要是別人都不吃,就她吃,那她吃飯這段時間,就是在浪費大家的時間。
夏芍清醒得很,“我是臨時工,不能搞特殊。”
陳寄北沒再說什麼,兩人熄了燈。
過不多一會兒陳寄北又叫:“夏芍。”
夏芍顯然困了,聲音都是含糊的,“怎麼了?”
“沒怎麼。”陳寄北下意識說。
望著兩人間那一小段無法逾越的距離,他又皺起眉,“不是說一個月一次嗎?怎麼還沒來?”!
第47章 開工
都一年多沒來了,哪有一來就那麼準時的,夏芍沒太把這事放心上。
而且她也實在是困了,迷迷糊糊說了句“我哪知道”,沒等再問,人就睡著了。
第二天去單位,其他車間還好,一走到糕點車間,就發現往來的工人面貌全不一樣了。
往常上班大家都不急著開工,一面換衣服,一面還能聊幾句。今天工人們卻行色匆匆,像走路都帶風,夏芍自覺去得不晚了,跟他們一起被調到臨時班的另幾個人卻已經換好了衣服。
一共是四個人,三男一女,全是從餅幹車間調過來的。
其中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是他們班長,叫葉大勇,正情緒激昂給幾個班員做開工前的動員,“全糕點車間二百多個員工,羅師傅隻選了咱們幾個來新車間,用新烤爐,是因為什麼?”
班員們齊聲:“是因為對我們的信任!”
“對!是因為對我們的信任!那我們要用什麼回報這份信任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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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努力工作,!為社會主義做貢獻!為黨和人民做貢獻!”
每天上班前搞什麼團隊精神的夏芍見多了,但手下人反應這麼積極的,夏芍隻在傳/銷組織見過。
她忍不住看向郭姐,目光詢問。
郭姐趕忙低聲解釋:“他們車間就是這個氛圍,從班長到班員全是積極分子。聽說連午休時間都要集體讀報,了解國家最新政策,學□□最新講話中的精神。”
五六十年代才剛建國不久,青年同志們還保有著最奮發的精神和最蓬勃的面貌。
郭姐說:“他們班才是咱們車間最能幹的,連著四年,年年勞動模範都最少有一個出自他們班。每年打月餅打元宵他們也是優秀車間,年年都能超額完成任務。”
夏芍懂了,這些都是社畜中的戰鬥機,俗稱卷王。
她頓時覺得頭疼。
一百五十斤的任務就夠緊了,這些人還超額完成。跟這種卷王在一起工作,她還能準時下班嗎?
見到他們幾個,葉大勇那邊顯然也很頭疼。
首先夏芍這邊人員配置就很不科學,同樣是四個人,卻是三女一男。
不是葉大勇瞧不起女同志,主席說了:“婦女能頂半邊天。”但在體力方面,女同志的確要比男同志差一些,少數女同志能和男同志相比,也是他們班馮小紅這樣體格健壯的。
對面的三個女同志卻顯然不是這樣,隻有一個看起來正常點。
剩下兩個一個長得嬌滴滴的,一看就不能幹活,另一個還是孕婦。
有班員臉上露出為難,“羅師傅怎麼挑了這麼幾個人?”
八個人一起幹活,這邊四個不能幹,少幹,他們四個就得多幹。
一天一百五十斤的任務本來就夠重了,要是還得幫別人幹,他們也吃不消。
第一天上班,兩邊氛圍實在算不上好。葉大勇看著肚子六個多月的張淑真,三十多歲的年紀愣是皺出了五十多歲的川字紋,“這位同志,你看你包餅皮行嗎?”
包餅皮不用來回搬東西,算是比較輕的了。
張淑真也知道自己在幾人之中絕對是拖後腿的,老羅用她,隻是之前做樣品用順手了,點頭。
葉大勇又看向夏芍,“你卡模子……”
實在沒忍住,遲疑地看了眼夏芍纖細的手腕,像是怕她連卡模子也卡不動。
夏芍笑笑,“你要是覺得為難,你們四個人,我們也是四個人,可以分兩班幹。”
葉大勇還挺耿直,“分兩班幹,你們能幹完嗎?”
“本來就是一人一百五十斤,我們幹不完,也不能讓你們幹啊。”夏芍一點沒覺得自己被瞧不起了,“正好咱們來自兩個班,本來也不熟,還得花時間適應。”
夏芍不刻意創人的時候,說話還是挺讓人舒服的。
對面幾個人臉色好看了一些,隻是葉大勇依舊面露遲疑,看向剩餘三人,“你們也同意?”
“她的想法就是我們的想法,我們沒什麼不同意的。”郭姐笑笑。
試做樣品那些天,幾人已經配合得很有默契了,突然加進來四個陌生人,他們也不習慣。
既然幾人沒意見,葉大勇那邊沒再說什麼。他們也不想被打斷工作的節奏,被拖後腿。
正好車間裡兩個案板,兩邊各自佔據一個,開始幹活。
然後夏芍就見識到了什麼叫打雞血工作,真打雞血。尤其是對面唯一的女同志馮小紅,五十多斤的面粉說拎就拎,一點不費事,手臂上還有明顯的肌肉。
“這才是真正的鐵娘子啊。”張淑真忍不住贊嘆。
郭姐笑著看她,“怎麼?羨慕了?”
張淑真還真挺羨慕,她也一直致力於做鐵娘子來著,工作效率不比男工差,隻是……
她看看肚子,“算了,沒孩子的時候我也沒她那麼大的勁兒。”
“也不是非得有那麼大的力氣,才能幹好活,你看小夏。”
“她那個我更學不了,全是巧活兒。”
兩人一齊看向夏芍,看得夏芍好笑,“要論力氣,你們誰我也趕不上。”
“是啊,卡模子人家都怕你卡不動。”郭姐笑了,又問張淑真:“我看你最近胖點了?”
提起這個,張淑真臉上露出笑容,“多虧了小夏給我做的辣椒醬,我現在每頓都得來一勺。”
“小夏做那個辣椒醬是好吃,上回她送我那些,我拿回去沒兩天就吃光了。你們是不知道,”郭姐又好氣又好笑,“家裡幾個孩子連我炒的菜都不吃了,直接拿餅子抹醬吃。”
“那個挺簡單的,就是用辣椒、洋柿子加蘋果和豆瓣醬做的,改明兒我給你寫個方子。”
夏芍一說,郭姐立即眉開眼笑,“那敢情好,我也算得了你的秘方了。”
“給我也寫一個。”張淑真說,“正好你字兒好看,讓小兵照著練。”
就連王哥也跟著湊熱鬧,“給我也寫一個,我拿回去給你嫂子,讓她做個試試。”
幾人有說有笑,和對面另一個案板邊形成了鮮明的對比。
老羅一進來就看到這泾渭分明的兩個案板,還愣了下。不過轉了一圈,看了看兩邊的進度,他什麼都沒說,又去巡視其他車間了。
勞模班到底是勞模班,第一個卡完模子開始用烤爐,晚上也是第一個下班。
最後一盤月餅烤完的時候王哥看了下表,才六點半,隻加了一個多小時班。似乎覺得現在畢竟是一個班的了,幹完他們還沒急著走,看了眼夏芍這邊,“用不用幫忙?”
幾人婉拒了,“沒事,我們這邊也快了。”
等夏芍這邊也忙完,外面天都黑了。
幾人換好衣服鎖好門,剛出車間,就碰上了周雪琴。
周雪琴那邊也忙完了,比起幾個還在點燈的車間顯然快了不少,臉上雖有疲色,精神頭卻挺足。
見到幾人她挑了挑眉,“葉班長他們不是早就走了嗎?你們怎麼才下班?”說完又像是想起了什麼,“看我都忘了,人家嫌你們拖後腿,沒跟你們一起幹。”
自從聽說幾人被老羅單獨調走,她臉色就不怎麼好看,可惜一直沒找到機會。
現在好了,葉大勇幫她把這個氣出了。
真當抱上了老羅的大腿,他們就了不起了?在那些勞模眼裡還不是啥也不是。
周雪琴面上帶笑,“我聽說老羅那邊任務重,你們要實在扛不住,可以申請回來。咱們面包班別的不說,就是寬容,沒人會笑話你們,你們也不用太往心裡去。”
“你不也是才忙完?”王哥一點面子沒給她,“你任務還沒我們重。”
周雪琴笑容一僵,“我是留在最後鎖門的。”
鎖門也不用鎖上半個小時吧?
王哥已經不想跟她說話了,叫上三位女同志,“我先把你們送回去。”
這個時間,女同志一個人回去的確不太安全,幾人都沒推辭。
走出一段距離,夏芍輕聲說:“今天是我的責任,劑子掐得不太熟練,還得過稱。”
“試做那點量哪夠你練的?掐成這樣不錯了。”郭姐說,“葉班長他們那邊也得稱。”
月餅不比面包,本身劑子就小,不同餡料的月餅面和餡的比例還不一樣。差一點如糖餡兒,是六分面四分餡;好一點如五仁餡兒,是五分面五分餡,掌握起來自然慢。
“她那就是氣咱們,你可別聽她的。”王哥也安慰夏芍。
眼見著要走到大門口,張淑真突然叫夏芍:“小夏,你看那是不是你家小陳?”
“不能吧?我叫他今天別來接了。”
夏芍看過去,發現警衛室裡亮著燈,還真有個熟悉的背影。
那人坐在窗邊,似乎正在跟門衛老大爺打撲克,走近了還能聽到老大爺埋怨的聲音,“年輕人要多笑笑,多說話,哪能成天冷著臉,把你那小媳婦兒嚇著了咋整?”
那人生硬地拿著牌,沒說話。
“哎呀你咋一點沒被分散注意力?我老了,腦子不好使了,悔兩張牌怎麼了?”
還真是陳寄北。
郭姐笑看向夏芍,“嘖嘖,有些人就是有福氣,加班都有人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