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啊,兩口子都不是糕點車間的,哪能知道那麼多?認識夏芍是哪個就不錯了。
可那大字報上明明白白寫著夏芍丈夫是誰,她丈夫的表哥是誰,寫了她剛來報道就有領導照顧,還時常出入廠領導的辦公室。要對她沒點了解,還真寫不出來。
眾人忍不住又看向周雪琴,這回她在場,大家都沒明說。
夏芍沒往那邊看,笑了笑,“跟我同一批的新人,看不慣我的老人,都有可能。我又不是錢,哪可能人人都喜歡。就算是錢,還有人視金錢為糞土呢。”
她就是覺得何二立說那個柳玉霞應該不知道這麼多,而且造黃謠這種手段,她總有點似曾相識的感覺。
果然廠裡查了一天,最後給她的答復是:“不是柳玉霞,那幾個人應該都不是。”
柳玉霞的確跟著丈夫回婆婆家了,沒那個闲工夫做這事。
而且她沒說的是,就因為自己沒轉正,她和丈夫還吵了一架。你埋怨我工作沒幹好,我埋怨你在廠裡沒人不知道走後門,早上出門的時候兩人還在冷戰,柳玉霞上班都遲到了。
而這大字報要麼是昨晚有人翻牆進來貼的,要麼是早上有人上班早,偷著貼的。
不管是哪一種,她都沒有貼這東西的機會。
“其他幾人也都說不是她們,再往下查,就得查你們這一批的臨時工了。”
而這一批的臨時工有四十多人,光糕點車間就有十幾個。是其他正式工看不慣夏芍,故意假裝是沒轉正的家屬工寫了這張大字報,也不是沒有可能,總之很難查。
這事被宋書記交給了副廠長,副廠長皺著眉,“你平時有沒有得罪過什麼人?”
要說得罪,那就是周雪琴姑侄倆。可這種事未必需要得罪,眼紅就夠了。有些人的眼紅是沒有道理的,就算夏芍被取消了轉正資格,也輪不到其他新人,那些人還不是在背後議論得歡?
夏芍想了想,“我有一個辦法,可能能抓到貼大字報的人。”
她沒把話說太滿,隻說可能,副廠長卻已經想到了上次有人鬧事,她讓人放狗的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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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個小夏腦子還是很活的,他願意聽聽她的想法,“你說。”
“查得怎麼樣了?”
夏芍一回車間,和她相熟的幾個人立即關心問。
夏芍不動聲色掃了眼四周,坐下,“還沒查出來,不過廠裡已經有主意了。”
“什麼主意?”
夏芍沒說,再次看了眼四周。
幾人瞬間明白了,估計是得保密,省的被那人知道了。
等眾人都不再關注這件事,夏芍才偷偷找上牛亮,“你在廠裡有不少熟人吧?幫我傳點消息。”
牛亮能打聽到那麼多八卦,肯定有熟人,而且他本來就八卦,讓他傳消息也沒人會起疑。
果然牛亮點頭,“你說,傳哪個車間?”
“三個車間都要傳,最主要還是咱們車間。你就說宋書記在其他市有熟人,已經準備跟那邊借一條警犬過來。那警犬可厲害了,聞一聞,就能尋著味兒找到人,幫公安局破了不少案子。那大字報上有貼那人的味道,等警犬來了,一聞,就能抓到是誰貼的。”
“真這麼厲害?”牛亮眼睛都亮了。
夏芍就知道這年代信息閉塞,老百姓見識有限,很多東西都不懂,不然也不敢出這種招,“經過專業訓練的,的確能追蹤到一些味道,但大字報上那點肯定不夠。”
這方面最厲害的是緝毒犬,估計全省都找不出一條。
但這不重要,夏芍就是想嚇嚇這背後的人,打草驚蛇,然後引蛇出洞。
具體的說辭她都幫牛亮想好了,“要是有人問你為什麼不把大字報收起來,不怕丟了?你就說怕打草驚蛇。萬一那人把寫大字報的東西都處理了,就算找到人,人不承認怎麼辦?”
夏芍交代完,鄭重向對方道謝:“這件事就麻煩你了,事後我請你吃飯。”
“不用,多大點事,再說我也想知道到底是哪個傻逼幹的。”
牛亮別的不說,辦這種事絕對靠譜。
晚上下班,就連何二立都安慰夏芍:“你不用急,廠裡已經去其他市借警犬了。”
還有人跑去警衛室問呂大爺,他們廠養的這隻二蛋兒長大了,有沒有那麼厲害。
再有人看到那張大字報,都遠遠繞開,“可別靠太近,萬一串味兒了咋整?”
隻有個颀長身影推著自行車站在公告欄前,眉目冷峻,氣質凜冽。
夏芍走過去,“你來了?”
“嗯。”陳寄北看她一眼,又冷眸望向那張大字報,“誰幹的?”
夏芍實話實說:“還不知道。”
男人眼見著眸色更沉,“是柳玉霞,還是跟你一個車間的周雪琴,周小梅?”
完全不需要多想,就鎖定了幾個最有可能幹這件事的人。
夏芍想起之前周小梅那件事,他就氣過她什麼都不跟他說,幹脆說了說白天的事,“柳玉霞是肯定不可能了,其他幾個人也不好說。你有沒有什麼辦法,能把背後的人揪出來?”
“查不出來,那就讓她自己跳出來。”
陳寄北依舊望著那張大字報,可說出來的話,竟然跟夏芍的主意不謀而合。
夏芍笑了,一雙杏眼在秋日微暗的傍晚透著幾分璀璨,“走吧,路上跟你說我想了個什麼招。正好今天發工資,咱們去小市場買點蟲合蟲莫,回家燉鍋子吃。”
夏芍北漂那幾年,有個同事很愛吃牛蛙鍋,她也一起吃過幾次。
但論起肉質的鮮美程度和口感,牛蛙哪裡比得上東北的林蛙。
這種林蛙也叫雪蛤,個頭小,主要生活在樹林裡,是東北三寶之一蟲合蟲莫油的來源。每年春天開河後上山,秋天九十月份又會下山到河裡過冬。
因此每年春秋兩季都是吃林蛙的好時節,尤其是秋天,母蛙會在身體兩側儲藏大量油脂過冬,也就是我們說的蟲合蟲莫油。吃起來不僅鮮香滿口,營養價值也很高。
小時候夏芍還跟著人去路邊抓過林蛙,晚上拿著手電筒,就能看到林蛙一個接一個從山上跳下來。
基本都是母的先下,公的後下。把蟲合蟲莫塘裡的水放幹,石頭下也全是林蛙,一抓一個準。
聽夏芍已經有了解決的辦法,陳寄北沒再說什麼。
兩人騎車趕到小市場,挑那看著比較胖的,公的母的各買了十幾支。
東北人喜歡把林蛙公的叫公狗子,母的叫母豹子,看名字就能看出來,母的絕對比公的要貴,而且要貴好幾倍。夏芍前世那會兒公的才幾十塊一斤,母的已經賣到一兩百了。
買完陳寄北本來要付錢,不知為什麼,又把剛到手的零花錢塞回了兜裡。
夏芍給完錢,看他眉心輕皺,問了句:“怎麼,生氣了?”
“不是。”陳寄北毫不猶豫否認,隻是唇抿著,眉頭依舊沒有松開。
這男人有事就喜歡憋在肚子裡,夏芍看看對方,也不說話了。
沒想到走到車邊,陳寄北竟然趁著天漸漸黑下來,捏了捏她指尖,“不是不跟你說,今天不是時候。”
這倒是出息了,夏芍看看他,“那哪天是時候?”
“等你那事解決完。”陳寄北把她送回家,看看天色,又從工具箱裡拿了包東西出去了。
天都快黑了,也不知道他這麼晚出去幹嘛。
夏芍發現男人連車都沒騎,起身去敲孫清家房門,“孫姐,你那藥壺能不能再給我用用?”
“你又要吃藥?”孫清正打著毛線,聞言趕緊去倉房給她找。
夏芍卻道:“不是,我想燉個鍋子,不知道這東西能不能用。”
這年頭物資匱乏,家家戶戶就一個大地鍋,連個炒勺都沒有,想吃個熱騰騰的鍋子就更沒可能了。夏芍準備拿藥壺試試,可以的話就去買個大的專門燉鍋子用。
一聽是做吃的,孫清頓時來了精神,還主動幫她把藥壺給刷了,“是不是得拿水泡泡?”
“最好泡泡。”夏芍運刀如飛,已經將幾隻林蛙都處理幹淨了。
孫清見了還一愣,“這個還能做鍋子?”
“能啊。”夏芍說,“把蘿卜和土豆切塊,鋪在底下,上面放蟲合蟲莫,燉出來蟲合蟲莫的香味兒已經融進了蘿卜和土豆裡,特別好吃。鍋下火燒著,還可以往裡面下別的。”
孫清對夏芍的手藝絕對信任,忍不住咽了口口水。
再看那藥壺也不是壺了,它就是個鍋,做菜的鍋,誰說不是她跟誰急!
東西鋪好,火燒上,剛咕嘟咕嘟開始冒熱氣,陳寄北從外面回來了,手上還有點髒。
他去洗臉架邊洗了手,問夏芍:“有什麼需要我幹的?”
夏芍剛要回答,旁邊孫清一聲驚呼,“百勝你怎麼了?怎麼這麼多血!”
聽到有血,夏芍也嚇了一跳,趕緊看向門邊。
外面天已經黑了,姜百勝迎著燈光進來,臉上、制服上,好幾處都是血跡。
見孫清急匆匆跑過來,他趕忙解釋:“沒事,不是我的。”一面脫制服,一面看了夏芍跟陳寄北一眼,“有個孕婦被人砍傷了,我才把人送去醫院,路上沾上的。”
那一眼看得夏芍心裡一跳,直覺這事可能跟他們有關。
果然孫清接過髒衣服泡上,問姜百勝:“誰這麼缺德,連孕婦都砍?”
姜百勝又看了眼夏芍和陳寄北,“劉大軍,被砍的是他媳婦兒楊巧雲。”
“劉大軍?”孫清一愣,夏芍卻已經肯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測,和陳寄北對視一眼。
懷孕這個事兒是瞞不住的,楊巧雲抓不到打胎藥,遲遲早早都會被劉大軍劉鐵萍發現。夏芍想過這一家子會鬧起來,隻是沒想到劉大軍會把人砍了。
孫清連楊巧雲懷孕這件事都不知道,“劉大軍不是廢了嗎?他媳婦兒怎麼會懷孕?”
這就是劉大軍憤怒,甚至憤怒到發瘋的原因。
男人那方面不行了,還是人人皆知的不行了,心裡多少都會有點扭曲,尤其是劉大軍這種特別好/色的。出院後他不是沒不死心地嘗試過,隻是每試一次就要發瘋一次。
屋裡能摔的東西都被他摔了個遍,後來劉鐵萍幹脆把東西都收起來,不敢讓他摔了。
因為不行,楊巧雲平時對他沒少冷嘲熱諷。他也不敢出門,總覺得人人都在笑話他。
就這麼一天一天扭曲下去,知道楊巧雲竟然在外面偷人,還懷了野種,他當時腦子都是空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