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芍表現得太淡定了,好像一十斤根本不是個事兒。孫清看著,也跟著淡定起來。
然後她就聽夏芍又說:“排骨再給我來半扇。”
孫清:“……”
“豬蹄賣嗎?我想要一對,最好再來兩個肘子。”
孫清:“……”
孫清實在沒忍住,“你這是要帶回關裡老家過年?”
這年頭沒有飼料,一頭豬從年頭養到年尾,也就能長個一百來斤。夏芍自己就買了五分之一,這得是多少人吃?
反正他家十多口人過年,也就買個十來斤。加上供應的,已經能過個好年了。
結果夏芍笑了笑,“就是因為不回老家才買的,回趟老家這些錢也就夠來回路費。”
孫清一想也是,兩個人來回一趟就得五六十,真夠買這些肉了,思路成功被帶跑偏。
“錢我是現在給你,還是等東西到了再給?”夏芍問孫清。
這麼多錢孫清哪裡敢拿,“你還是到時候給我嫂子吧。不過這麼多東西,也夠我嫂子背的。”
怕東西太多記不住,孫清還回去拿筆,寫了張紙條。看時間不早,夏芍也沒急著看信,先去把飯做了吃了,飯後才安安穩穩坐在寫字桌邊,將信拆開。
陳寄北刷完碗進來,就見她眉心微微蹙著,問了句:“怎麼了?”
“咱媽說前些天下雪,家裡老房子塌了,跟我借點錢。”夏芍說。
怕陳寄北不明白,她又解釋:“我家的老房子是我爸結婚時蓋的,那時候家裡窮,我爸都從小送去給人放豬了,能娶上媳婦兒還是因為當了民兵,哪有錢蓋什麼好房子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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後來夏萬光結婚,家裡住不開,她爸倒是給蓋了兩間新房。隻不過老爺子念舊,一直跟他媽住在老房子裡,她和萬輝也是,沒想到這老房子歷經風雨,還是塌了。
夏萬光那兩間房也不大,這麼多人擠一起,這還是冬天……
“我這裡還有點錢,你準備郵多少回去?”見她蹙眉,陳寄北直接問。
沒問夏芍要不要郵,更沒說不許夏芍郵。
“我媽沒說要多少,不過蓋個房子怎麼也得……”夏芍頓了頓,突然重新把信看了一遍。
這個舉動有些不尋常,陳寄北站在她身後,忍不住也俯身朝信上看去,“又怎麼了?”
“我懷疑這信不是咱媽寫的。”夏芍已經將信看完,聲音淡下來,“咱媽不識字,寫信都是找別人代筆,字跡上看不出來,但她不到萬不得已,絕不會開口跟我要錢。”
之前她叫萬輝買地瓜,她媽還囑咐她掙點錢不容易,攢著點別亂花。
“何況萬輝走的時候,我在他行李裡塞了五十塊錢。這錢是說了不能讓我哥知道,可家裡要是真有事要急用,我媽肯定會拿出來,這信裡卻一句沒提。”
一句沒提就意味著不知道,那這信是誰寫的,還用猜嗎?
這可真是,前幾個月陳父剛假借陳寄北母親的祭日跟他們要錢,夏萬光又說房子塌了跟他們借錢。都以為東北的錢就跟這冬天的雪片一樣,大風一刮就能來。
夏芍都被氣笑了,“我就說往常都是萬輝寫信,這回怎麼變成咱媽了。”
大概夏萬光平時也不怎麼關心她的事,隻是拿了之前的信封,不知道這些,這才露了破綻。
夏芍性子平和,極少有生氣的時候,能這麼說話,已經是有了幾分火氣。陳寄北漆黑的眼眸也冷淡下來,從後面圈住她,“那這信咱們還回嗎?”
“我回他奶奶個腿兒!”
夏芍脫口而出,說完才想起來,“不對,他奶奶也是我奶奶。”
這副懊惱的模樣又透出幾分可愛,陳寄北俯身,在她發頂親了親,“那就不回。家裡要真是有事,萬輝就給你寫信了,咱們就當這信沒收到。”
對付夏萬光又不能也郵一包燒紙回去,夏芍也覺得哪怕寫封信,都浪費了自己的郵票錢。
她很快平復了心緒,把信紙重新裝回信封,“隻要我不回,就是他浪費了郵票錢。”
以夏萬光那自私的性子,浪費他一分錢都夠他難受的。而且一回信,夏萬光不就知道她不借了嗎?還不如不回,讓夏萬光數著日子等,急死他。
陳寄北什麼都沒說,隻略微收緊了懷抱。夏芍微微一歪頭,就能把腦袋枕在他手臂上。
能因為借人三十塊錢不想還,就把自家妹子賣過去,夏芍對這個便宜大哥早有了解,其實也沒那麼氣。不過男人這樣,顯然是在安慰她,她也就沒說什麼。
然後安慰著安慰著,就安慰到炕上去了……
酣暢淋漓的一架打完,夏芍早把什麼夏萬光拋到腦後了,摸著男人的腹肌窩在男人懷裡。
陳寄北身上還有未散的熱汗,顯然和他的冷臉正相反,他的身體很激動,情緒很亢奮。
夏芍摸著摸著,就有些想睡了,男人卻突然在她耳邊問:“我走了,對你會不會有影響?”
對她會不會有影響?
夏芍在男人懷裡調整了個位置,“你是釀造車間的,我是糕點車間的,能有什麼影響?別說會不會有人想不開來找我的麻煩,就算真有,他也得能管到糕點車間。”
別看幾個車間的主任關系看著不錯,沒事還互相串門,可那是沒動真格的。
哪個專管一攤的沒點脾氣,沒點領地意識?
別說其他車間的了,廠長副廠長想插手他們車間的事,他們都未必樂意,何況夏芍在糕點車間還很被老羅看重。
雖然夏芍不說,但她怎麼轉的正,怎麼應對的大字報,陳寄北還是知道的。
明白自己的離開不會影響到她的前途,陳寄北沒再說什麼,默默把人摟緊。
第一天夏芍就開始忙了,雖說距離正式開始做元宵還有近一個禮拜的時間,但有些準備工作總得提前做好。這樣等到了年前那一十天,直接開始包就行了。
首先是將米磨成粉。
食品廠一般每年都會做兩種元宵:一種用幹面滾的,一種用湿面包的,也就是湯圓。
幹面滾的簡單,糯米直接上磨磨成粉,到時候餡料沾一些水,在面裡滾大就行了。食品廠有很多圓形的竹簸箕,不像普通簸箕有開口,就是拿來滾元宵用的。
湿面的湯圓卻有些麻煩,隻能手包,江米在上磨之前還需要泡軟。
食品廠的大缸已經刷洗幹淨了,這些江米放進大缸裡用水浸泡,一天換一次缸,泡個兩天才能上磨推。推完還不能馬上用,要繼續放在大缸裡靜置。
這樣磨好的水磨粉裡的水分才會析出來,將表層的水撇幹淨,剩下的就能用來包湯圓了。
這種水磨面因為提前泡發過,做出來的湯圓極其軟糯,比元宵好吃很多。隻是因為手包沒有用簸箕滾快,也格外費人力,賣的就比元宵貴,食品廠每年隻做三分之一。
而除了元宵的外皮,用來作為餡料的豆沙也要提前制作。
這年代的元宵還沒有什麼黑芝麻餡,基本是以糖餡和豆沙餡為主,糖餡的多,豆沙餡的少。
由於豆沙裡含糖量較大,易保存,做好了放在大缸裡,用一年都不會壞。隻不過八月節打月餅,把之前做的豆沙差不多都用完了,這次做夏芍才有幸看到了制作過程。
畢竟她前世做甜品,並不怎麼喜歡用豆沙餡,那時候的豆沙也不需要自己做。
當然食品廠用的量大,也不會像後世把豆沙打得那麼細。都是小豆加糖上鍋蒸熟,晾涼後在添油下鍋炒一遍,一斤豆大概是一兩的油,炒出來的豆沙還微有顆粒感,綿滑又香甜。
夏芍並不是所有的活都參與了,但每個步驟都是怎麼做的,她卻基本搞清楚了。
人忙起來,聽八卦的時間也就少了。
等夏芍再聽到李來娣的消息,石科長那三個孩子已經被接走了,石科長他媽專門從老家趕過來接的。也不知道是不是死心了,走的時候竟然沒像之前那麼鬧。
聽說兩人已經在商議婚期,李家開口要五百塊錢的彩禮,石科長還沒說給不給。
反正婚還沒結,大家對李來娣的印象已經不好了。小小年紀找了個能給自己當爹的老男人,還一去就把人家孩子趕走了,讓人家孩子剛沒了媽又等於沒了爹。
這關裡哪有江城這個城市好過,沒了城鎮戶口,以後上哪找工作,又上哪找對象?
議論紛紛中,商業局有調令下來,陳寄北被調去了土產公司。!
第74章 兩全其美
“陳寄北被調走了?”
消息傳到釀造車間辦公室,所有人都愣住了,尤其是一直負責人事的胡副主任,臉上難掩震驚地望著劉主任,“土產公司不是說把人借過去用幾天嗎?怎麼又調走了?”
剛聽人事科的方科長說起此事,劉主任也很驚訝,他甚至不確信地又問了一遍。
方科長就把那份調令拿給他看了,白紙黑字寫得清楚明白,上面還有商業局的蓋章。
“的確是被調走了,檔案已經調到了土產公司。”劉主任表情凝重,他不是直接回來的,還特地找商業局的人打聽了下,“說是他能做圓肚子木桶,土產林經理親自去商業局要的人。”
“他能做圓肚子木桶?”核算員小李一直沒插話,聞言也忍不住驚了。
如果說陳寄北會做普通木桶,還是看過馬四全做,跟著學的,那圓肚子的呢?
總不能因為幫著修過幾個月,就知道怎麼做了吧?
要是那麼簡單,馬四全也幫著修過,怎麼不會做?紅香縣的牛師傅也幫著修過,怎麼不會做?
還有酒廠從省城請的那個,人家師傅還是會做的呢……
她覺得不可置信,“騙人的吧?”
劉主任也覺得不可置信,可人是土產公司去找人調的,他要是不會做,土產調他幹嘛?
要隻是修,每年過來借人就行了。之前馬四全幫著修過那麼多年,怎麼沒見他們動過挖人的念頭?陳寄北也借調去了五個月,當時怎麼沒見他們有挖人的念頭?
胡副主任想起前些天土產的借人,“我說怎麼才修完,又要修?他們不會那時候就知道了吧?”
劉主任一聽,眉心蹙得更緊,“他是我們單位的,我們都不知道,土產就知道了?”
這話可就值得琢磨了,明顯是懷疑消息是陳寄北放給土產公司的。
核算員小李一聽,立馬假借喝水降低存在感。胡副主任也跟著皺眉,皺著皺著卻突然長嘆一口氣,“我們不知道的事多了,他以前就會修桶會做桶,我們不也不知道?”
劉主任不說話了。
他們以前對人不重視,連人是真啥也不會還是假啥也不會都不知道。後來是知道了,可該給的重視一樣沒給,人回來一個月了,一直在想著怎麼往外推。
“咱們光想著兩全其美,讓他等四年,再從老馬手裡順順當當,沒有矛盾地接過木匠房。”
胡副主任語氣有些自嘲,“可人家憑什麼等?他又不是沒本事。”
陳寄北何止是有本事,他連圓肚子木桶都做出來了,比馬四全,比江城任何一個大師傅都有本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