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面都以為要評勞模評工級的時候好好表現就行,其實老羅眼睛毒著呢,什麼不看在眼裡。
這天他又把烤糊餅幹的車間罵了頓,夏芍看她去了方科長那,自己也拿上東西去了人事科。
她到的時候老羅端著個茶缸子,還在跟方科長抱怨:“一來新人就出問題,少盯一眼都不行,這幫家屬工也不知道有幾個能成手的。”聽到夏芍敲門,話頭也沒停。
“方科長,字我給你寫好了。”夏芍把手裡的紙卷遞過去。
上回方科長問過她會不會寫毛筆字,後來還真弄了筆墨給她。隻不過當時夏芍要盯著何二立挖地窖,沒時間寫。後來終於有時間了,又出了換崗這檔子事。
夏芍其實前兩天就寫完了,故意拖著沒送過來,隻等這個時機。
見夏芍過來,方科長忙把桌上的東西挪了挪,“寫好了?我看看。”
他接過紙卷打開,裡面赫然是五個大字——為人民服務。
字體蒼勁大氣,揮灑自如,內容選得也好,完全可以掛在辦公室裡。
方科長越看越滿意,還招呼老羅,“你來看看這字怎麼樣。”
“我一個粗人,哪懂這些?”說是這麼說,老羅還是端著缸子過來看了眼,“為人民……服務,這個字是服吧?比劃都連到一塊兒了,差點沒認出來。”
“這還連?草書那才叫連。”
說到這方科長還頓了下,問夏芍:“草書你會寫不?”
“這個真不會。”夏芍哪能練那麼多。
結果方科長還有點遺憾,“這個可以會,要不你想法子練練?”
“練什麼?寫字又不能當飯吃。”老羅還真像他自己說的是個粗人,看了一眼就不感興趣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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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實夏芍前世那會兒,寫字還真能當飯吃。
都不用太出名,弄個書法協會會員,買個百度百科,就能去各大景區圈錢了。
夏芍見方科長拿著字開始研究掛在哪裡,“其實早就該送過來了,最近有點忙,一直沒時間寫。”
“你不是已經上手了嗎?”方科長隨口答道,“也不對,你是為了鄭大奎那件事吧。”
何二立毫不避諱提起,單位裡也就聽說了,他是因為夏芍攔著才沒出事。
方科長收著夏芍的字,還讓夏芍在寫一幅毛筆的,下面的科員聽說,就跟他提了一嘴。
聽方科長問,夏芍笑笑,“也不全是,主要我聽說有的廠子招家屬工,過後還會考核。要是考不過,用夠一個月就不用了,我怕表現不好,被踢回家。”
“還有單位搞考核?”老羅來了點興趣。
“這不是沒以前缺工人了嗎?”夏芍說,“學校年年都有畢業的,就比以前嚴了。”
“是該嚴點。”老羅很是認同,“食品廠剛開的時候,哪個不是一身幹勁兒,為建設社會主義做貢獻。你看看現在,面包面包發酵不好,餅幹餅幹能烤糊。”
老羅問夏芍:“知道他們怎麼考的嗎?”
“這個還真不知道,我也隻是聽人說過一嘴,真的假的都不確定。反正我來廠子就是來幹活的,把本職工作做好了,就算廠裡不考核,我以後還想轉正。”
夏芍長得本就乖巧,這話說得又有幾分是真,老羅和方科長都沒懷疑。
夏芍緊接著還問:“咱們單位會辭家屬工嗎?”像是不太放心,想再確定一下。
“辭過,什麼活都不幹,單位還白養著他們?臨時工又不是正式工,辭就辭了,沒那麼些麻煩。不過像你這樣認真工作的同志,單位肯定不會給你開除。”
方科長鼓勵了她一句:“好好幹。”才放她回去。
老羅端著缸子看她走遠,沉吟,“考核這個法子不錯,咱們單位也可以搞搞。”
“你還真想搞考核啊?”方科長不管生產,沒他那麼大脾氣。
“為什麼不能考?”老羅說,“車間那幾個關系硬的我不能動,家屬工還不能管了?再說核算員那種計工時的活,誰幹都無所謂,生產線上有人不幹活,不是耽誤事兒嗎?”
老羅一錘定音,“別的車間我不管,反正我們車間,我得和上面說說。”
夏芍回去的時候,下一輪的面還沒醒好,大家都在車間裡休息。周小梅一見她就哼了聲,“又去拍馬屁。不就是會寫兩個字兒嗎?一天天到處送,不知道怎麼顯擺好了。”
“你要是羨慕,你也可以去送。”夏芍表情不變。
倒是周小梅被她噎了下,“誰稀罕?上趕著巴結什麼啊?人家又不能給你轉正。”
是不能給她轉正,可職場上多一個朋友,總比多一個敵人強吧?
夏芍沒再理她,抓緊時間休息。因為一個人要幹兩個人的活,今天又是沒能提前下班的一天。
享受了一個多禮拜提前下班的日子,同事們對此也有不滿,有意無意孤立了周小梅。
晚上夏芍和陳寄北一起回家,陳寄北又發現她在揉手腕,皺眉,“最近任務很重?”
“還行,過幾天應該就能好了。”
夏芍自覺能解決,沒和他多說,“小黑板上有你名字,是不是家裡又寄信了?”
陳寄北看她進了警衛室,笑著跟打更的大爺說話,臉色有點冷。
很快夏芍就出來了,“是表哥的郵包。”顯然有些意外,“表哥怎麼想起來給咱們寄東西了?”
陳寄北沒說什麼,接過來用左手拎著。
到家後他把郵包打開,發現裡面竟然是兩套衣服:一套布拉吉,一套夏天穿的男式短袖。
“表哥給咱們買的?”夏芍有些意外。
陳寄北對新衣服沒什麼興趣,直接把布拉吉遞給她,本想將另一套收進箱子,看一眼夏芍,又停住了。
夏芍沒注意,已經將布拉吉抖開。
布拉吉是個音譯詞,俄語連衣裙的意思,在五六十年代的東北十分流行。到了那十年,短暫收起來過一陣,改革開放後又重新復蘇,直到九十年代。
陸澤同送這條顏色比較素淡,小碎花,很襯夏芍的氣質,款式也是正宗蘇式的。
布拉吉流入國內後,袖子被改成了更樸素的半袖,原版布拉吉卻是泡泡袖。泡泡袖泡泡裙,露出半個手臂和小腿,有的布拉吉腰上還有裙帶,在這年代絕對很時髦了。
夏芍拿著在身上比量了下,長短很合適,就是寬松了點,不適合她這種小骨架。
“我找對門孫姐幫我改一下。”夏芍去箱子裡拿了一塊錢。
孫清正在吃飯,見她直接把筷子撂了,“我看看。這布拉吉可真漂亮,找誰做的?”
“不是做的,”夏芍說,“寄北他表哥在省城買的。”
這年代成衣賣得少,江城的百貨商店裡也就有點男式背心。孫清一聽說是在省城買的,又仔細看了看布料和款式,“你這個裙子褶大,得不少布料,這一條沒十塊錢下不來吧?”
夏芍也不知道,但陸澤同送的,肯定不會差。
“我看這款式不錯,你想怎麼改?”孫清問她。
夏芍把那一塊錢遞過去,“改合身一點就行。”
孫清哪裡肯要,“都是鄰居,隨手的事,給什麼錢?”
話剛說完,就聽到坐在炕上吃飯的姜百勝咳嗽了聲。
孫清疑惑地看過去,“怎麼了?吃醬吃鹹了?”
她倒沒覺得姜百勝是想讓她收錢,他們家人都不貪財,要貪,早沒多少人找她做衣服了。
見夏芍也看了過來,姜百勝黑臉上有些發紅。
大概是一輩子也沒幹過這種事,他憋了半天,“這小蔥蘸醬好,你給小夏送點。”
小蔥?
孫清看看他,又看看他手裡那根一直在醬碗裡戳啊戳的小蔥,終於明白過來。
“你等我一下。”她去院子倉房,抱了一大捆小蔥出來,“我爹自己種的,你拿去吃。”
夏芍都被她塞懵了。
不是她來找人改衣服嗎?怎麼被求的那個反過來要給她東西?
很快她就知道了,因為孫清尷尬地咳了聲,問她:“你之前那個蘑菇醬,能幫我炒點嗎?”
夏芍笑了,“我這還有,你要送你好了。”
她放下小蔥,轉身去碗櫃拿蘑菇醬。
孫清又抱著小蔥跟了出來,直接放上了她家灶臺,“吃完記得漱口,不然親嘴兒有味兒。”
親、親啥?
夏芍差點把裝醬的罐頭瓶子打了,趕緊將剩下那半罐子塞給孫清,把這個老司機送走。
不過孫清送來的小蔥的確不錯,都不到鉛筆粗,這種蔥蘸醬吃最好,一點都不辣。
夏芍扒了一些,洗幹淨放在小盆裡,準備叫陳寄北吃飯。
剛進門,就看到陳寄北換了新衣服,身姿筆挺站在炕邊,正在整理衣領。
見夏芍進來,他似乎有些不自在,看她一眼,又把視線收了回去。
這不是試穿新衣服被人發現,怕人說他臭美吧?
夏芍識趣地別開了視線,“吃飯了。”說完就去搬炕桌。
等她把桌腿支好,一抬頭,男人還在那站著,臉色甚至有些冷。
“怎麼了?”夏芍疑惑,“衣服不合身嗎?”
“不是。”陳寄北沉聲否認,又看她一眼,才問:“好看嗎?”
“啊?”
夏芍完全沒想到他會問這個,愣了下,接著就發現男人臉色更冷了。
她趕忙認真看了兩眼,還繞到男人身後一頓打量,“挺好看的,剪裁得體簡約大方,特別襯你的身材。尤其是這條褲子,顯得腿特別長,把你的優點都凸顯出來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