笑臉,端著麻花往裡走。
朱時裕疑惑地看著她。
翠娘大聲道:“秀才娘子鬧架回娘家去了,我們老太太怕秀才老爺、阿嬌姑娘餓著,讓我送兩根麻花來。”
朱時裕剛要道謝,話出口前突然反應過來,兩根麻花?一根給父親,一根給表妹,好像沒他的份?
朱時裕伸著脖子往翠娘手中的碗裡看,他還真沒聽錯,碗裡確實隻有兩根!
朱時裕愣住了,這是朱家,趙老太太要照顧也該照顧父親與他吧,為何要直言一根油條是給表妹的?
朱昶、阿嬌也都聽到了翠娘的聲音。
家裡怎麼鬧都行,對外還是要講禮的,朱昶趕緊起床更衣。
阿嬌早就收拾好了,隻是不想出門面對舅舅,這時顧不得那些,先出來招待翠娘。
翠娘一眼就看到了她的紅眼圈,嬌滴滴的美人被金氏欺負成這樣,翠娘都心疼。
“阿嬌姐姐餓了吧,這是我早上剛炸的麻花,你嘗嘗,我們老太太可喜歡吃了。”翠娘端著碗小跑到阿嬌面前,將那根比較大的麻花遞給阿嬌。
阿嬌一點胃口都沒有,但還是接了那根麻花,難為情地道:“因為我舅舅舅母才鬧了一場,讓你們見笑了。”
翠娘撇撇嘴,小聲道:“姐姐不用解釋,我們都清楚怎麼回事,我們老太太那麼摳門的人都心疼你,官爺也特意叫我把麻花分給姐姐與秀才老爺,不給你表哥吃。”
阿嬌錯愕道:“官爺真這麼說的?”
翠娘點頭,見朱昶從屋裡出來了,翠娘朝阿嬌眨眨眼睛,繼續去給朱昶送麻花了。
家醜鬧得鄰居都知道了,朱昶十分難堪,接了麻花,他囑咐翠娘轉告趙老太太,改日定當登門道謝。
翠娘不想跟他多廢話,敷衍應承一聲,端著空碗走了。
朱昶的身份擺在那裡,阿嬌將翠娘送出門外,轉身後見舅舅還站在院子裡,阿嬌心裡難受,走過去,低著頭道:“舅舅,都是我不好,我……”
“跟你沒關系,舅舅的家就是你的家,你隻管安心住著。”朱昶拍拍外甥女的肩膀,笑容慈愛,然後指著阿嬌手裡的麻花道:“吃吧,今早咱們靠人接濟了,接下來幾日還得嬌嬌辛苦辛苦,下廚做飯給舅舅吃。”
接下來幾日?
夫妻吵架媳婦回了娘家,這種事舅舅接的越晚越麻煩。
阿嬌真心勸道:“舅舅還是快去接舅母回來吧,您去的晚了,在那邊也不好交代。”
朱昶哼道:“不管,她們愛住多久住多久,我就不信她們真不回來了。”
說完,朱昶又進屋去了。
阿嬌無奈,想去廚房看看晌午可以吃什麼,見朱時裕拿著半塊兒月餅站在那邊,阿嬌眼一垂,目不斜視地回了東廂,將房門落了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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趙家,郭興很快就將媒婆請來了,還是之前的老熟人。
趙宴平不想見媒婆,坐在西屋後窗下磨菜刀,聽媒婆進來了,趙宴平放輕動作,側耳傾聽。
媒婆坐下就朝趙老太太笑:“今兒個老姐姐主動叫我來,是趙官爺開竅了,看上哪家姑娘了?”
趙老太太知道孫子就在後院聽牆角呢,就沒向媒婆抱怨孫子,強扯出一張笑臉道:“他倒沒什麼念想,是我心疼隔壁朱秀才的外甥女,她的情況你都知道吧,去年才從花月樓出來……”
趙老太太連著數落了金氏快兩刻鍾,嘴皮子都幹了,這才喝口茶,道明了目的:“我見過阿嬌姑娘,水靈靈天仙似的人,天天聽金氏指桑罵槐地欺負她,我實在難受,便想託老姐去朱家走一趟,與朱秀才商量商量,看看能不能讓阿嬌給我孫子做個良妾。”
媒婆吃了一驚!
富商老爺、大官老爺們納妾是常事,但便是那樣的人家,沒娶正室前就公然納良妾的也少之又少,頂多收了自家丫鬟當通房,妾都是等正室進門後再張羅的。像趙宴平這種情況,縣城小捕頭一個,家中過得也節儉,哪有先納妾再娶妻的道理?
媒婆真想不明白!
趙老太太就咬定自家祖孫心善,納阿嬌主要是想解救阿嬌於水火,為了發自己這份善心,她不但要納阿嬌,還會給阿嬌天大的體面,除了聘金十兩不提,趙家還會張羅幾張酒席,請親朋好友來吃喜酒!
趙老太太一邊說著,心裡一邊在滴血,酒席也都是銀子換來的啊!
媒婆把趙老太太的咬牙切齒理解成了對金氏的不滿,不管怎麼說,確定趙老太太真的要用這種條件去納妾後,媒婆一拍大腿,笑呵呵對趙老太太保證道:“行嘞,這事交給我,我肯定給老姐辦成,你就等著聽好吧!”
媒婆信心十足地走了。
趙老太太坐在椅子上,看著自己藏錢的方位,越想越疼,十兩銀子買仨翠娘那樣的笨丫頭都夠了,那阿嬌嬌嬌弱弱的,一看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,殺隻雞恐怕都不敢,真的隻有伺候孫子一個用處,這樣的孫媳婦娶來趙老太太都覺得虧,何況隻是個妾?
罷了罷了,誰讓她倒霉遇到個執拗的孫子,隻要阿嬌能把孫子的心從俏哥兒身上拉回來,這十兩便值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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媒婆走出趙家,轉個頭再走二三十步,就來到了朱家大門前。
媒婆對朱家也熟啊,之前好幾個富商老爺想要納阿嬌做妾,都是託她來說項的。
媒婆很清楚朱秀才的要求,做妾可以,但必須是會待阿嬌好的那種人家,富商老爺們不符合這條件,隔壁的趙官爺卻是最最合適的人選,冷是冷,可趙官爺的品行整個武安縣的百姓都有目共睹,保證不會讓阿嬌吃苦。
阿嬌正收了舅舅的換洗衣服準備去河邊洗,從上房出來見到媒婆,阿嬌心中一緊,提醒舅舅媒婆來了,阿嬌端著盆先去了後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