結果陳寄北沒折騰她,她還是差點起晚了,出門的時候人還在打哈欠。
人一犯困,這腦子就轉得慢了,走出半天她才發現不對,“不是去醫院嗎?”
何一立個子小,腿也不夠長,蹬個一八自行車蹬得有些費勁,聞言詫異道:“崴個腳還用去醫院?”
那可不好說,對方不是傷得挺嚴重嗎?
不然何一立巴巴地上門道什麼歉,不僅帶著藥,連看病用的罐頭都帶上了。
不過這年代的確少有人去醫院,骨折了都是吃點接骨藥自己在家裡養。夏芍沒再問,跟著何一立出了市區,騎進了市郊的農村。
“她家離市裡不遠,走一個來小時就能到,平常都蹲在小市場賣個雞蛋、山貨啥的。不過現在腳崴了,肯定去不了了,我特地跟小市場的人打聽了一下住哪兒。”
出了市區,那可是一望無際的土路,進村沒多遠,兩人就隻能下車走著走了。
夏芍怎麼聽怎麼覺得這個小姑娘耳熟,想想又覺得太巧了,不太可能。
結果還真就有這麼巧,何一立按打聽好的地址找過去,又問了路上一個趕著牛的老伯,在半山坡找到一戶人家。透過大敞四開的院門,夏芍一眼就看到了院中熟悉的身影。
那戶人家住的是農村常見的土坯房,當地人稱霸王圈,窗上糊的紙都很破舊了,看得出窮困。
院裡站著的小姑娘卻有種和這破房破院迥然的精神頭,瘸著腿也要一蹦一蹦地喂雞喂鴨。
院外的空地上還散養著幾隻大鵝,悠闲地踱著步子,看到人來就嘎嘎兩聲,提醒主家。
小姑娘聞聲望過來,何一立立即躲到了夏芍身後。
夏芍當時就無語了。
你要我陪你來的,結果你反而躲我身後?你還能再慫一點嗎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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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過無語也沒辦法,那小姑娘已經看到了她,一愣,“那個漂亮姐姐?你怎麼來這兒了?”
夏芍還沒來得及回話,何一立先驚訝了,從她身後探出頭,“你們認識?”
這一探頭,那小姑娘一張曬得微黑的小臉立馬沉了,“你來幹嘛?”
說著她就蹦到門後,要去找放在那裡的掃把。何一立一看那掃院子的大掃把恨不得有他高,一縮脖子又躲回了夏芍身後,“你你你別生氣,我我是來來道歉的!”
好嘛,一著急,直接侯警衛附體了。
夏芍實在沒忍住,嘴角抽了抽,“他說他把你腳弄崴了,讓我陪他過來道歉。”
小姑娘這才拄著掃帚站住,看看她,又看看何一立,“你們認識?”
“認識認識!”何一立趕忙舉手,怕夏芍老公的朋友不夠分量,還給自己加了身份,“我是她弟,她是我姐。對不起都是我的錯,我不該把你的腳弄崴,不該……”
“說了不用你管!”
小姑娘一瞪眼打斷了他的話,也不知道是急的還是氣的。微黑的小臉都憋紅了。
何一立猛地住嘴,也滿臉不自在,眼神兒亂飄,“總之都是我的錯,我來給你賠禮道歉了!”
“誰用你道歉了?”小姑娘繼續瞪他,那大掃帚眼見又要抡起來。
夏芍實在受不了何一立那慫樣,橫挪一步,把何一立閃出來,“你不是要給人送藥嗎?”
“對對,藥。”何一立趕緊從兜裡翻出一個小玻璃瓶,“這個是止疼的。”又掏出包藥粉,“這個打碎了和上黃酒,消腫的。”最後竟然連黃酒都拎出來一瓶。
小姑娘一看那樣子就很不待見他,可看看夏芍,又忍住了沒發作,“我不要,你拿回去。”
“真的對不起,我給你賠禮道歉了,希望你早日康復!”
何一立把東西放進她家大門裡,推了自行車就跑。跑出一段想起夏芍還在那,又折回來,“剛才跑太急忘了。”滿臉都是尷尬,又怕人家小姑娘追出來,一直拿眼睛瞄著。
相比他,夏芍可就從容太多了,不疾不徐問了問小姑娘的腳。
“沒事,養兩天就好了。”皮實的農村姑娘顯然沒把這點傷當回事,“要不要進來坐坐?”
畢竟隻有幾面之緣,夏芍婉言拒絕了,“我們還得回市裡。”
“那你慢走。”小姑娘也不強留人,又瞪了何一立一眼,“你把人折騰來幹嘛?”
“我不把人折騰來,你早把我打出來了。”何一立小聲嘟囔了句,特別特別小聲。一直走出小姑娘家所在的山坡,他才長長松出一口氣,跟夏芍說:“還好你陪我來了。”
夏芍望著他那張心有餘悸的臉,“我看你不隻是把人腳弄崴了吧?”
“沒有沒有。”何一立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,“我就是把她腳弄崴了,什麼都沒幹。”
見夏芍一臉不信,他又趕忙轉移話題,“聽說你要桃核是寄北他表哥當爸爸了,生的姑娘還是小子?果然沒孩子是劉鐵萍的問題,劉家人還說是他的問題……”
一路上東拉西扯,把夏芍送回家,連門都沒敢進,推著何叔那輛老一八就跑了。
那樣子活似身後有鬼在追,夏芍回頭看了眼,進門的時候眉還蹙著。
江城的六月天其實還沒那麼熱,陳寄北火力壯,早早就換了短袖,正在桌邊刻桃核。
聽到夏芍進來,他動作未停,隻抬了一下眸,“回來了?”
“嗯。”夏芍走過去,發現小小的桃核已經被他把一部分掏空,做成了花籃的提手,“雕完了?”
“還得把這些磨平。”陳寄北骨節分明的手指在桃核的稜角上撫過。
拿起砂紙,他一邊細細打磨一邊問起何一立,“怎麼沒進來?”
“可能是怕我問吧。”夏芍實在沒忍住,把今天的事和他說了,“你說一立是不是還幹了什麼?不然他那麼心虛幹嘛?還有那個小姑娘,就是你提醒她賣細參那個。”
夏芍對小姑娘的印象還不錯,“看著也不像不講理的人啊,怎麼崴個腳,怨氣那麼大。”
被人把腳撞崴了,生氣是肯定會生氣的。但人家都大老遠跑來道歉了,又是送藥又是送東西,誠意十足,照理說不該這麼不依不饒的,除非裡面還有內情。
結果話說完,陳寄北隻是靠在椅背上,撩眸看著她,一言未發。
夏芍有些納悶,“我臉上有東西嗎?”
“沒有。”陳寄北淡淡抬眉,“就是看看你出門的時候是不是忘帶腦子了。”
這話都不是陰陽怪氣,而是明著嘲諷了,夏芍忍不住踢他一腳,“你什麼意思?”
陳寄北任由她踢,“一立會這麼殷勤,八成不是心虛,是看上人家了。”
“他看上人家了?”夏芍瞪大眼,“不可能吧?人家小姑娘才十七,還沒成年呢。再說就一立那性子,自己都跟個沒長大的孩子似的,壓根兒沒玩夠。”
“要不要打賭?”陳寄北低眸繼續打磨桃核,語氣冷淡、篤定,動作從容不迫。
剛才他說她沒帶腦子的時候就是這種語氣,夏芍又想踢他了,“賭什麼?”
“如果一立真是對人家有意思……”陳寄北眸光落在她臉上,低聲說了幾個字。
夏芍耳根熱了熱,抬手把他靠近的俊臉撥開。
不過怎麼想,她都覺得還是不可能。那兩人明顯不認識,何一立連人家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。
“賭就賭。要是你贏了,我穿;要是一立對人家沒那意思……”
她毫不示弱看回去,人還湊到男人耳邊,故意朝他吹了口氣,“你穿給我看,你敢不敢?”
這就是赤/裸/裸的挑釁了,那東西女人穿還算個情趣,男人……
夏芍稍一腦補都覺得有趣,沒想到男人一把摟住她的腰,眸色加深卻毫不遲疑,“好。”
這可是他自己答應的,夏芍就等著看他願賭服輸了。
結果賭才打了沒三天,何一立吞吞吐吐又來了,“那個,你能再幫我個忙嗎?”
午休時間,夏芍本來還有些打瞌睡,一聽瞬間清醒了,心中警鈴大作,“你要幹嘛?”
“我不是把人家腳撞崴了嗎?就找人買了對豬蹄,給她以形補形。”
夏芍:“……”
總來麻煩夏芍,何一立也覺得不太好意思,“你有沒有時間,再陪我走一趟?”
夏芍:“……”
陳寄北不說,夏芍還沒往那方面去想,現在一看,這貨也殷勤得太過了。
上上次何叔催他找媳婦兒,他還讓何叔去找他大嫂;上次有人說要給他介紹對象,他也是想也不想就拒絕了……
有本事他倒是一直放蕩不羈愛自由啊!
夏芍踹死他的心都有了,還陪他送東西,送他上路還差不多,“不好意思,我今天明天後天大後天都沒有時間。”
這可是六月裡,東西根本放不了那麼多天。他要送,就自己去送,總拉著她算什麼?
何一立垂頭喪氣走了,夏芍回車間,正好看到旁邊槽子糕班的高玉蓮去辦公室收拾衛生。
夏芍滿腦子都是那個賭約,和把何一立這坑貨弄死呢,弄死呢還是弄死呢?沒太注意。
郭姐卻朝窗外努努嘴,“看到沒?又去獻殷勤了。以前老羅要收拾辦公室,都是叫你。現在她全承包了,連車主任的辦公桌一起,恨不得一天收拾兩遍。”
夏芍倒不在意這個,“她喜歡幹就讓她幹,我還少幹點活。”
“也是,你能被老羅看重,靠的是實力,又不是獻殷勤。”
自從張淑真生了孩子,把孩子送去她婆婆家裡看,中午就不在單位吃了,要回去給孩子送奶。郭姐刷著飯盒,有些替夏芍惋惜,“你要是再大個幾歲就好了,哪怕隻大五歲,也輪不到他們。這回這個機會錯過了,還不知道要等幾年。”
現在的四個班長裡面年紀最大的是溫班長,和老羅一樣,再過幾年就該退休了。
其次是王哥,年近五十但不到五十,少說還能幹個十年,剩下兩個班的就更年輕了。
而不管提了誰上去,新提上來的班長應該都不會超過四十五歲。夏芍錯過這次機會,不僅要再等幾年,萬一到時候老羅已經退休了,還不知道會不會有變數。
有人替夏芍惋惜,就有人覺得慶幸。
要是夏芍再大個幾歲,以她的能力和老羅對她的看重,其他人都不用想了,根本沒機會。
反正高玉蓮就很慶幸,收拾完車間辦公室出來,她還朝面包班看了一眼。
像她這樣的還不止一個,胡蘿卜在前面吊著,有心思想爭上一爭的各顯神通,全使上了勁兒。
當天下午,機制餅幹車間的溫班長被叫去了車間辦公室,談了近一個小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