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然有這麼多缺點,棉烏拉肯定有一個優點,那就是便宜,隻要三塊多一雙。
相比之下條絨棉鞋會好很多,鞋面是條絨的,用的也是正兒八經的棉花。
這種鞋暖和,穿著也不像棉烏拉那麼笨重,但是貴,要五塊八一雙。
比條絨棉鞋更好的也不是沒有,皮棉鞋,就放在櫃臺上最高最顯眼的地方。
夏芍抬手指了指,“你對象條件那麼好,就算買不起牛皮的,也該給你買雙馬皮的吧?”
“誰說他買不起?”李來娣看都沒看一眼,“他說下回出門幫我帶雙好的,讓我先買雙條絨的湊合陣兒。馬皮的才幾塊錢?撐死了十七八,也就你們拿著當個寶。”
這年代工資又不和營業額掛鉤,那售貨員顯然沒什麼耐心,誰給錢,她就收誰的。
接過售貨員找回的零錢,李來娣把鞋在夏芍面前晃了晃,得意之色溢於言表。
夏芍見了,就拉著孫清往邊上的櫃臺去。
孫清顯然認出了李來娣,被氣得不輕,“什麼人啊?櫃臺上那麼多鞋,非要搶咱們的。”
“她要搶就讓她搶,咱不跟她一般見識。”夏芍已經拿起了櫃臺上一頂棉帽子,兩邊帶耳朵可以拉下來系上那種,“正好我還缺個帽子,從關裡帶過來那個太薄,不暖和。”
剛要往頭上戴,李來娣又搶走了,“這個怎麼賣?”
這個售貨員不像剛剛那個,說了句公道話:“人家先看的,要不你看看櫃臺上其他帽子?”
“我就看這頂好。”李來娣說,“你就說多少錢吧?”
這回別說是孫清,連夏芍臉色都有些不好了。
沉默著看李來娣付完錢,臉上愈發得意,她默不作聲轉身,又去了日用品櫃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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夏芍對上李來娣,還從沒這麼吃癟過。
見她臉色不好,李來娣抱著帽子拎著鞋跟了上來,“聽說你家陳寄北又要被借走了,活幹得再好又咋樣,還不是不招人待見,像個球一樣被人踢來踢去。”
夏芍錯愕,“你怎麼知道的?”正式的借調通知可是還沒下來。
李來娣笑得痛快,“你管我怎麼知道的。”見她拿了一盒雪花膏,立即搶過來買了。
後面隻要夏芍看中的,不論是粉還是皴手油,李來娣全搶過去付了賬。
夏芍臉色越來越不好,孫清更是緊緊抿住了嘴巴。周圍人看到,還有站在一邊圍觀議論的。
有人說李來娣,也有人覺得夏芍太忍氣吞聲。
“跟她搶啊,你們兩個人,還幹不過她一個?”
“就是,這也太窩囊了。不爭饅頭還要爭口氣呢,你倒是搶回來啊!”
夏芍沒說話,低頭走到另一個櫃臺,拿起一雙襪子。
不出意外李來娣又搶過去了,隻是要付賬的時候,她翻遍所有兜,也沒湊出五毛六的襪子錢。
李來娣臉上得意的神情一僵,又把襪子放回去了,“這襪子我有的是,就不買了。”
夏芍抬眸看了眼她,“你是沒錢了吧?”
“誰說我沒錢了的?”李來娣不承認,“你們都沒錢了,我也不可能沒錢。”
“那你怎麼不買了?不會連雙五毛六的襪子都買不起吧?”
孫清憋了半天,也不客氣道:“還說馬皮棉鞋不值錢,你這些也沒夠上十七八啊。”
“笑話,我這條圍巾就三十多。”李來娣又去扯她那個很貴的羊毛圍巾,卻始終不肯買襪子。
她還真沒錢了,畢竟她和她對象還沒有結婚,人家不可能現在就把錢給她管。
她花的是自己上個月的工資,因為是新人,又缺了幾天班,統共也沒開上三十塊錢。
這錢她咬死了沒交給家裡,不管她媽怎麼罵都沒交。隻不過她媽變著花樣讓她下班的時候往家裡捎東西,從來不給錢,一來二去,就隻剩這十多塊了。
沒想到剛才搶得太上頭,這十多塊一下子全花完了,李來娣有些心疼。
但想想能看到夏芍吃癟的表情,這錢花得也不虧,她又挑起唇角,“這從別人手裡搶過來的東西就是好,連挑都不用挑,拿過來就能直接用,謝謝你幫忙啊。”
“是嗎?”一直臉色不怎麼好的夏芍突然笑了。
李來娣一愣。
沒等她反應過來,夏芍已經拉著孫清重新回到了賣鞋的櫃臺,“現在咱們可以開始買了。”
別說李來娣,周圍看熱鬧的人表情都有些錯愕。
李來娣愣過之後,更是直接追了上來,“你什麼意思?”
“你是聽不懂人話嗎?”孫清也笑了出來,“我們窮,跟你搶不起,當然得等你買完了再買。”
兩人在櫃臺上挑了三雙鞋,付了賬,其他東西看都沒看,直接走了。
這時候才有人回過味來,“她不是壓根就沒想買那些東西吧?”
這人一說,其他人也反應過來,還真有可能是這麼回事。
接著就有人笑出了聲,“這姑娘還挺有意思。”
虧他們看她嬌嬌軟軟的,被搶了東西也不敢吭聲,替她不平又怒其不爭。結果人家一開始就設好了套,隻等搶東西那個花沒錢了再從從容容買自己要的。
那個搶人東西的也是蠢,就這麼買了一堆用不上的。
周圍人的目光滿是嘲笑,看得李來娣臉陣紅陣白,最後徹底變為鐵青。
另一頭孫清倒是笑得不行,“該!叫她跟著你搶,這回錢全花光了吧!”
“我也不知道她怎麼就跟我槓上了。”夏芍說,“小時候她就喜歡搶我東西,過年我戴著新頭繩去她家,她伸手就撸走了。我那時候膽小,還不敢說,回家隻說是不小心弄丟了。”
“她從小就這樣?她家人也不管管?”
孫清說完,又自己明白過來,“她父母也不是啥好東西,能管她才怪。”
又有些好奇,“你小時候膽子很小嗎?真看不出來。”
夏芍膽子才不小,她小時候冬天放爬犁,夏天摸魚,玩得可嗨皮了。
她笑笑沒說話,孫清就問起李來娣,“她那圍巾真三十多啊?”
“差不多,估計是在外地買的。”
這孫清就搞不懂了,“她哥不是跟程經理姑娘離婚了嗎?哪來的這種好東西。”
“好像是處了個對象,估計還是我們單位的。”
李來娣一說陳寄北要借調,夏芍更懷疑了,畢竟這事廠裡知道的人都不多,何況是外面。
孫清有些費解,“那人腦子起包啊,找這麼個對象?”
要說王小春找了個有錢對象,倒不叫人意外,人家本事在那,可李來娣……
夏芍笑笑,沒再說這個話題,“你嫂子什麼時候過來拿鞋?”
“下午吧。”孫清說,“好不容易下來一趟,她還得去蹲會兒小市場,賣點東西。農村人掙錢不容易,就那點工分哪夠花,都是賣點蘑菇之類的山貨買日常用品。”
兩人回到家,陳寄北還在忙自己的,門邊的地上卻多了兩隻灰兔子。
“哪來的兔子?”夏芍在炕邊放下棉鞋,摘了手套,有些疑惑。
“二立剛送過來的。”陳寄北說,“說是何嬸兒謝謝你給何雲英介紹對象。”
“何嬸兒還真送過來了?”夏芍有些好笑。
她俯身扒了扒那兩隻兔子,發現還挺新鮮,應該是剛套不久的,“看來雲英跟栓子處得不錯。”
“嗯,何雲英昨天剛把人帶回家吃的飯。”
“這麼快?”夏芍意外,“他們才處了不到一個月吧?”
陳寄北剛好處理完一塊木板,聞言撩眸看她,“不快,咱倆認識一星期就結婚了。”
這麼說好像也是,這年代大多數人都是直接結婚,能處段時間對象的還是少數。
夏芍又想起一件事,“也不知道栓子看到何嬸兒,會不會認出何嬸兒就是那天撞他的老太太。”
“認出來了,何嬸兒還裝作也認出了他,說太巧了,多勸了他一杯酒。”
江城這邊倒的確有給準女婿灌酒的習慣,一來準女婿上門,哪能不把未來老丈人和大舅哥陪好了?二來喝醉後人容易放松戒備,暴露出一些平時隱藏得很好的東西。
夏芍就看了眼陳寄北,“你這麼一說,我當初也該灌灌你,看看你的酒品。”
沒想到陳寄北聞言,看她的眼神突然變深,“現在看也行。”
說這話的時候他臉還是冷著的,語氣也一本正經。可眼底的暗火夏芍再熟悉不過,昨晚他就是這麼看她的,差點沒把她燒沒了,到現在身上還沒有力氣。
夏芍當時就想起了上次喝酒的事,呵呵,“你想得美。”
她懶懶往炕上一躺,“兔子先放地窖裡吧,我沒精神,不想做。”
陳寄北沒說什麼,出去洗洗手,幫她拿了個枕頭枕著。
看到夏芍揉腰,他還接手幫夏芍揉了揉,低垂著眉眼特別誠懇,“對不起。”
每次事後,他都會進入這種二十四孝好老公的狀態。別說幫夏芍揉腰了,夏芍讓他跳個脫衣舞,他可能都會為了哄媳婦兒,真跳給夏芍看。
當然跳完有什麼後果,夏芍就不敢保證了……
夏芍被揉得趴在枕頭上哼唧,“對不起,下回還敢是吧?昨晚叫你停你怎麼不停?”
陳寄北按在她腰上的手一頓,聲音更低,“對不起。”
果然男人的嘴,騙人的鬼!
夏芍不想說話了,在枕頭上趴著趴著竟然趴睡著了。睡了半個多小時起來,她才注意到炕邊的新鞋,拎著去問孫清:“我想在鞋口這裡縫一圈兔子毛,你看能不能行。”
東北雪大,現在又不像幾十年後有鏟雪車。穿著棉鞋出去走一圈,腳脖子灌的全是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