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羅讓常副主任重新做了一份,這次用老油炸,炸出的荷花酥果然黃了。
常副主任臉上有些燒,“是我沒問清楚。”又問老羅:“那這個不能做了?”
“也不是不能做,年前做細點的時候,第一鍋可以做它。”
常副主任臉色這才好看點,隻是再讓他提建議,他就笑著說全聽師父的,不說想法了。
老羅就問車主任,“你有什麼想法沒有?”
常副主任筆記記得很籠統,車主任翻著那幾張紙,也看不出個什麼,半晌才指了其中一張,“我看你說這個棗糕跟蛋糕差不多,就是棗味兒的,好做嗎?”
話出口,夏芍就不動聲色抬眸看了他一眼。
車間裡因為有老羅,很多時候車主任並不是做主的那個,看著存在感就有點低,夏芍並不是很了解。
但三天半課聽下來,夏芍覺得最有價值做的,就是這個棗糕。材料簡單,做法又和槽子糕差不了太多,沒有生產難度。而且價格便宜,味道又不錯,一定會好賣。
她是在現場學過,車主任卻隻憑隻言片語就挑出了這個,還是很有眼光和經驗的。
果然老羅聽著,眼睛裡也有了笑意。
常副主任也沉吟,“做這個倒是不難,能做槽子糕就能做棗糕,隻是會不會太簡單了?”他提醒車主任:“這次韓富昌也去了,咱們做得太簡單,搞不好會被他們比下去。”
夏芍卻覺得紅香縣那邊不會做太難的東西。
把東西賣出去、好賣、能長期賣才是他們的目的,給江城食品廠添堵隻是順帶。隻為了爭一口氣做些又難又細賣不了多少的東西,看韓主任的作風,應該沒那麼蠢。
正想著,老羅突然問她:“小夏呢?覺得做哪個好?”
夏芍當然有想法,但在場的都是領導,有些事不適合說得太明白,容易得罪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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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過她雖然不好說,卻有詳細的筆記,隻要交給老羅,老羅自有決斷。
夏芍剛要拿起筆記,常副主任突然想起什麼,皺眉,“師父不叫小夏,我還差點忘了。有好幾次鮑師父點名叫她,她都被擠在外面,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紅香縣那師徒倆針對了。我忙著聽課,也沒顧得上她,後來問她學得怎麼樣,她也不說。”
“他們針對你了?”老羅和車主任都望向了夏芍,臉色不好。
夏少也沒想到常主任會突然提起這個,“還好,沒太影響聽課。”
“怎麼沒影響聽課?”常副主任說,“站在外面,師傅做示範根本看不到。”
說起這個他就自責,“也是我嘴快,我和小夏剛上車,就碰到了韓富昌師徒倆。韓富昌嘲諷師父就給我派了這麼個小丫頭,我不想您和廠子被他們瞧不起,就多誇了小夏幾句。”
老羅和車主任都對夏芍寄予厚望,誰也沒想到她一去就被人盯上了。
“我有時間再給她講講吧。”常副主任說,“小夏學得快,應該很快就能跟上。”
可現在要研究上新品,正是用他的時候,哪能讓他去給夏芍補課?
老羅黑著臉,“這個以後再說,你先把棗糕做一份,我看看能不能上。”
“這……”常副主任看了夏芍一眼,還是起身去做了。
這麼一打岔,夏芍也就沒把筆記拿出來。
一來現在老羅和車主任的注意力都在正在做棗糕的常副主任身上,她不好出言打擾;二來常副主任那話也不知道是真關心她,還是想說她什麼都沒學到,不想讓她出風頭。
不管是哪一種,她現在拿出來都不太合適,隻能再找機會了。
棗糕做出來,果然不算復雜,味道也不錯。因為水分小,還比驢打滾容易保存很多。
老羅直接拍板,讓常副主任選人,先做出來一批賣個試試。
常副主任第一個選的就是夏芍,又選了葉大勇、吳班長和幾個槽子糕班的班員,“他們幹的就是這個,上手快,小葉這次本來該去學習的,他以前也在大車間幹過。”
等人過來的時候,他還低聲安撫夏芍:“師父這也是為廠子著想,你別往心裡去。”
她有什麼要往心裡去的?
夏芍望著眼前滿眼關切的人,沒說話。
常副主任也知道以她的性子不會說什麼,“你放心,我會想辦法抽時間教你。”
正好這時候葉大勇到了,常副主任抬手招呼人,“過來幫我幹點活。”笑盈盈看不出一點異樣。
夏芍卻望著他的背影挑了挑眉,總覺得這一番話,讓她想起了自己跟韓主任徒弟說的那些。
以前接觸少沒發現,這人看著對老羅挺恭敬,平時也笑呵呵的,小心思不少嘛。
食品廠做糕點會用到棗泥餡,大棗還是有一些庫存的,下午就緊趕慢趕做出來了一批。
不過剩得不多,車主任又寫了單子給廠裡,請供應科採購一些,越快越好。
隻是單子剛送出去,有送貨員過來說,紅香縣又往這邊賣東西了。
因為去年連續兩次被打了個措手不及,老羅讓送貨的人專門盯著點各大商店,那送貨員還把具體都送了什麼問清楚了,“有一種叫荷花酥的,看著很好看,還有棗糕、驢打滾……”
除了缺乏原材料暫時做不了的,這次培訓學的所有東西紅香縣全送了個遍。
因為東西實在新鮮,好多以前都沒見過,各個商店雖然要得不多,但全要了。
“聽說過來送貨的人還特地強調,這些都是紅香縣的。”送貨員覷著老羅和車主任的臉色。
他這一說兩人哪還不明白,這是故意報之前江城麻花和江城套環的仇呢。
昨天剛回來,今天就來送貨了,估計紅香縣那師徒倆家都沒回,連夜拉人做出來的。
而且所有新學的都做了一遍,別管量多不多,先把名頭佔了。這樣不管江城食品廠準備做什麼,看著都像跟他們學的,簡直是癩蟲合蟲莫爬在腳背上——不咬人膈應人。
“他們有病吧?連夜加班就為了惡心咱們?”車主任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。
常副主任總是笑呵呵的一個人,匆匆從臨時車間過來,臉色也跟吃了屎似的,“早知道他們這麼不要臉,我昨天也不回家了,直接過來加班。”
車主任和常副主任都是提過建議的,別管最後用的是哪個,紅香縣這一招allin都夠惡心人的。
老羅更是緊擰著眉沒說話,一根接一根地抽煙。
紅香縣賣過來的東西非常少,其實不值幾個錢,但就是很惡心人。
本來兩邊一起去學習,回來賣哪個不賣哪個,全看兩邊的眼光。結果他們不管自己賣什麼,先全做了再說,搞的現在江城不管做什麼,都落了下風。
最後幾人還是沒想出辦法,老羅隻能掐了煙,“小常你先回去,該做什麼做什麼。”
惡心都已經被惡心了,總不能連正常生產也耽誤了吧。
常副主任明白,緊皺著眉回去,怎麼也得趕在紅香縣食品廠之前把下一批貨送了。
今天畢竟量少,隻是惡心人。要是明天讓對方送了大批量的貨過來,他們就不用要臉了。
隻是到底被氣得不輕,老羅半個下午都在抽煙,晚上也沒準時下班。
車主任看著就勸了勸他:“師娘還在等您回家吃飯呢。”
辦公室裡核算員小趙早就走了,常副主任也在臨時車間還沒回來,準備今天晚上加班。
老羅擺擺手,本來想說別管他,外面突然有人敲門,“羅師傅,您還沒走啊?”
聲音輕柔綿軟,像春日裡輕盈的柳絮,是夏芍。
老羅神色一頓,夏芍已經走了進來,眉眼笑彎著,手上還拎著個紙袋。
不知為什麼,車主任眉頭竟然一松,“又來給你羅師傅送吃的?”
老羅虎著臉,“不是不叫你送了嗎?”
夏芍才不怕他,“這次我可是選拔上的,就算送,別人也沒法說您給我走後門。”
她一個年輕小姑娘,看著又軟又乖巧,老羅有火氣都發不出來了。
車主任見了,就把空間留給了兩人,“小夏你勸著點師父早點回家,我先走了。”
“趕緊走趕緊走。”老羅不耐煩地撵人。
夏芍倒是笑盈盈點頭,“吃完我的好東西,羅師傅保證會高高興興回家。”
“小丫頭淨說大話。”老羅嘴上不信,人卻揮了揮辦公室裡的煙,“這回又弄了什麼?”
夏芍等車主任走了,才正色,“下午的事我也聽說了,我這有個東西您得看看,說不定有用。”
見她表情嚴肅,老羅面上也嚴肅起來,“是什麼?”
夏芍打開紙袋,露出裡面色澤金黃的餅幹,“北京順意齋那邊的招牌名點——宮廷桃酥。”
“北京順意齋的?”老羅一怔。
“嗯。這次講課的就是北京順意齋的師傅,我有個親戚有門路,送了我點他們那邊的點心。”
夏芍遞給老羅一塊,“您嘗嘗,我覺得我們可以在這上面下點工夫。”
培訓班上學到的東西都是一樣的,再怎麼折騰,也不可能折騰出兩個配方。要是能從其他地方找到突破當然是件好事,隻是既然是人家的招牌名點,恐怕沒那麼容易。
但夏芍做事一向靠譜,她既然提了,老羅也就接了。
從外觀上看,這所謂的宮廷桃酥和他們廠生產的桃酥倒沒有太大區別,頂多色澤漂亮些。老羅端詳了一下,“用的應該是七五粉,標準粉沒這麼白,也沒這麼細膩。”
但咬下一口,他神色卻頓住了,繼而蹙眉,“比咱們的桃酥香很多。”
昨天夏芍實在沒抽出時間,這餅幹是她今天早上起晚了,當早餐吃的。
味道不僅香,還輕輕一含就全都化掉了,真正的入口即化,她這才把東西帶來了單位。
“羅師傅您要不要泡個水試試?”夏芍問。
桃酥餅幹做得好不好,泡水一看就看出來了,好桃酥幾乎是入水即化的。
老羅卻搖了搖頭,“不用再試了。”說著又咬了一口,放在舌尖一點一點細品,“甜度跟咱們的差不多,油大點。但要隻是油大,不能香這麼多,裡面肯定還放別的了。”
但到底多放了什麼,他一整塊餅幹吃完,卻始終找不到頭緒。
夏芍看著,就把一整個紙袋都推了過去。
老羅隻拿了一塊就擺擺手,“這東西稀罕,你留著吃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