聲音不小,陳寄北疑惑地看了過來,繼而眼神一動,“媳婦兒。”
夏芍還是不想和他說話,但知道都已經知道了,總不能真坐視不理。
這個月的生活費她已經拿出來了,那日記本裡還有八十多塊,加上他手裡的,應該夠了。
摔完正要走,男人從身後抱住了她,又叫了一聲“媳婦兒”。
夏芍頭都沒回,直接摸出昨天那張紙條。
男人的動作明顯一滯,隨即收緊手臂,“我……夠了,不用你給。”
頓了頓又補充,“我沒事,家裡也沒事,你別多想。”
還是沒說到底什麼事。
夏芍幹脆連問都不問了,紙條一團丟進牆角的垃圾桶,扯開他的手出去弄飯。
去到單位,老羅沒想到夏芍不僅想出了六七種方案,連刻章都帶來了一個,“誰做的?”
“我家陳寄北。”夏芍沒說太多,“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用。”
“你家小陳還會做這些?”老羅意外了,但還是兌了點色素,在紙上印了下。
印出來的圖案很清晰,又美觀,又貼合宮廷酥的名字。
老羅拿著刻章在手裡摩挲了下,“這麼一看,感覺是高檔多了。”想想又翻出幾個之前用的模子,“模子你家小陳能刻嗎?這些上面的字都是桃酥和八裂酥的。”
夏芍也不知道,“我回去問問吧。”
老羅點點頭,“刻章就用這個吧,再刻兩個,我按去外面買的價給你們算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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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幾個模子他全讓夏芍帶回去了,帶回去給陳寄北看看能不能做。車間倒是有定做模具的渠道,但用的時間肯定比自己找人做長,他還是想盡快把東西上了。
夏芍拎著模具出來,剛好碰到供應科的人過來送豬板油。
豬板油是豬肋骨內的一塊肥油,呈塊狀,比水油和肥肉都更適合用來煉油。
因為要得急,供應科買到的並不多,石科長親自過來解釋:“副食批發部就這麼多,我全拿回來了,又跟他們下了單子,讓他們再進一批,過些天才能來。”
老羅沒說什麼,先找人把這部分板油煉了。
牛亮和完面,就被叫了過去,一時間車間外全是煉油的香味。不管誰從外面走過,都要吞吞口水,“老羅這是要做什麼,煉這麼多豬油?我看得有好幾百斤。”
可惜別管消息靈不靈通,這回誰都不知道老羅葫蘆裡賣的什麼藥,車主任和常副主任都不知道。
不過不管怎麼說,車間煉油,他們都有口福了,下班的時候夏芍還被分了一大包豬油渣。
夏芍掂了掂,怎麼也得有個三四斤,“這麼多?”
“我偏心不行嗎?”老羅虎著臉,說著說著又笑了,“拿回去吃吧,吃不了送人也行,過幾天還有。東西我已經拿去給書記和廠長嘗了,廠裡很支持咱們上。”
豬板油可比大豆油貴,還費人工,一下子要那麼多,廠裡還是沒直接給批。
車主任回來跟老羅一說,老羅拎上新餅幹就去了宋書記那,還叫上了蘇廠長和副廠長。
條子是蘇廠長沒給批的,蘇廠長見了還開他玩笑,“怎麼?找老宋和小高告我狀來了?”餅幹一吃到嘴裡,神色立馬頓住了,“你要豬油,就是為了做這個?”
老羅沒否認,但也沒說具體都是怎麼改進的,隻提了提成本。
聽說成本並沒有想象中高,完全可以在桃酥的基礎上提一下價,大批量賣,幾位領導都很滿意。尤其廠裡剛被紅香縣食品廠惡心了一把,這個餅幹來的正是時候。
雖然被打臉的是糕點車間,可外人一提起來,都是江城食品廠如何如何,丟的是整個食品廠的人。
為了這件事,宋書記還把車主任叫來狠訓了一頓。
老羅年紀大了,又是跟他一批的老人,常副主任是副職,當然是誰管事誰擔責。
車主任也知道這個道理,回去都沒和老羅說,不然老羅肯定更氣。
現在有了新配方,這口氣總算能出了,幾人吃著餅幹,這才問起來龍去脈。
“又是夏芍?”
副廠長聽了很意外,“這也還好是讓她去了,不然豈不是錯過了這麼好的東西?我聽說她們班還有人管她叫福星,說自從她去了,班裡什麼榮譽都有了。現在她又弄回來這麼個配方,不是把福氣帶給了糕點車間吧?”
“這可不隻是有福氣,她能帶回來,也得能研究出來。”蘇廠長笑著看了眼宋書記。
他們都知道,因為宋書記堅持讓常副主任帶隊,這次夏芍差點沒去成。
老羅也知道,但能在廠裡當一把手的,還不至於連這點臉皮都沒有,宋書記面上變也沒變一下,“那就盡快做出來,有什麼需要直接找供應科,我跟他們說。”
有廠領導給開綠燈,這第一批的豬板油自然送來得很快,老羅眉宇間也一掃之前的怒色。
聽說一切順利,沒再被人橫插一槓子,夏芍也放下心,帶著豬油渣和模子回了家。
進門她就把豬油渣分了孫清一部分,孫清還納悶,“你哪來這麼多?”
“車間要用豬油,今天才煉的。過幾天可能還會有,我也吃不完。”
聽說過幾天還會有,夏芍帶回來那一包又確實不少,孫清就沒推辭,“那我留著包包子。”又去櫃子裡拿了捆粉條出來,“我那嫂子今天下來了,給咱倆捎的粉條。”
“又送東西了?”夏芍好笑,“不是該新娘領進房,媒人扔過牆嗎?”
“我那嫂子,能把人忘了才怪。不信你等著看,下個月山菜下來,她還得過來送山菜。現在她逢人就說你媒做得好,弄得好幾個人都找上我,想請你給他們家孩子也介紹個對象。”
“我哪會這個,上次也是趕巧了。”
“你可別這麼說,你看人多準啊。”孫清跟她提起之前相看過的那個姑娘,“前兩天我碰到於嫂子,聽說她和那個小伙子成了,兩家正在商量,準備今年五月一結婚。”
夏芍有些意外,“他們兩家不是有過節嗎?”
“就為了個板杖子,能有多大事?”孫清說,“男方家裡聽說兒子處對象了,拎著東西上門給女方賠禮道歉,先低的頭。臺階給足了,那姑娘又不想跟別人,不就成了?說起來還好當初你跟著去了,沒把人介紹給栓子,你這等於一下子促成了兩對。”
兩人說了幾句,夏芍才進屋把模子放到陳寄北面前,附帶一張紙條——“看看能不能做。”
見她依舊不和自己說話,陳寄北垂下眸,但還是說好。
等夏芍做完飯,他已經畫出來三個模子的樣式給夏芍選。
夏芍看了看,還都挺好看的,但桃酥餅幹烤出來後會有一定變形,她還是選了個最簡單的。
簡單就等於好刻,模子本來也不需要太細膩的線條,不到兩天陳寄北就刻出了第一個。夏芍拿去單位給老羅試了下,老羅很滿意,覺得跟那刻章剛好是一套。
於是夏芍再回家,不僅帶回了新訂單,還把採購刻章和模子的款項也帶回來了。
這筆錢比陳寄北做一對箱子所賺的手工費還要多,陳寄北捏著那幾張大團結,半晌沒說話。
夏芍知道他知道自己這是在想辦法給他找賺錢的機會,但都這樣了,他還是不說。夏芍氣也氣過了,反而不急了,就等著看他什麼時候能被負疚感壓垮。
不和他說話,是告訴他他不好好交流就別想別人跟他好好交流。
幫他賺錢,是幫他解決問題,她就不信他心裡能受得了。
夏芍就是要兩方面磨,把他這個不長嘴的毛病給改過來。至少有了什麼事,得和她說一聲吧?
果然這周休班,陳寄北沒再找借口去單位,老老實實在家刻了一天模子。
第二天夏芍把刻好的模子帶去單位,第二批豬板油也到了。
老羅數了數模子的數量,“就咱們兩個和面,也做不了太多,五個夠了。”
老頭兒當即就把葉大勇叫了過來,讓他把模子帶回去,分幾個人專門生產新餅幹。至於新餅幹的面怎麼和,就不用他們管了,和好了會直接叫他們去臨時車間拿。
臨時車間和面的地方都被老頭兒拿紙糊了,和面的時候反鎖上門,誰也不讓進。
食品廠建廠至今,老羅就沒這麼謹慎過,做細點的時候都沒這麼謹慎過。本來煉了那麼多豬油就夠讓人好奇了,現在又這麼神神秘秘的,眾人更是抓心撓肝。
就在一片抓心撓肝中,葉大勇帶著人去把第一鍋面抬回了餅幹車間。
吳班長都要好奇死了,見了跟在後面問:“羅師傅到底讓做的什麼?總不能是這次去省城學的吧?省城學那幾樣紅香縣都做了,也不用這麼神神秘秘。”
做的什麼葉大勇倒沒瞞他,“是一種新餅幹。”
“新餅幹?”吳班長依舊想不通,“什麼新餅幹要弄成這樣?”
然而沒過多久,他就顧不上問了,因為餅幹車間飄出來的味道太香了,比他們槽子糕車間都香。
第二天,嶄新的餅幹打著嶄新的包裝,出現在了江城各大商店和供銷社的櫃臺上。
也出現在了紅香縣的櫃臺上……!
第90章 先撩者賤
對於江城食品廠,韓主任其實沒太放在心上。
羅永貴老了,人都退到質檢員的位置上了,隻等著退休,哪還有什麼進取心?
而除了羅永貴,江城食品廠一個能打的都沒有。
羅永貴提起來那兩個徒弟糕點做得倒還可以,可一個行事太過沉穩,腦子沒那麼活絡;另一個腦子倒是活絡了,小心思卻太多,反而難以專心。
再剩下的都太年輕,一時半會兒根本沒法獨當一面,不然也不會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。
就連上次能扳回一城,也是那個夏芍的主意,而那個叫夏芍的小丫頭就更年輕了。
何況他們內部還不團結,跟個篩子似的,這樣還不踩一腳,就是他們紅香縣食品廠傻了。
而且韓主任有自信,自己這一次把所有新學的糕點都做了,江城那邊根本沒辦法應對,隻能吃下這個啞巴虧。因為換成是他,在學的東西都一樣的前提下也沒有辦法。
所以東西送過去,他就沒管了,根本就沒想過江城食品廠還會反擊。
還是上回那個送貨員發現的不對,這次他學聰明了,沒等人說,自己就買了一包帶過來,“江城那邊又往咱這送東西了,說是新餅幹,叫什麼宮、宮廷酥。”
韓主任都沒說話,辦公室裡的副主任就先笑了,“這回可沒學做餅幹吧?”
“誰知道他們搞什麼鬼。”韓主任也笑,接到手看到袋子上的“江城宮廷酥”幾個字,他還說了句:“東西做得不咋地,這些小花招倒不少。”隨手就給打開了。
打開一看,他更沒了興趣,“就這?”
副主任也嗤笑了聲,“桃酥餅幹多放點油放點糖,就叫宮廷酥了?虧他們想的出來。”
兩人顯然興致缺缺,那送貨員看了,就問:“那買餅幹的錢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