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一動,陳寄北立馬看了過來,“你醒了?渴不渴?餓不餓?有沒有哪裡難受?”
一連串的問題,問得夏芍都不知道先回答哪個好。
夏母實在忍不住了,商量他,“到上班的點了,你要不要先去小芍單位請假?”
夏芍生了,要休產假,的確得去一趟單位。陳寄北把剛換好尿布的小女兒放回夏芍床邊,低眸望望夏芍,又看看和夏芍緊挨著的兩張小臉,這才套上外套離開。
夏母早上抽空回去做了飯,小米粥還熱著,趕緊端過來給夏芍吃。
粥裡還拌了紅糖,配上煮雞蛋,就是這年代的月子飯了。
夏母把夏芍扶坐起來,一邊幫她剝雞蛋,一邊放輕聲音,“小陳昨晚一晚上沒睡,就靠在窗邊看著你跟孩子。我半夜起來起夜,看他站在那,還嚇了一跳。”
好像當初她懷孕,他就是一晚上沒睡,不然怎麼知道她踢了十九次被子……
夏芍想到了昨天男人聲音裡那一點哽,和交握時指尖的顫抖,想到每一次感覺到孩子胎動,男人那小心翼翼又期待的模樣,低下眸,“他可能是覺得自己有家了。”
有家了,有了妻子,有了和自己血脈相連的孩子。
而不是像在曾經那個所謂的家裡,永遠都隻是外人……
夏芍抬手,指尖挨個碰了碰兒子女兒的小臉,隻覺柔嫩得不可思議。
她穿越前那會兒有句話,叫:“誰帶娃,誰崩潰。”她一下子生了倆,困難程度x2,陳寄北估計要頭疼了,再也不會像小時候那樣,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。
去單位請了假,陳寄北又跑了趟何家報喜。
一聽夏芍生了,生了對龍鳳胎,何嬸兒笑得合不攏嘴,“龍鳳胎好,一下子兒女雙全了。”
接下來夏芍的病房就熱鬧起來,孫清晚上回家睡了一覺,下午又來了。轉過天同事們又組團來看她,就連程文華也不知從哪聽到的消息,送了一大堆東西過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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雞蛋、老母雞,甚至還有兩大包紅糖白糖。
程文華挨個把崽崽抱了抱,“你送去那蘋果脯我吃了,兩個孩子都很喜歡。就是蘋果醋太酸,兌了水也酸,我覺得挺好,二丫隻嘗了一點就皺著小臉吐舌頭。”
“小孩子怕酸吧?”夏芍笑道。
“應該是。”程文華又低頭看看兩個崽,“你家這兩個孩子好,不愛哭。不像我家二丫,也不知道是不是早產身體不好,睜眼就哭,快半歲了才好點。”
“誰說不愛哭的?這是還沒醒。”
夏芍指指老大,“這個是真不愛哭,餓了尿了哭兩聲,吃上了換上了就好了。”又指指老二,“這個不行,不餓不尿也得哼兩聲,得有人拍她,或者有人跟她說話。”
也不知道是不是聽到了媽媽說她,襁褓中的小嬰兒吭嘰了兩聲,吐了個小小的奶泡泡。
眾人聽了都笑,郭姐跟張淑真也在,郭姐還道:“快別說了,她這是不樂意了。”
像是在給予她回應,小妹妹又哼唧了兩聲。
這回眾人笑得更歡,笑夠了,程文華才告辭離開。
郭姐就拍著襁褓中的妹妹,“你這朋友不錯,還送了兩大包糖,這可都是供應的。”
“她家裡有人在蔬菜商店。”夏芍沒多說。
郭姐還是懂了,點點頭,突然問起她:“上回那個煙,你家還有嗎?”
“應該有吧,怎麼了?”
“你黃哥唄,非讓我問問,想買兩條送人。”郭姐說,“他們領導就喜歡抽這個,到處找。這不馬上年底了嗎?有些關系得走動走動。你那要是有,能不能賣我兩條?”
怕夏芍又說送,她趕緊補充:“我按正常價給你,五塊錢一條。”
五塊錢一條,,賣兩條,陳寄北來回一趟的路費就掙出來了……
夏芍心裡一動,“寄北回來我問問他,要是還有,讓他給你送過去。”
“行。”郭姐剛說完,另一邊襁褓裡的小哥哥哭了。
張淑真離得近,熟練地幫孩子解了包被,看看沒尿,遞給夏芍,“應該是餓了。”
夏芍側過身去喂奶,幾人又說起車間的事。
說起自從夏芍去機制餅幹車間當了班長,她們下班都晚了二十分鍾;說起夏芍這孩子生得巧,年前做元宵是徹底不用去了,連帶著過年放假,能休上五十多天。
晚上陳寄北下班回來,夏芍把這事一說,第二天他就把煙送去了,回來卻給了夏芍兩張大團結。
“不是五塊錢一條嗎?”夏芍有些疑惑。
陳寄北剛從外面回來,身上涼,沒敢離太近,隻站在床邊看著,“我賣了四條。”
“四條?”
“嗯。”男人語氣雲淡風輕,“單位有人見我這有,也買了兩條。”
夏芍突然想起那剩下的九條煙裡他拆了一條,裝了兩包進口袋。當時她還想他不是把煙戒了嗎?不戒也不抽這麼貴的煙,搞半天是為了把那些煙賣出去……
這男人可真是,賣參都賺了600多了,回來也不空手。
估計要不是急著買房子,他還會多帶點東西。不過要不是為了買房子,他也不會弄這些。他現在一個月工資近五十,她漲了工資當了班長也有大四十幾。
陳寄北一旦動起了腦筋,東西賣得比夏芍想的還要快,等她出了院,十條煙已經就剩下兩條了。
出院那天陳寄北和單位借了輛馬車,兩個崽崽裡面毛巾被,外面包被,裹得嚴嚴實實,他和夏母一人抱了一個。夏芍則穿成了個熊,前後都有人擋著風。
雙胞胎少見,龍鳳胎就更少了,在醫院就總有醫生護士過來看。
兩個包被一抱出來,那趕車的大哥都笑了聲,“雙胞胎啊,難怪這麼拼,還去了趟省城。”
孩子出生好幾天了,陳寄北還是一抱就手腳僵硬,聞言隻是“嗯”了聲。
回到家,家裡兩個炕早就燒得熱烘烘的了,他把孩子放下,才輕輕舒一口氣。
“不是你要的女兒?”夏芍扯掉早已凍透的圍巾,笑他。
可陳寄北就是不敢碰,總覺得女兒太軟,怕弄疼她,總覺得手上有繭,怕碰傷她。
他小心掀開遮住臉的包被角,剛好和一雙黑葡萄似的眼睛對上。
小崽崽其實還看不太清東西,眼睛卻又大又亮,望望他,又望望四周,像在打量自己身處的環境。
夏母把另一個包被和她並排放著,小哥哥眼神就專注多了,一眨不眨盯著爸爸瞧。陳寄北也盯著他,父子倆瞳仁一個比一個黑,繃著臉竟然有種迷之神似。
夏芍忍不住在孩子鼻尖點了下,一大一小兩雙眼睛立即同時轉了過來。
她有些無奈,說陳寄北:“你這兒子將來不會像你一樣不長嘴吧?”
“咱們兒子。”陳寄北糾正她。
包被裡的小崽崽更直接,扯開嗓子就開始哭,幹嚎,哭兩下還停下等著人過來。
妹妹本就是個愛哼哼的,哥哥一哭,她立馬也跟著哭。
孫清從外面進來,聽到聲調都變了,“咋了咋了?他們這是咋了?”慌了手腳的樣子。
陳寄北面色也有點緊繃,但孩子不敢抱,解包被的動作他還是很熟練的。
單手提起兒子兩條小短腿,他利落地把尿布抽出來換了,全程面無表情,孩子卻立馬不哭了。就是似乎嫌他包得不好,小腿腿蹬了兩下,差點蹬到他手臂。
那邊夏芍已經在拍妹妹了,孫清大大松了一口氣,“哭起來可真嚇人。”
又好奇地盯著兩個崽崽瞧,“這麼快就睜眼了?我記得我嫂子生我侄女,快十天了才睜眼。”
夏芍上輩子醫療發達,生活條件又好,孩子不缺營養,都是生下來就睜眼的。這年代的小孩子卻不行,她家這兩個已經盡量吃得好了,還是三四天才睜眼。
“你嫂子懷孕的時候沒吃好吧?”她問孫清。
“剛懷孕沒幾個月就鬧飢荒,能吃飽不錯了,我小侄女一歲半了都不會走。”
孫清一聽明白了,“懷孕了得吃好的是吧?”一副很認真記的模樣,又趕緊拿過自己帶來的兩對小鞋子給夏芍看,“怎麼樣?好不好看?再大幾個月就能穿了。”
小鞋子比餃子大不了多少,鞋底全是手工納的,十分柔軟,鞋面還用布縫了個小兔子。
夏芍家這一對崽崽是屬兔的。
“好看。”夏芍接過來放在手心裡,又忍不住說她,“你做這個幹嗎?多費工夫。”
“不是說好了你跟小陳有了孩子,讓我當幹媽?幹媽不該做這些啊?”
兩個女人在屋裡說話,陳寄北把換下來的尿布拎到了外面,出門正碰上姜百勝。
姜百勝今天休假在家,兩個崽崽一哭,他也忍不住跟出來了,就是男同志不好進人家月子房。他也不想被人看出他有多眼饞那兩個娃,輕咳一聲沒話找話,“孫清在你家呢?”
“嗯。”陳寄北其實沒多看他,找了盆開始洗尿布。
姜百勝聽著他那冷淡的聲線,卻怎麼聽怎麼不自在,又咳了聲,以一個老大哥過來人的口吻正色道:“洗尿布是她們女人的活,你一個大男人,怎麼能幹這個?”
這回陳寄北連一個“嗯”都沒給他,屋裡的孫清更是翻了個白眼,“自己大男子主義,還說你家小陳。回頭我不給他洗衣服,讓他穿髒衣服去上班。”
又和夏芍抱怨,“也不知道他哪來那麼多臭毛病,這個男人不能幹,那個男人也不能幹。”
姜百勝就是包袱太重,大概跟從小受到的教育也有關。在外面那得說一不二,最受不了別人說他怕媳婦兒,一聽就臉黑,生怕損了他大男人的顏面。
但你要說他真多大男子主義吧,門關起來,還不是照樣幫孫清纏毛線?
夏芍把睡著的崽崽放到一邊,“沒事,將來啪啪打臉時流下的淚,都是他今天犟的嘴。”
這話有趣,孫清剛要笑,外面廚房門突然被人打開,傳來幾道陌生的關裡口音,“這回總該是百勝家了吧?是百勝家!百勝俺可找著你了,俺是你舉大爺啊!”
孫清的神色當時便是一滯,可還是跟夏芍告辭,開門出去了。
門口站著兩男一女三個大人,女人懷裡還抱著個三歲多的孩子,能穿的衣服都穿在身上了,卻還是凍得哆哆嗦嗦。
帶頭的是個六十多歲的老頭,皺紋跟用刀刻在臉上似的,尤其是眉心,一面說一面已經在往裡走了,“快找兩件衣裳給你三哥三嫂和小侄子,東北這破地方可凍死了。”
看他差點走到夏芍家,姜百勝沉聲指指對門,“那才是我家。”
“你在東北過得不是挺好嗎?咋還得跟別人住一塊?”
那舉大爺不太高興,但還是一轉,帶著兒子兒媳和孫子進了對門。
看到這一幕,孫清臉色更不好了,壓低聲音問姜百勝:“老家要來人,你咋也不和我說一聲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