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寄北見她下了班就懶洋洋的,不怎麼愛出門,還以為她不會想去省城,所以才有此一問。
沒想到夏芍不僅答應得痛快,還琢磨起過年給陸澤同和新嫂子帶點什麼東西拜年,又問:“你說咱們去待幾天?我讓王哥把我的值班時間安排在回來後。”
過年放七天假,他們每個人都有一天的值班。
夏芍不是愛往外跑的人,不用問也知道,這全是因為他。
陳寄北的聲音不覺有些輕,“幾天都行,你說了算。”
“那就三天吧,時間不緊,表哥和嫂子也能歇歇。”
晚了半個小時下班,天色都已經黑透了。燈光下夏芍一雙眼睛格外清澈透亮,聲音也透著慣有的溫軟與悠然,“過年才放七天假,總不能讓他們光忙著招待咱們了。”
安排得井井有條,就像她這個人,看著心大,可不該馬虎的從來不馬虎。
陳寄北的聲音就又低了兩分,隱在夜風裡甚至有些與他這個人不符的柔軟,“好。”
第二天早上去單位,東北的冬天這個天然大冰箱果然已經把元宵凍好了。
因為不用和面,牛亮也不用提前兩個小時,天沒亮就來單位,和大家前後腳進的車間。他去大缸裡盛水磨面,其他人則去外面拿託盤,把凍好的元宵裝進木箱子裡。
這些木箱子都是七十斤一箱,裡面鋪了包裝紙,裝完直接發貨送到商店和供銷社散賣。
夏芍帽子手套都沒摘,也跟著一起騰盤子去了,隻是東西一端起來,人就皺了下眉。!
第76章 失竊
怕自己感覺錯了,夏芍放下手裡這盤,又端起旁邊另一盤試了試,眉頭蹙得更緊。
抬頭去看其他人,其他人卻顯然沒有注意,已經把元宵倒進了箱子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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夏芍就把自己昨天包的那幾盤全試了試,抽出六七盤放到了一邊。
郭姐過來拿盤子,看到她這個舉動忍不住納悶,“怎麼了?”
“沒事。”夏芍不動聲色,臉上甚至露出個不好意思的笑,“這幾盤都是我昨天包的,我之前一直負責掐劑子,沒包過,怕包的不好,一會兒讓王哥檢查一下。”
“你這也太小心了。”郭姐忍不住說她,卻沒動她的,隻把周圍的託盤都拿起來去倒了。
不多會兒王哥過來,看了看那幾個託盤,“你這不包得挺好的嗎?”
夏芍在做吃的上向來有天賦,凡經她手做的東西,不僅速度快,還從細節處透出幾分精致。託盤裡這些元宵不僅個頭一致,滾得還很圓,看起來晶瑩又美觀。
夏芍什麼都沒說,隻靜靜看著他,眼裡卻有著不容錯辨的凝重。
王哥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,被看了會兒心裡突然一沉。
夏芍這是有話跟她說,還是不能被其他人聽到的話,估計是發現了什麼不妥。
他端起其中一個託盤又看了看,沒看出什麼,卻故意皺起眉,拖著留到了最後。
郭姐把倒好的盤子摞成一摞,看到還停下,關心地問了句:“有什麼問題嗎?”
王哥沒回答,“你們先幹,我有點話單獨跟小夏說,耽誤一會兒。”
這怎麼看怎麼像夏芍包的有問題,礙於關系又不好當著別人的面說夏芍,郭姐沒再說話。
私交是私交,工作是工作,王哥既然給夏芍留了面子,她就不好多說了。
等人都進去了,王哥才低聲問夏芍:“到底怎麼回事?”
“這幾盤重量不對。”夏芍低垂著眉眼,像是被說了有些抬不起頭,聲音卻平穩而快速,“這些都是我包的,我端出來放在架子上的,按理說每盤正好是六斤。”
糕點車間的託盤都是統一訂購的,做月餅的時候四個一排,能放六排,剛好是六斤。
做元宵的時候元宵要分開點距離,不然會粘在一起,放滿了也是五六斤。
夏芍幹活有條理,元宵擺得整齊又漂亮,放得也多,每盤都能放下六斤。她來食品廠也有半年多了,什麼東西一過手就知道重量,王哥不疑她,“差了多少?”
“每盤都不一樣,那盤少了一兩三,那盤少了一兩八……”
夏芍如數家珍,王哥聽著一一看去,還真發現幾個盤子的邊緣都不太整齊,有被動過的痕跡。隻是不明顯,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。
這還隻是夏芍包的幾盤,就少了一斤多,其他的盤子呢?席子上的那些呢?
王哥就說他們班幹得那麼快,自己也算著每天的制作量,怎麼會少了二百多斤。
這年代可不比後世,但凡吃的都是值錢東西,也要糧票。他們班負責的湯圓能貴一點,要六毛多一斤,二百多斤就是一百多快,夠一個人三個多月的工資了。
這還沒算糧票呢,沒算其他班滾的幹面元宵呢,誰知道幹面元宵有沒有丟。
王哥臉色難看,“這人膽子也太大了,必須跟車間說一聲。”
夏芍卻叫住了他,“先別去。”
王哥心裡疑惑,但知道夏芍向來有主意,還是停下了腳步。
夏芍壓低聲音,“這事兒是我感覺出來的,咱們也沒有確鑿證據,證明東西的確被人偷了,去跟車間說也未必會有人信,搞不好還會以為是咱們推卸責任的託詞。說了也容易打草驚蛇,再想抓人就更難了。”
這倒也是,消息一旦傳出去,那人隻要不偷了,他們就別想把人找出來。
要不然夏芍也不會不明說,以怕包得不好為由叫他過來。
王哥想了想,問夏芍:“東西是誰偷的,你有眉目嗎?”
說著又皺緊眉,“白天那麼多人,肯定不可能。可按理說晚上也不可能,上次貼大字報那事出了以後,單位幾段容易爬的圍牆都糊了玻璃渣子,晚上還有警衛巡邏。”
可能性太多,夏芍也不好下定論,“先別聲張,晚上抓個試試吧。我看這個人非常謹慎,每盤隻沿著邊緣拿了幾個,拿得並不明顯,估計之前那二百多斤也不是一次偷的。”
一次偷二百多斤,別說明不明顯,光運出去就是個麻煩事,除非偷元宵的是團伙作案。
可食品廠裡有警衛,也有狗,來的人越多,目標越明顯,反而更不好下手。
“也隻能這麼辦了。”王哥沒再說什麼,把那幾盤元宵倒進了箱子裡。
兩人回去,郭姐立馬關心地問夏芍:“王哥沒訓你吧?”
“沒有。”夏芍訕訕地笑,“王哥隻是說我放得太多,都粘一塊兒了,讓我下次注意一點。”
“你平時又不幹這個,把握不好距離正常。”郭姐道。
旁邊掐了半天劑子的同事也趕忙叫她:“你快來吧,我們兩個人掐,都不夠他們包的。”
全都讓出了地方,其中一個還甩了甩手腕,“這東西想掐得又勻乎又快還真沒那麼容易。”
另一個看了眼臉色依舊不太好的王哥,也笑道:“我還以為小夏什麼都會呢,沒想到她也有挨說的時候。要沒今天這事,我都忘了小夏才來單位半年。”
夏芍隻是赧然地笑,“我也不是什麼都會啊,至少唱歌跳舞就不會。”
眾人一想國慶聯歡會她上臺假唱的事,全都笑了,也就把這事揭了過去,更沒人產生懷疑。
當天中午午休,王哥特地回了趟家,穿了個軍綠色的棉大衣過來。
他家是雙職工家庭,媳婦兒也上班,中午沒時間回家做飯,平時他都是帶飯。有人看見不免好奇,他也隻說覺得肩膀不舒服,懷疑是涼著了,所以回去換了件厚的。
這種棉大衣一直包到膝蓋,笨重是笨重,卻十分暖和,這麼說的確說得過去。
下午看周圍沒人,他卻低聲跟夏芍說:“我想過了,這事兒知道的人越少越好,今晚我就留下來,看看能不能抓到。你是女同志,就別摻和了,不安全。”
王哥是個大男人,抓起來的確方便一些。不像夏芍,就算看到了人也未必能抓到。
夏芍點頭,“那我明天早點過來,給你帶點飯,嫂子那邊用不用我去說一聲?”
“不用,我中午回去給她留字條了。飯也不用,我帶的餅幹,泡兩塊就行。”
看著有人過來,王哥收住了話,擺擺手讓夏芍回去工作。
晚上下班,他磨蹭了會兒,主動留下來鎖門,人卻根本沒走。
等周圍幾個班都沒人了,他把鐵爐子搬到角落裡,自己套上棉大衣,躺在了案板邊的長凳上。
那角落是個視覺死角,哪怕燒著的爐子會從爐蓋上的孔中泄出一點紅光,外面也看不到。他躺著的長凳更是有旁邊的案板遮著,外面警衛拿著手電筒過來了兩趟,都沒發現他。
等例行過來檢查有沒有關燈、人走幹淨了沒有的警衛離開,他才留心起外面的動靜。
第二天,夏芍提前半個小時來單位上班,一開門,王哥就從長凳上坐了起來。
他軍大衣裹得嚴實,頭上還戴著帽子,神色間明顯疲憊,看過來那一眼,眼神卻很犀利。
見到是夏芍,他眼中犀利不在,揉了揉太陽穴,“你來了。”
“嗯。”夏芍關好門進來,小聲問:“你不會昨晚一宿沒睡吧?”
“沒有,天亮後睡了一會兒。”
說是這麼說,王哥還是忍不住又揉了揉太陽穴,眼裡甚至有些紅血絲。
冬天天亮得晚,他說天亮後睡了會兒,估計連一個小時都睡不上。而且他今年已經四十多了,並不年輕,緊繃著神經熬這麼一晚上,的確夠受的。
夏芍打開爐蓋,一邊把昨晚壓著的爐火捅上來,一邊問:“抓到了嗎?”
“沒有。”一提這個,王哥臉色更難看了。
夏芍不覺得意外,看她剛進來時王哥那個神色,她就猜到了。要是昨晚抓到了人,王哥肯定會第一時間告訴她,眼神哪會那麼犀利,犀利中還帶著戒備。
見她要往爐子裡添煤,王哥接過手,“不過我也不確定我是不是聽漏了,你還是去看看吧。”
夏芍點點頭,把十幾個昨天她經手過的盤子端起來掂了掂,回來說:“都沒少。”
那就是那人昨晚上沒動了,王哥深深皺眉,“對方不會是知道了咱們要抓他吧?”
“不清楚。”夏芍把帶來的飯盒放到爐蓋上熱著,“不過咱們誰也沒聲張,按理說不應該知道。”
王哥一想也是,這賊雖然很可能是多次作案,也不一定天天晚上都出來偷東西。
隻是他們想抓人,才希望他天天出來,他們早點抓到,也能早把這事做個了結。
“要不和牛亮說說,今晚換他來盯著?”夏芍看了看王哥疲憊的臉色。
“不行。”王哥想也沒想拒絕,“年輕人覺大,讓他看著,他看到一半就得睡著。”
夏芍想想牛亮打聽八卦行,為人還真不是特別穩重可靠的類型,給王哥倒了杯水,“那你也不能天天晚上這麼熬著吧?一直抓不到人,你還一直不睡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