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她是這麼說的?”韓主任目光落在徒弟臉上。
他徒弟連忙點頭,像是生怕被誤會,把夏芍那番話添油加醋說了一遍。
韓主任眯起眼,“看來還挺難對付,就是不知道她這隻是想出氣,還是已經想到法子了。”
另一邊,常副主任這一上午聽得也很認真。
課上完,他還掏出本子也記了幾筆,才注意到夏芍:“學得怎麼樣?這次課程緊,練習的時間有點短。”
夏芍垂了眸,“還行吧。”並沒有說自己被人針對的事,反而提起自己要出去一趟,“我家那位有個表哥就在省城,我中午不一定能跟您一起吃飯了。”
“以前機械廠的陸廠長是吧?”常副主任點點頭,“去吧,下午記得準時回來。”
夏芍出了教室,秦二嫂已經等在外面了,見到她招了招手,“這邊。”
夏芍走過去打了個招呼,這才有時間好奇,“二嫂怎麼在這?”
“這次的培訓就是我組織的。”秦二嫂笑道。
見夏芍錯愕,她又補充:“我也在商業局工作,管食品廠這一塊。這幾年糕點口的效益都不太好,有鬧飢荒的原因,跟糕點品類太單一也有一定關系。正好現在飢荒也過去了,我就牽頭組織了這次培訓,看能不能拉動一下。”
那難怪她會知道自己在這。
難怪上次秦舒問起自己是不是做糕點的,看向的卻是她。
夏芍明白過來,“這麼說,二嫂和表哥是同事了?”
“是同事。”秦二嫂笑,“你表哥就是我看好了,介紹給小舒的。。”
“原來二嫂還是他們倆的介紹人。”夏芍倒沒想到這一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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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自己單位有合適的,不介紹給自家小姑子,等著被別人搶跑?”
秦二嫂推起自行車,“我帶你,咱們去你表哥家蹭飯去。昨天看到名單我就跟他說了,他說一定是你。可惜他不負責這一塊,隻能讓我順路把你帶過去了。”
秦舒懷著孕,陸澤同又要照顧大的又要看著小的,夏芍本來沒準備上門打擾。
可人家已經知道了,還請了人過來接她,再拒絕,反而是不給面子。
夏芍就沒再說什麼,上了車,問起秦舒:“嫂子最近怎麼樣?”
“精神頭還不錯,人也胖了。之前蔡家人又過來接過兩次孩子,她還有些上火。後來發現小虎不願意去,那邊說了堆難聽的話,再沒上門,她這神經也沒那麼緊繃了。”
這年代上學都晚,也沒什麼幼兒園,小虎這個年紀都是在家裡帶。
秦舒和秦老太太留心,小虎自己又不願意,蔡家人再想把孩子帶走,還真沒那麼容易。
估計那個閻秀梅也沒少給蔡付恩吹枕邊風,說什麼孩子跟他們離心了,養也養不熟了。
反正夏芍看到秦舒的時候她精神的確不錯,還親自下廚做了一桌子菜,上次她可沒這個精力。
下午回去上課,韓主任那徒弟看到她眼神明顯有些閃爍。
但光頭師傅做示範的時候,對方還是故技重施,把她擋在了外面。
夏芍早有所料,正準備重新回去記筆記,人圈裡光頭師傅突然說:“這個荷花酥呢,做起來會復雜一些。我叫個人上來,告訴他怎麼做,省的你們記不住。”
然後從兜裡拿出一張紙,瞅了半天,“江城食品廠的夏芍,就你吧。”
誰也沒想到他會突然點人上去現場指導,包括被點到的夏芍自己。
韓主任和他徒弟聞言,表情更是精彩。
隻是話落半天,光頭師傅也沒看到人,不由皺眉,“哪個是夏芍?”
“我在這。”夏芍在人圈外舉起了手。
眾人這才發現外面還有個年輕姑娘,光頭師傅一見,更是緊蹙了眉心,“你不好好聽課,站那幹嘛?”
夏芍笑瞥了韓主任師徒一眼,沒說話,從後面繞到案板邊,“怎麼做?師傅您說。”
光頭師傅看看她過分年輕漂亮的臉,再看看她瑩白纖細的手腕,明顯不太滿意。
但叫都叫上來了,他還是道:“你先和二兩的水油皮。”
夏芍想都沒想,直接盛出60克面粉、30克水和10克油。
至少功底是扎實的,光頭師傅松了松眉,“再和一兩六的油酥。”
依舊是完全沒有猶豫,依舊是一克都不差。
這時候光頭師傅還沒怎麼注意她,站在案板邊指著她的動作,一一給周圍的學員講解。
直到開始掐劑子,光頭師傅覺察出不同了。
這麼小的量不好用機器,別人都是用刀切,切完上秤稱,就她一水兒的手掐。
關鍵她這手掐得還極其準,每個劑子丟上秤,都分毫不差。
就連動作,看著也很賞心悅目。手指翻飛間沒用上十秒,就把劑子全掐完了。
這時候光頭師傅眼裡的不滿意才徹底消失,看看她,“基礎很扎實嘛,專門練過?”
夏芍淺笑,“我在單位就是負責掐劑子的。”
負責掐劑子,卻清楚地知道水油皮和油酥的配比,這話誰信啊?
在場這些人,最少都是個班長,可是組織過生產,對這些門清的。
他們還以為江城食品廠來了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,是被哪個領導塞進來的,背後議論起,都說江城食品廠做事太不分輕重緩急,結果竟然是這麼個人物。
韓主任那個徒弟更是看了常副主任一眼。
原來他在車上沒說假話,這小丫頭真一掐一個準兒,連稱都不用。
難怪師父這麼防著她,可惜還沒防住,就荷花酥最難做,她還被老師叫上去了。
夏芍不多言不多語,掐劑子那一手也隻是做習慣了,順手就露了出來。後面光頭師傅對她態度好了不少,偶爾問幾句,她也隻答該答的,一句不多說。
畢竟講課,人家師傅才是主角,她隻要負責做就行了,搶什麼風頭?
這麼知進退,倒讓光頭師傅看她更順眼了,後面再有做這種細點又叫她上去過一次。
這種韓主任那徒弟就算想搗亂,也沒法搗亂。他總不能衝上去把夏芍擠走,說師傅我來吧?
何況後面兩天半,他盯夏芍其實也沒一開始那麼緊了,有時候一節課都不回頭看幾次。
夏芍就知道人都是有私心的,讓他完全不聽課,隻盯著自己,他心裡就不會犯嘀咕嗎?
東西隻有學到手的才是自己的,好不容易來一趟,誰願意什麼都沒學就回去了。
韓主任那麼精明的人,徒弟不盡心,他一定能看出來。而韓主任在培訓班上學到的內容,回去後隻要有一樣沒教給他這個徒弟,徒弟心裡就會有芥蒂。
夏芍才懶得跟他們撕,她要在這對師徒之間埋一根刺,就算要拔,也得先帶點血出來。
而且學習的時候爭,也就是爭口氣,回去後上什麼新品那才是真的爭。
她可不信韓富昌都親自來了,回去後會沒有動作。
四天的培訓時間一晃而過,最後那天果然隻上了半天課,剩下半天自由活動。
夏芍吃完飯就跑去了新華書店,抱了十多本連環畫回來。回來正碰上秦二嫂來找她,看到還笑了下,“你這是給自己買的,還是幫別人家孩子帶的?”
給自己買的。ˇ_[(”夏芍承認得十分大方。
秦二嫂笑意更濃,看她就跟看小妹妹似的,“北京順意齋的宮廷桃酥,去請鮑師傅過來的時候買的。這是他們的招牌名點,你拿回去嘗嘗。”塞給她一個紙袋。
光頭師傅鮑師傅就是北京順意齋的糕點師傅,隻是他連講了三天半,可沒提一句桃酥。
不過想想也是,既然是人家的招牌名點,肯定是秘方了,人家藏著還來不及,怎麼可能講。
夏芍忙和對方道謝。
秦二嫂隻是擺手,“你拿著路上吃,明天我還要上班,就不送你了。”
現在又不是過年期間,誰都要上班。夏芍本來也沒準備麻煩別人送,她隻是笑了笑,“我不是謝這個。是二嫂跟鮑師傅說,讓他點人上去做示範的吧?”
“你猜出來了?”秦二嫂微愕。
“鮑師傅除了我,點的都是名字最簡單的,他認的字應該不多。”
他那個年齡段認字不多很常見,估計他十幾歲就跟著人學徒了。而一個認字不多的人,最煩的就是看一大堆字,他要找人現場教,隨便在周圍點就行了,何必非要點名。
這還真是聰慧,又細心。
那點愕然全變成了秦二嫂眼裡的笑意,“都是親戚,一句話的事,有什麼好謝的。”
她說親戚,而不是提夏芍之前幫的忙,顯然是不準備把這件事算作還人情。
甚至要不是夏芍夠聰明,都未必能看出她在這件事裡幫了忙。
比起劉家那一家子,陸澤同新找的這個媳婦兒好多了,娘家也好了太多。
秦二嫂回去又何嘗不跟秦二哥感嘆:“又聰明又知道記人的好,人還有能力,小陸家這個親戚比蔡家強多了。其實我一開始隻是想去看看,沒想到她碰到事兒還挺冷靜,那一手筆記也像樣,這才幫她跟鮑師傅說了說。結果下次碰到,鮑師傅就跟我誇她。”
“北京來那個師傅還跟你誇她?”
秦二哥和夏芍接觸不多,對她的印象隻有年輕、漂亮,說話輕聲慢語又十分有條理。
“是啊。”秦二嫂說,“說她年紀輕輕就有一手絕活,基本功也扎實,反正我是聽不太懂。”
“那她確實能力不錯,我還以為她是走後門來的。”
秦二嫂之前也這麼想過,畢竟陸澤同在江城經營那麼多年,哪能沒點人脈。誰知道跟陸澤同一提,陸澤同比她還驚訝,根本就不知道夏芍來學習這事。
她笑起來,“怎麼樣?我給小舒找這個對象不錯吧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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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天早上的火車,下午夏芍就回到家了。
到家時陳寄北還在上班,不過爐裡壓了火,屋裡並不冷,保持得也很幹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