所有人都不解。
也有人猜到了,“是不是跟紅香縣往咱們這賣東西有關?”
事情畢竟說出去不好聽,開始炸套環和小麻花的時候,幾個班長回來說的都是廠裡要上新點心果子,提也沒提紅香縣。但天底下哪有不透風的牆,幾天過去,大家還是知道了。
隻是通知得突然,還是有人安排了其他事情,實在來不了,隻能跟老羅請假。
就連溫班長都請假了,“你也知道我心髒不好,熬不了夜,就不跟著你們折騰了。”
就是因為他身體不好,才去了堪稱養老院的機制餅幹車間,老羅沒說什麼。
其實老羅本來也沒準備叫他,隻是幾個班長都叫了,獨獨不叫他,好像排擠他一樣。
夏芍也想請假,但這事是她想出來的,她得和老羅一起和面,把住配方。雖然紅香縣那邊早晚能試出最合適的比例,但讓他們試,總比白給強吧?
晚上回去和陳寄北一說,陳寄北立即皺眉,卻沒說不讓夏芍去,“單位生爐子了嗎?”
六幾年的江城還沒有暖氣,想取暖,個人家靠炕,單位靠生爐子。一個屋裡一個鐵皮爐子,下面燒煤,上面坐一個水壺燒熱水,還可以熱個飯盒或者帶個土豆地瓜在上面烤。
不然江城最冷的時候,白天也有零下二十幾度,是會凍死人的。
“生了,剛下霜就生了。”夏芍說,“而且車間裡有烤爐,不冷。”
陳寄北沒再說什麼,晚上她去單位加班,他卻推了自行車送她。
老羅一共叫了十五個人,最終來了十二個。
起先大家還好奇到底是要做什麼,等和好的面一出來,吳班長眼神一亮,“我怎麼沒想到!”
其他人臉上也露出了笑容,“這個送到紅香縣,肯定比他們的好賣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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活都是之前幹過的,也不用重新學,十二個人加一個老羅,一晚上就做出了上千斤小麻花和套環。
凌晨下班的時候,十幾個人都困得不行了,包括葉大勇和他的班員。不過看到銷售員已經帶著車來了,隨時準備發貨,他們還是強打精神,幫著把東西搬上了車。
老羅年紀大了,眼裡都是紅血絲,“這六百斤,你全給我送紅香縣去,歸他們管的幾個縣鎮也送去。我就不信他們今天也休假,能反應過來,接著跟咱們打擂臺。”
大早上爬起來,那銷售員也在打哈欠,答應得卻沒一點遲疑。
老羅這才看向被他叫來那些人,“大家辛苦了,都把衣服換了,回去休息吧,這邊我鎖門。”
這裡就他年紀最大,誰能真讓他留下來鎖門,最後還是王哥跟葉大勇搶著留下了。
凌晨四點多的江城,連天空都是熟睡著的,門口警衛室的燈也熄滅了。一行十幾個人打著手電筒往大門走,還沒到地方,就遠遠看到一個颀長的身影。
男人眉眼冷銳,在手電筒的微光下顯得格外修長挺拔,手臂上還搭著件外套。
郭姐跟張淑真都沒來,王哥也留下鎖門了,但眾人一愣之後,還是看向了夏芍,“接你的?”
夏芍下班早,他們都沒怎麼看到過陳寄北來接人,更沒想到凌晨四點,他也能來單位接夏芍。
當時就有人露出羨慕,夏芍也趕緊走上前幾步,低聲,“不是不叫你來嗎?”
“剛好醒了,睡不著,就出來了。”陳寄北聲音淡淡的,把手裡的外套披在了她身上。
不知為什麼,以前被郭姐怎麼調侃都沒感覺,現在被眾人看著,夏芍卻生出些臉紅。
到家的時候天已經蒙蒙亮了,夏芍的被子就在炕上捂著,熱烘烘的。夏芍匆匆喝了碗油茶面,鑽進被窩倒頭便睡,再醒來時針已經轉過最高點,來到了下午。
夏芍迷迷糊糊翻了個身,聽到院子裡有說話聲,是陳寄北、何二立還有孫清。
她起來把被子疊了,出去一看,門洞外面停了輛馬車。馬車上麻布袋子掀開,露出一棵棵整齊的大白菜,陳寄北跟何二立正在那裡挑,孫清也在旁邊幫忙。
“這麼快就送過來了?”夏芍走過去問。
“醒了?”陳寄北把挑好的白菜放到秤上,何二立也說,“聽寄北說你昨天晚上加班了。”
“嗯,臨時有點活,加到四點多。”夏芍把地上的菜葉子歸攏了一下,問幾人:“稱多少了?”
“剛開始稱,還沒稱幾棵,你看看是不是你要的小花心?”
何嬸兒之前給夏芍的就是小花心,屬於小幫白菜,菜葉卷得緊,味道也比大幫白菜要好。尤其是菜心,清甜清甜的,無論是蘸醬還是拌涼菜都很好吃。
這種白菜也最適合漬酸菜,就是比較小,一棵隻有二到四斤。不像大幫白菜,少說也有五六斤,長得特別大的甚至有七八斤,夏芍那二百斤買個五十棵就夠了。
幾人把白菜挑完,過了秤,順便將蘿卜也買了,買了八十斤。
夏芍把作為樣品切開那個洗了洗,一家一塊停下來歇口氣。蘿卜水分很足,口感特別脆,就是皮有些辣,夏芍隻咬了一口就把外面的皮剝了,這才吃出股清甜。
孫清剛接了個織毛衣的活,回屋忙去了,夏芍幾人還要把東西收拾好放進地窖。
蘿卜是肯定要埋的,白菜雖然放得住,根最好也要埋點在土裡,水分流失才不會那麼嚴重。何二立跟陳寄北兩個人下到地窖裡,忙了大半個下午,都弄好已經下午四點多了。
夏芍看看時間,又看看何二立頭上的汗,幹脆留他在家裡吃飯。
沒想到買完菜,何二立也剛從外面回來,手裡還拎著個酒瓶子,見到夏芍鬼鬼祟祟的,“我剛回去跟我媽說我不在家吃飯了,順便偷了我爸點人參酒過來喝。”
長白山產人參,家裡稍微有點家底的,都喜歡拿人參泡酒。
夏芍沒太在意,就是無語,“何叔回來發現酒少了,不得抽你?”
“抽就抽唄。”何二立說,“反正自從被他抽了那一頓,二天兩頭他就拿小棍兒嚇唬我。現在要是哪天不被他抽兩下,我就覺得少了點什麼,渾身都不得勁兒。”
這還被抽上癮了,夏芍更加無語。
何二立沒注意到夏芍的情緒,隻眼巴巴往夏芍手裡瞟,“都買的什麼?”
“豆腐、肥腸還有腰子。”
豆腐是副食卡片供應的,另外兩樣卻是不要票的,要不是夏芍在商店有熟人,還買不著。
何二立一聽,進門把酒瓶子放在寫字桌上,撸著袖子就出來,“需要我幹什麼?”
他倒是沒有男人在家不幹活的臭毛病,可惜沒搶過陳寄北,隻能跑去給鍋底添柴,“你是不知道,我媽最近心情不好,做飯都是糊弄,我一星期沒吃上頓像樣的飯了。”
“何嬸兒心情不好?”夏芍有些意外。
“還不是為著雲英的事。”何二立說,“戴長慶那孫子不是進去了嗎?我家鄰居聽說了,就給她又介紹了一個。我媽一去看,二十八了,比雲英大九歲,人還是個大懶漢。家裡造得沒地方下腳,褲衩、襪子就在炕上扔著,行李也不知道幾年沒洗了,烏黑锃亮。”
客人來了,褲衩和襪子還在炕上扔著,確實太邋遢了。
夏芍一面飛快將豬腰子改刀,切十字花,一面問何二立:“他家裡就他一個人?”
“對啊,前些年招工來的,跟我爸一樣幹的是瓦匠。”
瓦匠,那就是隸屬於建築隊,不算正式工作,有活就幹,沒活就回家歇著。像何叔這種手藝好又能幹的大師傅,掙得還比較多,小工或者懶一點就不好說了。
何雲英可是有正式工作的,介紹這種人簡直是在惡心人。
果然何二立一提起來就想罵人,“什麼玩意兒也敢介紹給雲英,我媽當時就不樂意了。結果老錢婆說什麼?‘你家雲英跟人好過,誰不知道?真當自己是黃花大閨女了。人家心眼好,不嫌棄你閨女,你還拿上喬了。’我媽直接跟她幹起來了,這幾天氣都不順。”
“幹得好。”夏芍最反感這種給女性造黃謠的。
處過對象怎麼了?大清早亡了,還想著給人裹小腳呢?
“我也說幹得好。”何二立嘆氣,“可惜叫她這麼一鬧,雲英以後更難找對象了。”
說到不好找對象,夏芍心裡一動。
隻是她還在炒菜,就沒多說,先看了看鍋底的火,“炒腰花需要旺火,誰幫我扇一下風?”
關裡燒草,做飯用的大地鍋通常會配一個風箱,用來往鍋底鼓新鮮空氣。江城因為燒得是柴火絆子,倒是用不著風箱,但需要用旺火的時候,還是得扇風。
何二立進屋找了個紙盒出來,呼啦啦往裡面扇風。
夏芍看火差不多了,下腰花,爆炒,炒完放在早已熱過的盤子裡,“行了,可以開飯了。”
廚師行裡有句話,叫一熱頂二鮮,說的就是有些菜要用熱盤盛。像火爆腰花這種爆炒的菜,一旦用冷盤,冷熱一激涼的快,口感會迅速變差,味道也會變腥。
火爆腰花、溜肥腸、醬豆腐還有一個白菜湯……
四樣菜擺上桌,光聞著味兒何二立就走不動了,趕緊把酒瓶拿過來給幾人滿上,“我家老爺子拿人參泡的,泡了好幾個月了,絕對夠味兒,你們嘗嘗。”
火爆腰花需要趁熱吃,夏芍也沒急著說話。
等酒過二巡,她才問何二立:“嬸兒到底想給雲英找個什麼樣的?”
“人品好有工作的吧。”何二立嘴巴沒闲著,“讓戴長慶那孫子一整,我媽是怕了那種會說的了,就想找個踏踏實實做事的,人老實點嘴笨點也沒關系,怎麼了?”
夏芍就和他說起了孫清的侄子,“人我見過,大高個,在家具廠工作,已經是二級工了。就是父母都是農村的,怕你們家不願意,一直沒跟你們提。”
提起孫清的侄子,陳寄北也有些印象,“你要把他介紹給二立妹妹?”
“就是問問。”夏芍說,“到底行不行,還得看何叔何嬸兒的意思。”
這事何二立就做不了主了,吃完飯趕緊跑回去問父母,走得太急,剩下小半瓶酒都沒拿。
夏芍收拾桌子的時候看到,幫他把瓶蓋蓋上。準備先幫他收著,等他哪天有空了過來拿,或是給他捎去單位,目光卻突然凝在了酒瓶上。
等一下!
白蓋,方瓶身,瓶身上還有個紅色標籤……
這酒瓶怎麼這麼眼熟?
夏芍倏然抬眸,看向了自己放鹿鞭酒的地方。!
第64章 去火
炕邊的寫字桌上同樣放著一個方酒瓶,白瓶蓋、紅標籤,就連裡面酒水的顏色都一毛一樣……
夏芍不想多想的,但那個酒瓶的位置的確跟她之前放得不太一樣。她不死心,又把桌上那瓶倒出來一點嘗了嘗,酒水濃烈、醇厚,細品酒香中還有一絲微苦。
而眾所周知,人參的味道是苦的。
夏芍當時就不好了。
坑啊!自己放的都能拿錯,何二立你還能再坑點嗎!
“沒喝夠?”陳寄北把碗筷送到廚房,回來見她又在喝酒,問。
夏芍一點點把頭轉過去,“今晚你喝了多少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