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芍想知道,但陳寄北不在,這男人又早起出去了。
到底還要上班,夏芍沒在被窩裡賴太久,還是爬起身,去外面洗漱。
孫清正在鍋前打面子粥,聽到動靜還有些納悶,“今天怎麼這麼晚。”
結果一回頭,把她嚇了一跳,“小夏你咋了?臉色這麼差。”
夏芍肚子還疼,弱弱朝她笑笑,“我沒事。”
孫清卻連粥都顧不上了,“臉都白成這樣了還說沒事,你不是把那酒給你家小陳喝了吧?”
夏芍:“???”
夏芍還沒來得及解釋,孫清已經急忙忙又道:“說了讓你自己喝,你給他喝幹嘛?他本來就厲害。看把你折騰的,乍一看,像被哪個男鬼男妖精榨幹了。”
不,她是被大姨媽這個小妖精榨幹的……
眼見外面門洞處已經出現了熟悉的身影,夏芍趕緊解釋,“不是,我是大姨媽來了肚子疼。”
“你大姨媽也來了啊。”孫清竟然有些失望,“我還想問問你那酒效果怎麼樣。”
效果可太好了,嚇得她昨晚都做噩夢了,還做來了大姨媽……
夏芍怕她在陳寄北面前說穿幫,“孫姐你粥該糊了。”
孫清“啊”一聲,趕忙回去看鍋,“我這粥本來就沒撥勻,再糊可毀了。”
她這邊話音剛落,那邊陳寄北就進來了,手裡還提著不少東西。
夏芍有些意外,“你去買東西了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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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嗯,買油條。”陳寄北把幾根黃澄澄的油條放在灶臺上,還有一大搪瓷缸子濃白的豆漿。
孫清一面盛粥一面看了眼,“這得早上三四點就去排隊吧?”
這年頭可沒有琳琅滿目的早市,麻花、油條、油炸糕,全都是國營飯店做的。自家想做也做不起,畢竟炸這些太費油,每月供應那點油根本不夠。
有些人家條件差,買了油條也不舍得直接吃,都是切碎了炒菜用。
這東西也不便宜,□□票一對,一對一毛四,光有糧票和錢還不行,還得提前去排隊,等著飯店的人出來發小票。發到手裡的小票是一兩、四兩還是六兩,全看臉和運氣。
陳寄北也不知道是運氣好還是有熟人,竟然買了六根大油條回來。
那油條根根都有一尺多長,炸得外表焦黃硬挺,一看就知道特別酥脆特別香。
這還不算完,放下油條和豆漿,陳寄北又拿出兩飯盒包子,“留著中午帶飯。”
夏芍這何止是不用做早飯,午飯都不用做了。
陳寄北甚至都沒讓她動手,自己搬了炕桌拿了碗筷,還摸了摸夏芍手裡的熱水瓶,“不用換。”
孫清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。
這小陳,平時跟小夏是這麼相處的嗎?
看不出來啊!
他家姜百勝隻是長得黑,小陳可是真性子冷,一看就不好親近。他和小夏剛搬過來頭一個月,跟他們兩口子加起來沒說上十句話,她都不知道小夏怎麼跟他過的。
結果就這麼個性子冷的人,大早上三四點排隊給媳婦兒買油條,還管媳婦兒肚子疼不疼……
孫清嘖嘖兩聲,回去看到姜百勝還光著個膀子,在炕上睡得正香,她突然有點不爽。
“起來了。”孫清一巴掌糊在了姜百勝臉上,“人家小陳去給小夏買油條都回來了,你還睡!”
姜百勝都被拍懵了,一激靈,“啥?你說啥?”
“我說小陳大早上就去給小夏買油條,我沒指望你也跟著學,你好歹給我起早點,別等吃飯了再讓我叫。同樣是來例假,這人和人的差距怎麼就這麼大?”
姜百勝:“……”
姜百勝要是晚生個幾十年,一定會知道這世上有個詞,它叫內卷。
然而陳寄北一點沒有在卷別人的自覺,吃完飯刷完碗,還問夏芍:“我幫你請假?”
夏芍搖頭,“已經沒那麼疼了,就不耽誤工了。”
聽夏芍說還要去上班,陳寄北皺起眉,“一來好幾天呢,總不能天天在家歇著,再說這東西每個月都來。”
“每個月都來?”陳寄北眉頭皺得更深。
估計跟他說他也不懂,夏芍沒再解釋,起身準備給輸液瓶換熱水。
陳寄北沒讓她動,接過手幫她換了,見她拎好飯盒,又把坐墊放到了車後座上。
兩人和往常一樣先來到食品廠,陳寄北卻沒和往常一樣離開,而是跟夏芍一起進了單位。
夏芍有些疑惑。
陳寄北沒多說:“我找一立有點事。”
夏芍本就沒精神,也就沒再問,抱著熱水瓶走了。陳寄北在釀造車間的一層小樓找了一圈,聽說何一立還沒來,又回到單位門口,站著等了會兒。
等了能有七八分鍾,何一立來了,一邊走一邊還在打哈欠。
陳寄北一見他這副沒睡醒的樣子就皺眉,“你昨晚又幹嘛去了?”
何一立被他嚇了一跳,瞬間全醒了,“我昨晚什麼都沒幹,真的!”
陳寄北看著他有些驚慌失措的臉,沒說話。
何一立趕緊舉起手,“我真什麼都沒幹,更沒去打牌,真的!不信你去問我爸,我這些天天天跟他一起下象棋,氣得他一晚上罵我三遍,嫌我是臭棋簍子。”
怕這話沒有說服力,他還把兜翻出來給陳寄北看,“我真不是去打牌,現在我開了工資全交給我媽,她一個月就給我一塊錢零花錢,買煙都不夠,哪來的錢打牌?”
自從鄭大奎出事,何叔何嬸兒管他特別嚴,別說不給錢,下班在外待久了都要小棍伺候。
那小棍還是當初抽他用的,何叔就沒拿回去,一直放在門後順手的地方。
“沒去你慌什麼?”陳寄北望著他。
“我、我沒慌啊。”何一立低下腦袋,“我這不是怕你覺得我死性不改,對我失望嗎?”
陳寄北沒說話。
何一立偷偷抬眼看他,他還是沒說話。
這下何一立更慌了,甚至有些沮喪,“大奎和馬小寶都那樣了,我能不長記性嗎?我爸也跟我說了,大奎他們當初非要拉著我玩帶彩的,就是想坑我。我那腦智商,下象棋都玩不過他一個老頭,還想賭錢,早晚讓人連褲衩子都坑得精光……”
他嘮嘮叨叨說了一大堆,努力證明著自己的清白。
結果陳寄北沉默半晌,突然低聲問:“女人肚子疼,你知道怎麼辦嗎?”
“啥???”何一立整個人都聽蒙圈了。
陳寄北輕咳一聲,冷著臉,“就女人肚子疼。”
怕何一立不懂,他又皺著眉補充:“就是每個月都要來,一來好幾天那個。”
“我又不是女人,又不是大夫,我哪知道?”
何一立覺得自從結了婚,自家好友畫風就有些不對。以前下了班就和他在一塊,東搖搖西晃晃,可自在了;現在下了班就往家跑,好像回去晚了也要被小棍伺候。
當然他媳婦兒溫溫柔柔的,又賢惠,肯定幹不出來那種事,可他怎麼關心起女人肚子疼了?
何一立小心翼翼問:“是不是你媳婦兒不舒服?不舒服趕緊找人看看。”
陳寄北:“……”
陳寄北.這個光棍兒也沒比自己好多少,“你要是不懂,回去問問何嬸兒和你妹,幫我問。”
—
夏芍臉色發白,懷裡還抱個熱水瓶,郭姐和張淑真都是過來人,一看就懂了。
“肚子疼?”郭姐給她倒了杯熱水。見夏芍點頭,又去翻儲物櫃,“正好我這裡有紅糖。”
郭姐家黃哥是林場的,掙得多,拿出來的紅糖是這年代能買到最好的古巴紅糖。糖色比普通紅糖要深,呈棕褐色,衝出來也沒有普通紅糖那麼強烈的甜味,卻很香。
夏芍接過來喝了口,“謝謝。”
“這算什麼?平時我也沒少跟你蹭吃蹭喝。”郭姐不怎麼在意,又低聲問她:“我看你上個月沒這樣,你是平時都不疼,還是月經不調,上個月沒來?”
“前兩年鬧飢荒,我在老家沒吃飽。”
夏芍一說郭姐就懂了,“那你可得好好補補,月經不調是大事,以後還會影響要孩子。”
聽她說到要孩子,夏芍心一提。
還好不是誰都是孫清那種老司機,郭姐隻是囑咐她要怎麼調理,“今天你先歇歇,活我們幾個幫你幹了。你別不好意思,等你好了,多給我們做點好吃的。”
張淑真也跟著點頭,“多做點辣的,正好我現在身子不重,還能幫你幹動。”
這要是讓周雪琴知道,又得氣死。
周小梅不幹活,大家集體排擠她;夏芍還沒說不幹活,卻有人搶著幫她幹。
晚上下班,陳寄北又去飯店買好了飯,袋子裡還拎了一大堆東西。
他往外拿飯盒的時候夏芍看了看,看到一包和郭姐一樣的古巴紅糖,明顯是給她的。還有幾塊藥丸子一樣的東西、一些幹艾草,甚至一瓶新買的黃酒。
“不做魚不做肉的,買這個幹嗎?”夏芍有些疑惑。
陳寄北沒說話,吃完飯,等她病恹恹躺在炕上翻連環畫,卻熱了半杯黃酒,給了她一粒藥丸。
“這是什麼?”夏芍拿著那黑乎乎的東西。
“鹿胎膏。”陳寄北說,“何嬸兒給的,說吃上不那麼疼。”
何嬸兒是過來人,家裡也有女兒,會有這些倒不奇怪。隻是夏芍總覺得哪裡不太對,可她肚子疼,昨晚又沒睡好,現在腦子鈍鈍的,失去了往日的靈光。
直到晚上睡覺前,陳寄北給他端過來一盆泡腳水,裡面是煮好的幹艾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