何二立撓了撓頭,“混著唄,不混還能幹嘛?”
他是家裡次子,又從小體弱多病,家裡從沒對他有什麼要求,他自己也就沒什麼上進心。
見他表情有些茫然,很快又變成了無所謂,人還笑了聲,陳寄北拿下煙,眼神很鄭重,“何叔今年五十二了吧,再過五年,建築隊的活他還能幹動嗎?再過十年呢?”
何二立臉上無所謂的笑容一頓,“家裡不還有我哥嗎……”
何大立能不能指望上,他這個弟弟還能不清楚?這話說出來他自己都不信。
何二立沉默了下,有點煩躁地再次撓頭,“我這個身體又不能幹重活,我有什麼辦法?你到底有什麼話?直說好了,我腦子不好使,猜不出來。”
他讓直說,陳寄北就直說了,“你怎麼不去木匠房試試?”
“我?我哪行啊?”何二立直擺手,“我工作都幹不明白,哪會這些?”
何二立的混,跟家裡對他沒什麼要求有一定關系,跟他自己小時候身體不好,做事總是做不好也有關。久而久之,他對自己完全沒有了信心,自己就先否定自己了。
陳寄北看著那張有些沮喪的臉,“前些天我做箱子,你幫我打下手,不是幹得挺好?”
“那算什麼?”何二立還是下意識否認,“我也就幫你鋸了鋸木頭,上了幾個螺絲,剩下哪樣不是你幹的?說實話要不是親眼看到,我都不知道你連箱子也會做……”
陳寄北看著他說,一言不發。
好半晌何二立才停住話,目含期待地、小心翼翼地跟他求證,“那個,我真幹得還行?”
“嗯。”陳寄北直視著他點頭。
何二立就摸著頭,嘿嘿笑了,“我還怕我幹的不好,給你添麻煩了。”
“木匠房的事,你再想想。”陳寄北看了下表,準備去上班,“不懂的就來問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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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啊?好。”
何二立猛地回過神,一看周圍都快沒人了,撒丫子就跑。
昨天陳寄北買了菜,夏芍今天才把那條大鯉魚燉了。
女人嘛,就得對自己好一點。再苦不能苦自己,再慣不能慣男人。
因為魚比較大,這回她倒沒有吃獨食,還給對門也送了一大碗。
孫清那眼睛蹭地就亮了,想起某件不能為外人道的往事,又強忍著把碗放進了鍋裡,一本正經清了清嗓子,“百勝他們單位還沒下班,我等他回來一起吃。”
不知怎麼地,夏芍就想起了自己某次回來,看到孫清在家裡偷偷吃滷味。
她有些好笑,也不說破,端起裝魚的小盆,又被陳寄北接過去拿進了裡屋。
其實要說燉東西,還是這種原始的大地鍋燉出來好吃,不然後來也不會到處都能見到鐵鍋燉了。
不需要太多的調味料,也不需要太復雜的烹飪過程,隻要原材料夠好,做出來就是美味。
陳寄北第一筷子就把魚鳃下最嫩那塊肉夾給了夏芍,夏芍也沒客氣,直接吃了。
這種開江魚後來賣得很貴,也不好買,但比起養殖的魚有股土腥味,味道格外地鮮美。因為是現殺現做,魚肉也沒有粉,夾起來是很鮮嫩的瓣狀。
夏芍一口氣吃了好多,吃完就像隻慵懶的貓,滿足地窩在了炕邊。
陳寄北去地窖裡拿了個蘋果,洗幹淨,切好了遞給她,自己則去小炕抱了行李。
過了一整個冬天,蘋果早沒了當初的脆爽,變得沙綿,好吃卻還是好吃的。夏芍捏了一塊,就那麼叼在嘴邊,挑起眸看他,“你是想好了?還是想耍賴?”
陳寄北神色不變,先把行李放回南炕,地方穩穩佔住了,才道:“我想好了。”
夏芍發現他不僅先把行李抱了回來,放的還是和她緊挨的位置,小心思昭然若揭。
偏偏這男人面上還一本正經,尤其是眼睛,又黑又深,看人的時候總給人格外認真的感覺,“這件事是我不對,我不該瞞著你,更不該在你發現後一句都不跟你解釋。”
“你不是想給我驚喜嗎?”夏芍盤起腿坐直身,同樣認真地在和他說這個事。
這回男人沒有猶豫,“我至少該告訴你我要給你買禮物,而不是什麼都不說,讓你擔心。”
“你也知道我擔心啊?”夏芍瞪他一眼,到底流露出些埋怨,“什麼都不說,被發現了也不說。我要是真以為你出了事,收了二立他嫂子的錢,答應讓你幫她辦事呢?”
“你不會。”
夏芍也不知道他哪來的信心,“你就知道我不會?”
“你不會。”這一聲比剛剛更加篤定。
陳寄北俯下/身,似是怕又被推開,沒有直接來抱她,而是握住了她按在炕上的手。見她沒有反對,才低眸在她額上親了親,又試探著向下,啄了啄她鼻尖。
要落到嘴唇上時,夏芍向後挪了少許,避開了,“你還有沒有什麼沒交代的?”
陳寄北這個人,也不知道是心性好,遇事從來不慌,還是真沒什麼瞞著她了。竟然沒像有的男人,一被問就心裡打鼓,然後老婆知道的不知道的一股腦全招了出來。
他神色微頓,似是還仔細回想了下,才凝視著夏芍,“沒有。”
“真沒有了?”
陳寄北神色更加認真,“我前天晚上偷偷親你了,算嗎?”
夏芍沒想到他會說這個,一愣。
男人已經單腿跪在炕上,追上來在她唇上吻了一下,“這麼親的。”
表情嚴肅,就像在給她示範。
夏芍都被親完了才反應過來,“你又跟我玩套路!”手拍在男人臉上,卻沒什麼力道,最後幹脆轉拍為掐,揪著男人的臉哭笑不得,“你怎麼這麼多套路?”
見她終於笑了,陳寄北長吐一口氣,覆上她捏著自己的小手,素來冷淡的眼底也有了些柔意。
何嬸兒對自己的大兒子大兒媳還是有一定了解的,沒兩天,何大立就找來了夏芍家。
比起他媳婦兒,他這個人看著就很老實,進門也不會寒暄,更不會先發制人說什麼缺錢的事。甚至憋了好半天,他才問陳寄北,能不能看在跟何二立的交情上幫個忙。
對這種老實人,就不能跟他打太極了。
陳寄北回得也直接,“單位轉正的名單已經定好了,你讓我把誰換下去?”
“已、已經定好了嗎?”何大立媳婦兒顯然連具體的情況都沒和他說。
陳寄北頷首,都有多少個人要轉正,分別叫什麼,說得一清二楚。
何大立一聽就知道這是專門去問過的,不是敷衍他。而且人家都定好了,還辦什麼?
硬把人換下來,別說好不好辦,事後不得被人恨死?
他臉漲得通紅,一句多餘的話都沒再說,就告辭走了。回家後不知道怎麼跟他媳婦兒說的,後來夏芍在小市場碰到過一次,他媳婦兒還給夏芍翻了個白眼。
“這人怎麼回事?”一起出來買菜的孫清看得直納悶。
夏芍隻是笑,“春天風大,可能迷眼睛了。”
要論辦事,何家這個大兒媳還不如馬樹花呢。
馬樹花雖然來了一手強買強賣,但好歹豁得出去臉求人,也舍得花錢買東西。
何大立媳婦兒隻知道拉關系,走人情,嘴上說得好聽,可哪次上門來找人不是空著手來的?
所以別說陳寄北這裡走不通,土產其他人她也沒走通,轉正的名單沒半個月就公布了出來。
名單剛公布,何二立就趁著休班登門了。還不是空著手來的,一手拎了一個大罐頭。
時間有點巧,夏芍還以為跟之前那件事有關,結果家裡壓根連提都沒和何二立提。
何二立看著有些不好意思,“寄北在家嗎?”見陳寄北拎著掃帚從裡屋出來,趕忙迎上去,“上回你跟我說那件事,我回去想了,決定聽你的試試。”
陳寄北一見他拎那倆罐頭就蹙了眉,“你什麼意思?”
“沒什麼意思。就是想讓你幫我指點一下,看看我是不是那塊料。”
何二立還想把東西往陳寄北懷裡塞,陳寄北放好掃帚,直接拎著他,連人帶罐頭拎出了門。
何二立都被拎懵了,尤其陳寄北還冷著臉,滿眼寫著不高興。
夏芍看了忍不住說他:“你跟寄北什麼關系?上門還送東西,不是見外嗎?要都像你這麼算,之前你幫寄北賣箱子,我們是不是也得按銷售科那樣,給你提成?”
“那不一樣,人家學東西不都要送禮……”
何二立還想再說,見陳寄北冷眼掃來,又把話咽了回去。
陳寄北先把地掃完,撮子裡的垃圾倒了,才找出一個自己之前做來裝水的桶,涮涮拆了。
“你拆這個幹嘛?”何二立還沒搞明白。
陳寄北拇指和中指間拎著一片木葉,撩眸看他,“你不想看都是怎麼做的?”
“想!”何二立趕緊抱著東西湊過去,想想又把罐頭放在了旁邊,“都是怎麼做的?”
陳寄北就跟他講了講木桶的基本構成,難點在哪裡。言語很簡練,但意外地卻並不讓人覺得難懂。
何二立聽得很認真,“也就是說我不一定要馬上會做,先學會做竹箍,換木葉之間的小棍就能修一部分了。剩下的換木葉得慢慢學,多留心木葉的弧度?”
“你要想在二年之內學會做桶,一年之內就得會做木葉。”
陳寄北頓了頓,“如果我師父延長退休,還可以再學兩年。”
何二立點頭,“你有沒有不用的刨子?借我回去練練,我以前碰都沒碰過。”
陳寄北什麼都沒說,去工具箱找了個小的給他,還教了他怎麼用。
何二立拿著研究半天,又找了塊廢木頭試了陣,“行,我拿回去找東西練練。”說著就要告辭,被陳寄北從後面把兩個罐頭塞進了懷裡,“以後再這樣,就不用來了。”
等人走遠了,夏芍才看著陳寄北把拆開的木桶又重新裝上,“你想讓二立學木匠?”
陳寄北沒否認,“他手不笨。”
何止是不笨,他們家挖地窖的時候何二立幫著釘過架子,活做得很像樣。就是人太懶散了,沒什麼自制力,也沒有長性,夏芍就沒見他認認真真踏踏實實做過哪件事。
不過何二立要真能定下心來學,這倒的確是條不錯的出路。
有技術總比沒技術強,這又不是特別累的活,一直在車間看溫度計,想漲工資太難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