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老羅早早就迫不及待去上班了,沒想到夏芍來得也很早,兩人在路上碰了個正著。
正要說話,又看到了樂呵呵的常副主任。兩人誰都沒提醒誰,卻下意識都止住了話頭。
常副主任沒注意,一邊推著自行車往裡走一邊跟老羅問好,“師父早啊。我昨天去看了下,荷花酥跟棗糕賣得都不錯,也不知道老車下那批大棗什麼時候能到。”
“應該用不了多少時間。”老羅說,“大棗咱們年年買,有渠道,直接找那邊要就行。”
“那就好。倉庫裡的已經全用完了,我還怕老車下料太慢,供貨跟不上。”
常副主任去車棚鎖車了,老羅和夏芍不約而同加快腳步,迅速把他甩出了幾十米。
等周圍沒別人了,兩人才放慢腳步,走去僻靜處那幾棵剛過完冬還沒有抽芽的大樹下,注意著四周,“關於那個宮廷桃酥……”
一老一少幾乎是異口同聲——
“差的是不是豬油?”
“差得會不會是豬油?”!
第89章 包裝
要論香,什麼能比豬油更香?
豬油在點心行的應用也很常見,尤其是在做酥皮點心的時候,沒有哪種油比豬油的起酥效果更好。
隻是這年代豬油沒有現成的,需要採購豬板油自己煉,費時費力成本還不低。因此除非做細點,車間很少用豬油,平時用的一水兒東北產的大豆油,誰也沒往那方面去想。
但既然兩個人同時想到了,那就有七八分靠譜了。
老羅眼睛裡有了神採,“車間剩那些豬油上回做荷花酥沒用完,今天中午就試試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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將豆油換成了豬油,做出來的桃酥餅幹果然更香了。
老羅又把配方調整了下,將油加了半兩,餅幹的味道已經和順意齋的宮廷桃酥相差無幾。
剩下那一點點,就是很細微的用量區別了,想要完全復刻難度很大。可即便沒有完全復刻,這新做出來的桃酥也比廠裡之前的好了太多,絕對能成為他們廠的招牌食品。
老羅擦擦手,長吐了一口氣,“小夏啊,這次你可給廠子立大功了。”
調整一個月餅配方,頂多每年省個近千塊成本。抓一個偷元宵的警衛,也隻是幫廠裡避免了損失。研究出來一種新餅幹,還是能長期賣的餅幹,帶來的效益可就不隻是以千計了。
能復刻出來,夏芍也很有成就感,這種成就感甚至比它能帶來的好處更讓人滿足。
夏芍笑著問老羅:“想好叫什麼了嗎?總不能還叫桃酥吧。叫宮廷桃酥也不大合適,好像咱們考試的時候連名字都一起抄過來了。”
“要不叫宮廷酥?”老羅顯然沒什麼起名的天賦。
夏芍是個理工女,也沒這方面天賦。何況真起個多麼有意境的名字,老百姓也get不到。
“那就叫宮廷酥吧。”夏芍說,“江城宮廷酥。”
“這個名字好。”老羅一聽就笑出了眼角的褶子,“江城麻花,江城套環,江城宮廷酥。”
說到江城XX,夏芍想到了這個年代還沒太有的品牌概念,“羅師傅,這個餅幹我們江城食品廠既然是頭一份兒,能不能在袋子上做個記號,把名字印上去?”
其實她早就想說了,就算你配料表和保質期沒有,包裝袋上總得有個名字吧?
所有食品廠都自己用紙糊袋子,上面連個字和花紋都沒有,真的分不出來是哪個食品廠做的。
“印名字?”老羅顯然沒想到還能有這種操作。
夏芍已經想過了,真要找印刷廠印袋子,別管成本高不高,首先吃的東西就不能用油墨印,“不用專門找人印,紙袋子糊完,刻個戳子蘸點食用色素戳上去就行。”
夏芍說著,還做了個蓋戳的動作,“這樣別人一看,就都知道他們買的是江城宮廷酥了。”
“在袋子上蓋個戳子?”老羅沉吟,“好像也不是不行,這樣和其他餅幹、其他廠的餅幹也能有個區分。就是這個戳子還得找人刻,我得研究研究,跟廠裡報一下。”
說到找人刻,夏芍突然想起了陳寄北,陳寄北好像就很喜歡刻這些東西。
不過他隻是當愛好在做,夏芍也不知道他的水平到底如何,就沒多說。倒是老羅想起了她,“你毛筆字不是寫得好嗎?幹脆你寫幾個字,我看看能不能刻在上面。”
說到寫字,那夏芍可就不推辭了,“行啊,我設計幾種給您看看。”
“還有這個豬油,要大批量生產,還得讓供應科採購板油。”
東西已經研究出來了,老羅反而不那麼急了,開始考慮其他,“這個方子來得不容易,可得看緊點,別讓別人抄去了,最好連用了什麼都別讓人知道。”
人家要是光憑吃,也能復刻出來,那是人家的本事,他們也沒有辦法。
可要是不費吹灰之力就從他們這裡偷走了,那他們不成了給別人研究的?
這點夏芍想法絕對跟老羅一致,“豬油這件事恐怕瞞不住。這個就算定價高一點,也比那些細點省人工,可以大批量生產,要煉的豬油根本少不了。”
她思忖著,“不過咱們可以拿豬油做掩護,把雞蛋捂死了,雞蛋的用量可比豬油少多了。”
“這個主意不錯,光知道有豬油,他們就算把油加到四兩、五兩,也做不出這個味兒。咱倆盯著些,先別讓別人接觸和面,等有了可靠的人再說,至於庫房那邊……”
老頭兒冷笑了聲,“到時候誰要是去打聽咱們都去庫房領了什麼,誰就是內鬼。”
老羅在糕點車間當了這麼多年一把手,要是連倉庫那邊的嘴都封不住,就白幹了。兩人又商議了番,確定沒什麼遺漏了,這才鎖上臨時車間離開。
夏芍回去上班,老羅則找了車主任,叫他下單子,讓供應科採購豬板油。
“這麼多?”車主任一看就驚了。
老羅把手向下壓了壓,“什麼都別問,你就跟廠裡說是我要的。”
常副主任本來還想問句怎麼了,聽他這麼說又把話咽了回去。核算員小趙又不管生產,更不會問了,於是當天下午車主任就寫了單子給廠裡,讓供應科去副食批發部採購。
副食批發部就是專門供應蔬菜副食商店的,平時魚、肉、雞甚至煙草、罐頭,都是從它那裡進貨。
和它相對應的是百貨批發部,專門給各大百貨商店供貨。
另一邊,夏芍則趁著休息時間,想了幾種戳子的樣式。
是單排還是雙排,橫向還是豎向,就連要用的字體,她也想了幾種。
下班看到陳寄北在門口等她,她一句話沒說,直接上了車。
賭氣自己走回去是不可能的,她夏芍再生氣,也沒有跟自己過不去,不吃飯不睡覺的時候。
她不僅吃飯了,還又蒸了一個雞蛋糕,當著陳寄北的面全吃完了。
看看她面前的雞蛋糕,再看看自己面前清湯寡水的素炒白菜,陳寄北不由低聲:“媳婦兒。”
夏芍頭都沒抬,從兜裡摸出一張紙——“準備交代了?”
陳寄北抿緊薄唇,沒有說話。
能憋是吧?看不憋死你!
夏芍把紙條收回兜裡,也不管對方,下了飯桌直接去寫字桌邊鋪紙磨墨。
陳寄北就斂了眸,一樣樣把東西收拾下去,刷完碗,又站到她旁邊,“在寫什麼?”
夏芍本來沒想理他,想想他會刻章,又一頓。
隻是不長嘴太氣人了,最終她還是沒和這男人說話,隻在紙上寫了行字,問他能不能刻。
陳寄北看了看,“你們車間要用的?”
夏芍沒說話,也沒看他,一心琢磨著哪個更加好看。
陳寄北就沉著眉,自己往下說:“刻章應該是印在袋子上的,要不要加點花紋?”
有些人腦子轉得就是快,一看內容,就知道要用在哪裡,問也能問在點子上。夏芍的確想過要不要在上面添點花紋,不用多,能將幾個字承託起來就行。
夏芍沒說話,那邊陳寄北已經自己拿出了紙筆。
男人立在桌邊,俯身用修長的手指按住紙張,幾下就勾勒出夏芍寫那幾個字的形狀。接著凝眸沉思片刻,又在字的右下角添了半扇軒窗,窗前還垂著一盞宮燈。
他的筆法很簡單,可就那麼寥寥幾筆,這宮廷酥幾個字立馬有了點宮廷的味道。
夏芍是從不知道陳寄北還會畫畫的,終於抬眸看了他一眼。
男人黑眸與她對視片刻,見她收回視線,又垂下眼簾,在軒窗和幾個字之間勾出一片雲,“字用陽刻,這些圖案用鏤刻,既能點題,又不至於喧賓奪主。”
夏芍沒說什麼,陳寄北就自己去切了一塊木料,坐在另一把椅子上開始雕刻。
這男人要論相貌,長得那是沒話說;論能力,他能走到今天,除了戶口和工作是陸澤同給辦的,一步步靠的全是自己的實力和腦子,對老婆也體貼。
但他就是不長嘴,不會說好聽話也就罷了,有事也不跟人說嗎?
夏芍別的都能忍,就忍不了他這麼瞞著自己。沒理他,自己回炕上看從省城帶回來的連環畫去了。
一直看到晚上九點多,夏芍放了被褥,陳寄北還在雕。
夏芍迷迷糊糊睡了一覺起來,陳寄北還在雕。
她一看小座鍾,已經快十一點了,也不說話,直接拉了燈。
寫字桌那邊靜默一瞬,傳來收拾東西的輕微聲響,陳寄北總算上炕睡覺了。
夏芍背對著他,也沒理他,誰知第二天早上醒來,男人已經又坐在桌邊了。
察覺到她在看自己,他回了下頭,“馬上就好。”聲音一如既往地冷淡,側臉一如既往地清俊,就連握著刻刀的手也一如既往地穩,完全看不出是幾點起來的。
夏芍什麼都沒說,起身去外屋洗漱。
洗漱好回來,男人剛好吹了吹木屑,把刻章遞給她,“看看。”
說是刻章,比單位用的公章還要大一圈,上面文字、圖案清晰分明。夏芍看著,感覺不比單位那些模子差,甚至因為是印在紙上而不是面點上,比那些模子還要精致。
夏芍拿著那刻章,都不知道說這男人什麼好了。
他有那工夫刻東西,就不能把嘴張開,好好跟她說一說?
眼見男人已經收回視線,開始收拾桌上的東西了,夏芍恨不得把刻章砸他頭上,又沒舍得。
不是舍不得他的頭,是舍不得剛刻好的東西,這要是砸壞了怎麼辦?
盯著男人的背影瞪了半天,夏芍還是把刻章收了起來,想想又繃著臉打開男人做給她的小箱子,從裡面拿出那個裝錢的日記本,“砰”一下摔在男人手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