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本來都沒想讓小虎下鄉,今年就走,她有些舍不得。
夏芍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,“嫂子要是不放心,可以讓小虎住在我家。”
“住你家?”秦舒很是錯愕。
夏芍語氣裡卻沒有一點為難,“當初寄北來江城,就是在表哥家住了一年多。”
雖說那一年多陳寄北住得並不怎麼順心,但那是因為劉鐵萍。陸澤同的確供陳寄北吃供陳寄北住,幫他找工作,又給他娶老婆,比一個親哥還盡心盡力。
陳寄北記著,她也記著。秦舒和陸澤同現在有需要,他們願意還這份情。
何況秦舒當初也幫過她,夏芍低聲又重復了一遍,“嫂子可以讓小虎住我家。”
秦舒卻還是遲疑,“那也太麻煩你們了。”
“這事你還是再想想吧,不行跟表哥商量商量,要是來,就給我打電話。”
夏芍就沒再多說,問起秦舒和陸澤同的小女兒小雪。
提起女兒,秦舒的語氣柔和了不少,兩人又說了幾句才掛斷電話。
回辦公室的路上,夏芍還在想蔡付恩這件事。
明明死得有些不明不白,帶給人的卻不是悲傷與憤怒,而是慌亂和麻煩。
這是時代的悲哀,跟蔡付恩自己不做人也脫不了關系。
還好秦舒當初把兒子帶走了,也改了姓。不然就算沒被蔡家偷走,送去黑龍江鄉下,生活在這麼復雜的原生家庭,也保不齊會長成書裡那個反派。
第二天夏芍接到了陳寄北的電話,和她報平安。
Advertisement
工作上的事陳寄北沒多說,秦舒這件事夏芍也不方便在電話裡說,兩人沒聊幾句就掛了。
沒想到過不幾天,陳寄北那邊還沒回來,夏芍這邊再次接到了秦舒的電話。
倒也不算是秦舒的,打來的其實是陸澤同,開口便是:“我和你嫂子下午的火車到江城。”
夏芍一聽眼皮便是一跳,“出什麼事了?”
“下午見面說。”陸澤同一句沒有多提,交代完就掛了電話。
夏芍就和車主任請了半天假,去火車站接人。
陸澤同走的時候還是62年,如今已經73年了,火車站看著沒什麼變化,他人卻變了不少。
大概是常笑的緣故,眼角淡淡的魚尾紋愈發深刻了,人到中年還有些發福。不像當初,因為劉鐵萍和劉家那些糟心親戚,哪怕是笑,眼裡也時常有著無奈。
隻不過心理有事,他面上有些嚴肅,站在他身邊的秦舒更是臉繃得緊緊的。
身後的小虎已經比秦舒高了,十五六歲的年紀正在抽條,看著瘦瘦的,背著包,緊抿著唇。
夏芍一看他神色就知道他要麼不情願,要麼就是已經知道他爸的事了,心理憋著憤懑。
小虎跟著媽媽走的時候才四歲,蔡付恩不來看他,他其實對這個生父早沒印象了。活著的時候不管,死了卻給他帶來這麼多麻煩,他的心情可想而知。
不過看到夏芍,他還是悶聲叫了人,“小嬸嬸。”
哪怕心情不好,禮貌還是在的。可見這些年,陸澤同和秦舒沒少在他的教育上下功夫。
夏芍笑著點點頭,“嫂子和小虎還是第一次來江城吧?是不是沒有省城風大?”
退去當年的溫軟,夏芍說話依舊柔和動聽,不疾不徐,讓人聽了如沐春風,心情都不自覺好起來。
秦舒緩了緩神色,“是沒有省城風大,感覺也比省城暖和。”
“那是因為風小,其實氣溫差不多。是吧表哥?”夏芍接過她手裡的包,帶著人往外走。
陸澤同就回身叫了聲小虎,又和秦舒說,“江城多山,不像省城全是平原,風都被山擋住了。你要是在這住過就知道,這邊氣候挺好的,吃的東西也多。”
“吃的是多,可惜你們來早了,再晚半個來月就能吃山菜了。”
夏芍什麼都沒問,和陸澤同你一句我一句介紹著江城,秦舒聽著,神色又緩和不少。
幾人一起去了夏芍家,陸澤同一進院便道:“你這住得比我那都好。”
“也是運氣好,碰上了好房子。”
陸澤同當初要沒劉家那群人拖後腿,想買這麼個房子,也未必買不上。夏芍笑笑,朝裡面喊:“媽,寄北他哥他嫂子來了!”喊了兩聲,裡面的縫纫機才停下。
“哎!”
夏母迎出來,鼻梁上還架著副老花鏡,是夏芍才給她買的。
老太太喜歡陳寄北這個女婿,連帶著女婿的表哥也高看一眼。何況她聽夏芍說,當初還是這表哥給陳寄北找的工作,待陸澤同自然很熱情,趕忙給幾人倒水。
幾人脫了外套坐下來,陸澤同也沒繞彎子,“我們準備讓小虎轉學到江城一中。”
果然是要轉學,夏芍點點頭,並不覺得意外,“用不用我幫忙?”
“不用,我在這邊還有幾個戰友,實在辦不下來,借讀也行。”
陸澤同當初能給陳寄北辦工作,不至於辦不下來一個轉學,夏芍就沒堅持,“讓他住我媽那屋行嗎?小虎要是不習慣,我還有個空房離這不遠,就是得一個人住。”
“還是讓他住宿舍吧。”陸澤同說,“反正還有一年就下鄉了,就當提前適應。”
兩口子顯然已經商量過了,秦舒坐在旁邊什麼都沒說。
夏芍再看小虎,半大的少年垂著頭,臉色不大好看,卻也沒有出言反對。
下鄉了條件隻會更差,提前一年適應獨立的生活也未必是件壞事。
夏芍沉吟,“這樣也行,不過溝裡的孩子住宿舍,每個禮拜還能有一天回家,總不能這麼把他丟在學校。那天讓他上我這來吧,我放心,你們也能放心。”
秦舒的確擔心兒子,能這樣當然最好。
聞言她長舒一口氣,握住夏芍的手,“那小虎就麻煩你了。”語氣很是真誠。
“那麻煩什麼?”夏芍笑,“也就添雙筷子的事。”
這可不隻是添雙筷子的事,陸澤同和陳寄北本就隻是表兄弟,小虎還不是陸澤同親生的。夏芍就算不願意管,也情有可原,她卻主動把這事攬到了自己頭上。
大概是因為太感激,秦舒反而說不出什麼,到最後隻有一句謝謝。
“再說謝就見外了。”夏芍問起兩人的打算,“你看你們是先歇歇,還是……”
“這事兒不能耽誤,我這就去找人。”陸澤同站起身。
秦舒和小虎也跟著站了起來。
“我跟你一起去。”
“爸我跟你一起去。”
小虎從進了門就沒怎麼說話,此刻卻很堅決,“爸是為了我的事,不能讓你一個人跑。”
“行,正好我也有話跟你說。”陸澤同攬了攬兒子的肩,“讓你媽留下,她暈車。”
秦舒的確暈車,連火車都暈,這也是她平時極少出門的原因。
聞言她想了想,還是坐下了,隻囑咐小虎:“好好聽你爸的話。”
爺倆都出去了,夏母惦記著自己沒做完的活,沒說幾句也回了屋。
夏芍就拿了過年買的橘子給秦舒,“吃點壓一壓。”
“謝謝。”秦舒接過,一面扒,一面低聲道:“那件事他媽知道了。”
夏芍就知道瞞不住,也拿了個橘子,“老太太反應很大?”
“何止是反應大。”秦舒苦笑,“她直接跑過去鬧,要給她兒子討個公道。”
公道?這年頭哪來那麼多公道?
就算想討,那也得等這十年過去,現在就鬧,隻會把自己也折進去。
夏芍停下剝橘子的動作,“她出事了。”十分肯定的語氣。
她向來通透,秦舒也知道她能猜到,“出事了,蔡付恩的死也從自殺變成了畏罪自殺。”
自殺和畏罪自殺別看隻差兩個字,性質卻完全不一樣。
他畏的什麼罪,有沒有同伙,這些都是能拿來做文章的。
也不知道蔡家老太太是悲痛過度,什麼都顧不上了,還是沒跟著下放,還以為蔡家是從前那個蔡家。別人生怕被連累,她倒好,主動送上門惹怒那些人。
夏芍吃了一瓣橘子,“這事牽扯到小虎了?”
提起這個秦舒就來氣,“她跑去胡雪梅新嫁那家,說是胡雪梅和人害死了她兒子。胡雪梅那個人能饒了她?就說蔡付恩還有個兒子,說不定也有牽扯,讓她斷子絕孫。”
這事胡雪梅和她新嫁那家的確有嫌疑,嫌疑還不小。但胡雪梅能嫁給人家,擺明了人家現在有話語權,要真是他們做的,為了掩蓋真相還不整死她?
難怪秦舒突然改變主意,讓小虎現在就轉學了。
這要是把小虎牽扯進去,可就不是蔡家老太太搶人那麼簡單了。也還好小虎早早就改跟陸澤同姓了,就連他的同學也隻以為陸澤同是他爸爸,沒人知道他以前姓蔡。
夏芍拍拍秦舒的手,“沒事,你放心把小虎留在這。我有個相熟的同事,兒子今年也上高一,不行想辦法把小虎安排到他們班,我跟我那同事說一聲。”
她說的是張淑真,張淑真家小兵比小虎隻大一歲。
聽說她還有同事兒子上高一,秦舒連忙點頭,“還好有你跟寄北,有老陸。”
秦家在省城有人,可有的人都是蔡家知道的,胡雪梅知道的。想讓小虎安安穩穩過幾年,別被蔡家這些惡心事牽扯到,反而是江城這邊最為穩妥。
晚上天快黑,陸澤同帶著小虎回來了,“成了,老許說明天就去找人辦。”
“那要不要請他們吃飯?”秦舒問。
“吃飯就不用了,改天我親自上門道謝,免得打眼。”
陸澤同坐下來喝了口水,才想起來問:“寄北呢?還沒下班?”
“他出差了,去大連、。”夏芍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