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次到了七月裡,剩下的山菜才一次性發走。何一立又跟著去了趟,因為東西多,陳寄北還僱了幾個人幫著裝卸貨,出完回來一算賬,何一立又拿到三百。
兩趟就是五百,快趕上他以前開一年了。
何一立高興得不得了,回來第一件事就是買了六百斤議價糧。家裡兩百斤,父母那兩百斤,還給何雲英送了兩百斤,一百斤大米,一百斤白面,都夠吃好幾個月了。
這也是改革開放後才有的,雖然很貴,但好歹能大量買細糧了。
就是動作太大,何大立媳婦兒不知從哪聽說了,特地跑回婆家問,怎麼沒給他們家送。
何嬸兒連眉梢眼角都沒動一下,“一立買的,他愛給誰送給誰送。”何大立媳婦兒再想多說,她就皮笑肉不笑,“當初他訂婚、結婚,你們兩口子可都沒回來。”
何大立媳婦兒最是小氣,給何一立做媒沒做成,連何一立的婚禮都沒參加。
何大立又一味地沒主見,媳婦說什麼就是什麼,這些年下來,已經跟家裡越來越疏遠了。
何大立媳婦兒聽了臉色很是不好,連口水都沒在家喝,就走了。
何嬸兒去給何叔送飯的時候提起此事,“平時不燒香,有好處的時候想起來一立沒給他們家送了。我看她這是還不知道一立是給寄北幹活掙的,知道還得整事。”
何叔吃著新蒸的白面大饅頭,“就怕她不僅想要好處,還想要來好處的道,你可別心軟。”
“我是那麼糊塗的人嗎?”何嬸兒瞪他一眼,把他換下來的枕巾裝起來,準備拿回家洗,“寄北對咱們家夠照顧了,讓你過來看門,讓我去收菜,還給了一立那麼多。要我說一立也沒幹啥,就是跟著去跑了一趟,我腦子有毛病,還讓老大家那個粘上去。”
“她要是拿彬彬說事呢?”
“兒子我都指望不上,還指望孫子?”
何嬸兒清醒得很,“要是前些年,一立沒立起來,我還會想想。你看他們兩口子這些年都是怎麼幹的,估計將來我要飯要到他們家門上,他們都不帶給口吃的。”
這麼說誇張了,但指望何大立兩口子給他們養老,的確指望不上。
Advertisement
“我算是想開了,趁著咱倆還能動彈,能多攢點就多攢點,盡量別給兒女添負擔。實在不能動彈了,一立和美雲都是好的,雲英也能回來看看咱們。”
說是這麼說,可看到何大立媳婦兒又回來了,還帶著何大立跟孩子,何嬸兒依舊有些氣。
果然沒說兩句,何大立媳婦兒就扯到跟著陳寄北賣山菜的事兒上去了。話裡話外她家彬彬也不小了,該說媳婦兒了,手裡還沒幾個錢,讓何一立下次去帶帶侄子。
何嬸兒當時什麼都沒說,就盯著她的臉看。
何大立媳婦兒被看得莫名其妙。
何嬸兒:“我看你這臉是有多大,說不要就能不要。”
這還當著孩子的面,何大立媳婦兒臉立馬憋紅了。
何嬸兒卻沒有放過她的意思,“侄子,你問問他回過幾次家,跟一立說過幾句話?你死了這條心吧,我早跟寄北說了,不管誰上門找他,一律不用搭理。”
這回別說何大立媳婦兒,她兒子彬彬都受不了了。
年輕人到底臉皮沒那麼後,騰地站了起來,“媽你還求她幹嘛?”轉身出去了。
何大立媳婦兒一見也站了起來,“既然你們偏心小兒子,將來就讓小兒子給你們養老吧。”
何大立坐在那,有心想說些什麼,被媳婦兒瞪眼一拉,還是跟著走了。
何嬸兒看著他們走遠,出去的時候還把門摔得震天響,不由嘆了口氣,“還好一立早產歸早產,好歹養住了。這要是隻生了一個,我跟他爸還不得掉地上。”
因為這五百塊錢而起的風波,何嬸兒提都沒跟何一立提。
另一邊的夏芍家就熱鬧多了,晚上一吃完飯,孫清和大強就搬著小板凳來了,來看電視。
陳寄北從大連回來,不僅交給了夏芍一個皮包,還搬回來一臺R本進口的電視。雖然隻有14英寸,卻是彩色的,在這剛剛改革開放的80年絕對是個稀罕東西。
夏芍家房頂架了個六七米長的杆子,陳寄北正在外面轉著找信號。
夏母和半夏坐在炕邊等著,就連承冬都坐在一邊的椅子上,“有了!有了有了!”
陳寄北就沒再動,跳下凳子,把凳子擦擦搬進了屋。
裡面,彩色電視機上已經出現了人像,說實話,畫質在夏芍看來著實有些糊。
但有些人家連收音機都還沒有呢,更別提電視了。全家老小盯著那塑料外殼的小盒子,看了新聞看電影,一天就兩個小時的節目,也看得津津有味,如痴如醉。
夏芍上輩子大家都玩手機,電視已經很少有人看了,靠在門邊全當瞧個熱鬧。
沒想到手突然被人握住,她轉過頭,陳寄北不知何時已經站到了她身邊,正神色如常看著電視。滿屋子人,他就這麼堂而皇之地搞小動作,表情還特別正經。
夏芍發現自從開始自己做生意,這男人膽子越來越大了,比年輕的時候大多了。
這是國家改革開放了,他也跟著開放了?
夏芍捏住男人的手指掐了掐,剛掐完,孫清家大強跳了起來,“我不行了我得去個廁所!”
兩口子趕緊分開,一臉認真望著電視機,還聽到孫清吐槽:“懶人上轎屎尿多。”
過不多會兒大強跑回來,剛坐下,夏芍的手指就又被人勾了勾。
她幹脆大大方方反握回去,反正她穿越前那會兒,大街上親個嘴兒都不算事,牽手算什麼?
這回男人側眸看了她一眼,反而是夏芍目不斜視一本正經。
兩人就這麼牽著手,一直到節目結束,孩子們回屋寫作業了,孫清也意猶未盡準備離開。
離開前她還問夏芍:“這個電視不少錢吧?我在前面老顧家看到過一臺,也是14寸,也是你這個牌子,日麗。但是是黑白的,要四百一,你這個肯定更貴。”
“東西是寄北買的,我也不知道。”夏芍看向陳寄北。
陳寄北倒也沒隱瞞,“我找人在大連買的,一千多,用不上兩千。”
“一千多?”孫清立即打消了念頭,“那我買不起。”
“沒事,你過來看就行。”
改革開放後國內一年一個樣,夏芍覺得沒必要太早買這些東西,買了一天也隻能看倆小時。
聽說東西這麼貴,等孫清走了,夏母不免說陳寄北:“以後還是別買了,掙點錢也不能亂花。”
陳寄北點頭,夏芍也沒跟夏母說她口中的掙點錢是掙了多少。
男人給她的那個皮包很沉,一打開裡面全是大團結,整整十沓,一萬塊。這還是他買了電視,他們依舊在這改革開放的第一桶金中,一躍成為了萬元戶。
結婚這麼多年,夏芍終於有種嫁給首富大佬的真實感了。
為了表示對未來首富的尊重,她特別有儀式感,還把那十沓用牛皮紙扎著的大團結數了一遍。
數完笑盈盈看男人,“夠你吃十年軟飯了。”
男人什麼都沒說,隻是把錢裝進了皮包裡,把她按在了炕上,先侍了個寢。
這錢夏芍留了一部分在手頭周轉,還有一部分直接存進了銀行。八/九十年代銀行的利息極高,九幾年甚至能達到百分之一三十,八幾年也有百分之十。
有房租,有存款可以吃利息,就這兩筆收入都能趕上夏芍的工資了。
雖然沒人知道陳寄北到底掙了多少,可他收山菜往大連運了,這個根本瞞不住。風聲透出去,之前勸夏芍別太慣著陳寄北的人口風一變,又勸夏芍把陳寄北盯緊了。
“這些跑銷售跑供應的,哪個在外面沒兩個娘們兒,何況你家小陳還長得一表人才。”
“就是,你可得小心點,別辛苦把他扶持起來,讓別人佔了便宜。”
“要不你工作別幹了,專門去給他管錢,看著他……”
人們常會拿財富、金錢來衡量一個人的價值與地位,夏芍可以理解。
但她不覺得陳寄北賺得多了,她就要拋下一切專門看著陳寄北,她的工作同樣有價值。
六月裡,糕點車間擴招了第一批工人。夏芍專門調了幾個人,對他們進行崗前培訓。
培訓一周後這些新人正式上崗,糕點車間的產量也有所提升。但還是不夠,隨著江城食品廠的名頭打響,來訂貨的越來越多,遠一點的甚至要用火車發貨。
人手實在不夠用,到了十月份,廠裡再次擴招,這次招了五十人。
這還是夏芍怕步子太大扯到蛋,有意壓著的結果,不然還得招更多。就這五十人招完,糕點車間的車間也不夠用了,臨時又加蓋了兩間,添了兩臺烤爐。
因為產量和銷售量的提升,相應的採購員和銷售員也多招了幾個,尤其是銷售員。
廠裡一看,幹脆成立了個小組,專門負責糕點車間的銷售,人數快佔銷售科的一半了。
這些銷售員夏芍都去看過,眼神太過閃爍的不要,純粹關系戶不要。
改革開放以後,銷售員做手腳掏空廠裡資產的太多了。有收了貨款不給廠裡,存在銀行吃利息的,也有把真東西賣了,弄點假的回廠裡退貨說沒賣出去的。
蘇書記這方面還算抓得嚴的,沒像其他廠一樣被買通,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跟著撈油水。
但誰也不知道這些人出去了是個什麼樣,夏芍不想被影響了好不容易做起來的口碑。
十月底,新工人和老工人打散,重新分配到了幾個車間,兩個新車間也正式投入了使用。
每天都有糕點源源不斷的入庫,又運輸出去,糕點車間也從四個班擴充到了六個班。
就在這時,夏芍收到了一封電報。
電報是由陳寄北老家發過來的,發報人陳慶寶,上面隻有熟悉又不熟悉的五個字——
“父病危速歸”。
第144章 舊事
自從被陳寄北擺了一道,陳父這些年很消停,人沒再來,信也沒再寫過。
陳家另外幾口就更不可能來了,畢竟陳寄北對他這個親爹都沒手下留情。
一晃十三年過去,突然再收到陳父的消息,沒想到就是病危。夏芍有瞬間懷疑過和當初夏萬光那次一樣,是狼來了,想想陳父今年也七十了,又不太敢確定。
而且這次發電報的還是陳慶寶,陳寄北同父異母的那個弟弟。
上次那麼慘,陳家人應該知道就算把陳寄北诓回去,也未必能要到錢。
夏芍把電報拿回去,男人果然很冷淡,掃了眼,就把電報紙丟進了鍋底。
看到火苗舔上紙張,夏芍默了下,“你不回去?萬一是真的呢?”
“是真的,他也有孝子賢孫幫他摔盆、哭靈,用不著我回去打擾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