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著這隻魔,她感覺那股茫然好像再也聚集不起來了。
她好一會兒才問道:
“燕燕,你還記得那個牌位上的字麼?”
因為覺醒的記憶太多,魔神其實記性也很差,但是因為極為討厭那個天道,所以印象非常深刻,那上面寫著的是:
至聖先師。
——故去的師長之意。
“你懷疑,那個幽魂和昆侖劍宗有關系?”
如果想要找到那個幽魂,從他的身份入手去查應當是最正常不過的思路。
可是她的視線看向了手心煙花。
她輕聲說:“燕燕,你知道我想到了誰麼?”
他往天雷裡面塞手指的動作一頓,抬頭看著她。
她垂下了眉眼,聲音很輕:“祖師爺。”
她一將這個名字說出口,就如同一道驚雷,把她腦中剛剛渾渾噩噩、充滿疑惑的迷霧給劈開,讓她空前地清醒了起來。
其實要是從前,她會把這個猜測死死藏在心裡,誰也不說,哪怕這個猜測會讓她夜不成寐,她也會壓在心底。
但是她現在有燕燕了,她似乎突然間多了傾訴欲。
果然,燕雪衣的表情也慢慢地變了。
Advertisement
她低聲道:
“燕燕,你知道麼?”
“《昆侖劍訣》的第六重乾坤動,是引天雷。”
“引天雷的,除了天道,還有誰?”
“祖師爺,恰好是萬年前的修士。”
也許,祖師爺自創《昆侖劍訣》到第六重的時候,很可能就已經和她現在一樣,已經得到了天道的一部分力量,這才能夠自創第六重:乾坤動。
她看向了就在她手邊的昆侖劍,這把劍自從她用過後,她就一直劍不離手——
她手中的昆侖劍,是祖師爺留下來的。
她從小學起的昆侖劍訣,是祖師爺自創的。
可以說,祖師爺是她真正意義上的“恩師”。
如果真的是祖師爺呢?
她想起了當初她衝進禁地,詢問昆侖劍為什麼不選擇她的時候,祖師爺那石破天驚的一聲“老子願意!”,雖然劍靈是故意使詐,可卻也那句話,劈開了她大夢一場歸來後的迷茫。
但是現在她突然間發現,祖師爺也許就是那個天道。
她想起了八重山上,近乎用羞辱的方式,想要打斷她脊骨的那個人。
她非常想要弄清楚,他們是不是同一個人。
這種渴望,幾乎佔據了她的整個心神。
她剛剛這麼想著,手心的小煙花就被人給“biu”地給掐滅了。
大魔頭漂亮的丹鳳眼對上了她,很平靜地問道:“你從小學劍,是為了什麼?”
她低聲道:“力量。”
魔頭問:“那你,是為了祖師爺學的劍麼?”
她搖頭。
——隻是祖師爺對於她而言,真的是恩師一樣的存在。
他又問:
“若他是你的祖師爺,那又如何?難道就不殺他了?”
那隻魔的語氣突然間變得譏诮了起來:
“還是你覺得,用著他的劍、學著他的劍法,就永遠沒有辦法超越他了?”
“他在八重山沒有打垮你,現在,僅僅是知道他的身份,就把你打垮了麼?”
周圍變得一片寂靜。
她捏緊了掌心,眼神陡然變得無比冰涼:
“不,如果他真的是那樣的人,我才要非殺他不可!”
她的心中,隱約有怒火在升騰。
她仍然記得昆侖劍宗的思過崖上,是祖師爺龍飛鳳舞的一行大字:
斬妖!除魔!衛道!
她想不明白,那個暴喝一聲“老子樂意”,那個開山闢宗、拒魔界千裡之地的天下第一劍聖,那樣的瀟灑豪邁,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?
他虛偽,怕死,為了活下來,可以犧牲許多人命,可以放棄尊嚴,以這種人不人、鬼不鬼的方式活著。
她一直堅信劍如其人,那把正氣凌然、兇煞宛如戰神的昆侖劍,怎麼會選擇這麼一個主人呢?
許久之後,她漸漸平靜了下來。
她一抬頭,就看見了那隻魔正湊過來擔憂地看著她,表情像極了過來嗅嗅她是不是還活著的大貓貓。
她知道他是在用話激她,並不生氣。
反而她一看他,他立馬後退,剛剛想要解釋剛剛不是故意嘲笑她——
就看見她湊了過來。
她突然間笑了:“燕燕,你其實,是不是有一點吃醋?”
那隻魔頓時一僵。
他面不改色,風輕雲淡道:
“本座怎麼會介意你因為一個男人而道心不穩呢?”
她:“……”
她說道:
“祖師爺,他叫朝含光。”
“按照輩分算,是我太爺爺的爺爺,是親祖宗。”
那隻魔果然不酸了,他開始面露一絲的後悔之色。
魔:本座從前,為什麼就不學劍呢?
這樣,魔神練個五萬年,肯定比她祖爺爺厲害,她的人生偶像就可以換人了。
隻可惜,伏魔劍這樣的神劍,在魔神的手裡,和殺豬刀沒有什麼區別。看不見她的時候,他還時常拿著睹劍思人,思念完了,還經常拿伏魔劍削水果吃。
——但是這樣的話,他是肯定不會告訴她的。
他開口道:“不是說明日要去那座墓穴麼?那裡離昆侖劍宗那麼近,說不定真的是你祖師爺的墓。”
朝今歲若有所思,是了,禁地裡面那個墳墓,既沒棺椁、也沒有任何祭品祭臺,顯然隻是一個放傳承的地方。如果祖師爺也是天道預備役,那雪原當中那座連她都無法接近的墓穴,說不定真的是他的“墓地”。
話雖如此,她也暫時放下了那亂七八糟的思緒。
可是,當她閉上眼睛的時候,八重山的一幕幕再次出現在了她的眼前。
於是,她立馬回到了自己的識海裡,將那本漂浮在半空中的《昆侖劍訣》用靈氣給包裹了起來,暫時封印住了。
她轉身想要去把昆侖劍和劍靈一起封鎖起來——
可是她卻站住了腳。
因為昆侖劍已經是她的本命劍了,放棄了本命劍的劍修,還算是劍修麼?
她要因為這個緣故,連自己的本命劍也不要了麼?
她睜開眼睛,發現自己再也睡不著了。
她突然間很想抱住身邊的那隻魔。
那隻魔也沒有睡,他像是哄小孩兒似的拍拍她,正搜腸刮肚地想著找個例子來安慰她——但是魔神萬年過得極其無聊,也沒有什麼社交,無比之孤寡,萬年閱歷,竟然沒個熟人。
他正在想著呢,突然間被她一拽,她翻身,坐在了這隻魔的極具有爆發力的腰上,把他一推,就直接吻了上去。
他被親得猝不及防。
回過神來,大魔頭立馬反應過來,湊過來,陰惻惻道:“你拿我轉移注意力?”
她竟然還問他:“燕燕,不可以麼?”
大魔頭立馬感覺自己變成了被她利用的工具人,但是轉念一想,給她當工具人好像也不是不可以。
就是——
他冷笑著禁錮住她的腰肢,陰惻惻道,“那你,可千萬別後悔。”
第69章 昆山雪原三
利用某隻魔來轉移注意力, 顯然是一個糟糕的決定。
注意力倒是轉移了,就是轉移得過了頭,讓她幾乎沒辦法思考。
他直接吻了上去, 三兩下就扯光了她身上的遮擋,緊接著把她往床上一丟。這隻魔還記仇, 心眼極小, 冷笑著半點也不肯放過她,她再說些什麼他也全當做耳旁風, 隻管盡職盡責地做好一個工具人,全程半句話都沒說, 眼角一抹暈紅妖異又惡劣地盯著她。
她死死攀住他的肩膀, 像是隻有抓住船沿, 才不至於在狂風暴雨當中墜入大海,那條惡犬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,“本座這個工具,當得怎麼樣?”
滾燙的呼吸就在耳側, 她終於得出了一個結論:寧得罪君子,不得罪小人。
尤其是還是一條容易發瘋的惡犬。
次日清晨從床上起來之時,她嘶了一聲, 是腰上又被那條惡犬咬了一個牙印。
那條惡犬漂亮的丹鳳眼眯起來,坐在地上抓住她的腳給她穿鞋,嘴角還掛著極為惡劣的笑意,活像是心滿意足地幹了壞事似的, 他說:“你下次煩心的時候,隻管來找本座。”
他又湊過來, “包君滿意。”
她:“……”
這麼一打岔, 她倒是真的不再糾結昨夜的事了。
隻是, 她的視線再次看向了放在桌子上的昆侖劍。如果祖師爺真的是舊天道,那他就是昆侖劍的前任主人,她還能把自己的命交給昆侖劍麼?
昆侖劍安安靜靜地躺在桌子上——它隻是一把劍,永遠無法幹涉主人的選擇。
她對著劍看了許久,最後一把抓起了昆侖劍。
是又如何,不是又如何?
劍在人在,劍亡人亡。
她不信昆侖劍能夠另換他主,更不願意自亂陣腳。
想要知道一切,親自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麼?
昆山雪原。
這是一片完全純白的世界,舉目望去,除了雪還是雪,誤入其中的凡人與低階修士,往往會在這片雪原裡迷失方向,最終墜入萬丈深淵,死不瞑目。
朝今歲那日若非是融入了這片天道,也絕無可能在一片白茫茫當中,找到那座神秘的陵墓。
他們終於進入了一座洞窟,外面大雪呼嘯,山洞裡面一片漆黑,往裡面走了兩步,腳步聲就開始在山洞裡回蕩。她開口道:“我隻能查探到這裡了,再往裡面走,就有禁制了。”
大魔頭的業火冒了出來,將山洞照亮——
那一瞬間,眼前闊然開朗。
她從未見過這樣大的山洞,隻覺得這片空間空曠、漆黑、遼遠,明明外面的風不停地灌進來,可是這裡面半點聲音都沒有,有種宏大的寂靜。
在這座山洞裡,隻有一汪寒潭,一開始她以為是黑色的,但是當業火點燃了周圍的山壁,她才發現潭水竟是藍色的,深不見底,仿佛通往另外一個世界。
她不由自主地往前踏一步,就被一股強大的禁制給攔住了。那禁制和她所見過的護宗大陣都不一樣,強大但是柔和。
燕雪衣的腳步也頓住了,在踏進來的那一刻,他已經知道了這是什麼地方了。
他開口了:
“這不是一個人的墓地。”
“這是萬年前,諸神隕落之地。”
朝今歲驚愕地抬頭看他。
“這一片地帶原本是林立的巨石高山。但是萬年過去了,滄海桑田,竟然變成了一片雪原。”
以至於魔神自己都沒有認出來。
“燕燕,那這裡就不是我祖師爺的陵墓了?”
“不,如果你的祖師爺真的是天道的話,他死後,這才是他的歸處。”
“要是本座死了,本座也會出現在這裡。”
那他們要怎麼進去呢?
魔神負手:“按理說,隻有一個辦法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