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不知道上一次失控的事對他刺激那麼大,可是上一次,他並沒有傷到我。”
廣平說:“上一次沒有,下一次呢?”
她啞然。
其實,沒有人比她更加知道他以後會失控的未來,因為她上一次,曾經無數次和失控的他交手。
但是她就像是個背負了所有秘密的獨行僧,走著一條以為沒人知道的獨木橋。
她在努力想辦法那個結局的時候,卻萬萬沒有想到,他也在努力。
但是他努力的初衷似乎和她不一樣。
他好像就是為了,堂堂正正地對她說一句:我以後絕對不會傷害你。
她隻覺得心尖發燙。
廣平嘆息了一聲:“朝姑娘,準確來說,我們所有的魔族都很在意這件事。”
所有的魔族都在意,因為他們都是隨時會發瘋、會造成不可挽回後果的瘋子。他們會在失控的時候毫不猶豫地殺掉自己的親人、愛人,等到醒過來之後再痛苦也無法挽回。
所以魔極少愛人。
魔族生性放浪又開放,他們活得瘋狂又豪放,就像是原野上的野獸部族。
他們寧願露水姻緣,也不願意和人族一樣組成家庭、安定下來,不就是因為他們不願意承受親手毀掉一切的痛苦麼?
就算是像是魔尊這樣強大而極少失控的高階魔族,他們的魔生裡也許隻有少有的幾次失控,但是隻要有一次,往往就會毀掉一個幸福的家庭。
這天性裡的瘋狂,讓魔族仿佛喪失了愛人的權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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哪個魔族不介意呢?
廣平:“隻是能夠做到尊上這個地步的魔,隻有他一個罷了。”
為什麼呢?
她心中知道答案。
朝今歲低頭看著下方。
那隻青筋暴起的邪魔,正在發狂般地試圖掙脫那金色的鎖鏈。
下一秒,那金色的鎖鏈猛地破碎,在空氣中寸寸裂開。
比起上次的魔氣暴動,這人為刺激造成魔氣暴動,並沒有那麼強烈,所以那《明心訣》制造的金色的鎖鏈,大概堅持了一炷香那麼長。
這已經是匪夷所思的事了,在戰鬥中,哪怕金色鎖鏈出現的時間縮短,哪怕隻有一瞬間,就已經可以救下一個人的性命了!
她就像是看見了一隻惡犬,在努力地給自己套上嘴套、剪掉自己的爪子,試著去接近她,不讓鋒利的爪牙傷害到她。
她感覺那一瞬間,她的心跳聲變得很大。
明明地上的魔族青筋暴起,樣子非常可怕,她卻突然間有種想要摸摸他的頭、抱一抱他的衝動。
她問廣平:“鎖鏈碎了,他說了要怎麼辦麼?”
廣平:“尊上說,若是碎了,就不停地往裡面丟發狂的靈獸,一直到把他消耗到恢復正常為止。”
大魔頭對自己,永遠是最狠的那一個。
是不是在她今天來看之前,他一直用這種方式訓練自己?
她閉了閉眼,問道:“昨天是多少隻?”
廣平猶豫了一會兒:“十七隻。”
“別放了,我去。”
廣平想要攔,但是她已經提著劍,直接跳下了鬥獸場。
“燕燕!”
那黑色的邪魔扭過頭來,下一秒,那本來已經碎裂的金色的鎖鏈,再次猛地暴漲。
朝今歲突然發現:燕燕兩個字,仿佛是這鎖鏈的開關。
她有所猜測,但是發現這一點後,還是忍不住有點想要笑。
那黑色的邪魔雙目黑氣暴漲,在金色佛文制造的鎖鏈之下,發出了非人的,野獸威脅一般的聲音。
她一步步地朝著他靠近,掙扎的邪魔嘶吼了一聲,猛地想要朝著她撲過來,卻又被金色的鎖鏈束縛住!
她在他的面前停下。
那邪魔面頰上爬著黑色蝴蝶一般的魔紋,樣子根本不像是個人了。
在那邪魔發出咆哮之時,她又叫了一聲“燕燕”。
她撫摸著他臉上的魔紋。
不管這邪魔青筋暴起,雙目黑氣彌漫的恐怖模樣,她直接抱住了他。
在她叫了一聲“燕燕”後,那邪魔身上金色的鎖鏈再次暴漲,卻被她抱住的時候,明顯僵硬了一下,隨即發出了更大的嘶吼,想要把她和身上的鎖鏈一起甩出去!
她叫他“燕燕”、“燕燕”,但是一直堅定不移地,不肯松手。
“燕燕”兩個字像是有著神奇的魔力。
許久之後,漸漸的,金色的鎖鏈消失了。
那咆哮、掙扎憤怒的邪魔也漸漸地安靜了下來。
在失控的時候,魔族隻有非常模糊的一點記憶。
於是大魔頭隻記得自己就和往常一樣地進入了鬥獸場,和往常一樣地用發瘋的獸刺激自己進入失控狀態後,就什麼都不記得了。
每次醒過來,都是在一次次搏殺當中消耗幹淨了最後一絲體力、流盡了最後一滴汗。
他的意識漸漸地蘇醒,剛剛想要叫廣平,就聽見了一個聲音:“燕燕。”
他渾身一僵。
他睜開了眼睛下意識地就要去看周圍,確定自己還在鬥獸場之後,他有些無措道:
“歲歲?你怎麼來了?”
他不想叫她看見,不管是和野獸搏殺,還是自我折磨的過程,都太狼狽。大魔頭最不喜歡在她面前露出不好看的樣子來;而且他還受了傷,更不想她生氣。
他不自在至極,想到身上的傷,就要立馬轉過去把外袍披上。
卻被她叫住了,“燕燕。”
“我都看見了,從頭到尾。”
她拉住了他的手,他渾身一僵。
剛剛魔氣四溢看不清楚,如今看清楚了,卻見到了他的腹部有一道深深的抓痕,血從白色的繃帶裡面滲出來,肩頭也纏了厚厚的繃帶,卻有新的傷從劃開的繃帶裡隱隱透出來。
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痕清晰可見,就連嘴角都青了一塊。
他僵硬地任由她打量著。
她伸手去摸他嘴角的淤青,他立馬嘶了一聲。
她的手一頓,他就立馬抓住了她的手,貼在了面頰上說:
“疼。”
不知道為什麼,這魔頭總覺得受了傷就不能讓她看到,她肯定會生氣或者不開心。
他生怕她生氣,還在她的手心蹭了蹭。
她摸了摸他面頰上的魔紋,沉默著。
廣平已經準備好了傷藥,還送了些吃食過來,空曠的鬥獸場,一下子就剩下了兩個人。
他拆了繃帶,她才知道他這段時間把自己折騰得有多麼狼狽。
她隻覺得鼻尖有些酸澀。
就為了跑過來和她說:我不會傷害你麼?
就為了可以大膽地親她麼?
他一直觀察著她的臉色,見她久久不說話,在永夜燭的火光中,發現她神色有些不對勁。
大魔頭立馬手足無措起來。
他說:“都是小傷,沒事的。”
“我不是瞞著你,不過是快要成功了,沒必要叫你擔心。”
他見她笑了笑,松了一口氣。
她突然間問:“就這麼喜歡麼?”
她是一個情感很淡薄的人,永遠不會像他一樣情感炙烈如火。
她從前甚至以為自己會走無情道。
她很小就承擔起了很多的責任,太早學會了審時度勢、人情交往,於是和人相處,也永遠是淡淡的,像是隔了一層。
她年少成名,長得好看,身邊從不缺乏愛慕者,諸如夙流雲之流,她就算是聽了他們的表白,也隻覺得:哦,聽完就可以練劍去了。
她從未想過和誰在一起,在同齡人風花雪月之時,她在為昆侖殚精竭慮,哪還有心思想其他?
但在這團烈火面前,她感覺到了被灼燒的滾燙。
燙得她心尖發顫,再也不能淡定回頭去練劍。
對面的大魔頭沉默了一會兒,突然間湊了過來。
滾燙的氣息撲面而來,他的眼神毫不遮掩的掠奪性,這隻戰鬥後的兇獸一笑,露出了兩顆犬齒:
“是啊,就這麼喜歡。”
他看了她一會兒,伸手抓住了她的手想要逗她笑。
她突然間說:
“燕燕,你不是想要答案麼?”
“一個月之後,如果你還沒有改變主意的話,我會對你負責。”
他猛地頓住了,一雙丹鳳眼微微一縮,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好一會兒,這隻魔一字一句地問:“你說什麼?”
“一個月後,如果你願意,我會對你負責。”
她不想要再逃避下去,在他努力地朝她走來之時,她不想再退後。
她始終不知道要怎麼和他開口,畢竟這件事涉及前世今生,說來話長。不如等到下次補魂之時,等到他親眼所見,再做決定也不遲。
她這麼想著,也有點開始緊張了起來。
她不知道這魔頭會是個什麼反應——
但是下一秒,她被人直接給一把抱了起來,大魔頭個子高、長得又高,直接就這麼抱著她猛地轉了好幾圈。
她抱住了他的腦袋,一邊被他抱著轉圈,一遍忍不住叫道:“燕燕,一個月!一個月!”
他就差把她拋起來在半空中掂幾下了!
漂亮的魔頭嘴角忍不住瘋狂上揚:“一個月?還要等什麼一個月?本座現在就可以!”
她直接捂住了他的嘴,“不行,要一個月。”
她很認真的說,“等一個月後,你再決定,要不要和我在一起。”
屆時,不管恨她還是如何,她都能夠接受。
漂亮的魔頭嘴角瘋狂上揚,但還是不滿道:
“這算什麼?試用期?”
她也忍不住笑了:“就當做是試用期。”
漂亮的魔頭突然間狐疑道:“你是不是覺得本座很可憐,對本座心生憐惜才這麼說的?”
她:“……”
什麼叫做對他心生憐惜?
他不覺得這話聽起來怪怪的麼?
漂亮的魔頭面色一下子陰晴不定起來,越想越狐疑:
“本座不過是受了些小傷——”
她伸手按了按那魔的肩頭,他立馬倒吸了一口涼氣。
他連忙抓住了她手,抓進了手心裡,心想:真狠心!
“你若是可憐本座才和本座在一起……”
她打斷了這魔頭的奇思妙想,認真道:
“燕燕,我可憐你,可以給你靈石。”
青年一頓,忍不住嘴角瘋狂上揚。
他就這麼專注看著她,一邊看,一邊笑,像是看不夠似的。
她懷疑他根本沒有把一個月的約定放在心裡,剛剛想要提醒他:“燕燕你還記得一個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