何二立看著忍不住跟陳寄北嘀咕:“難怪你急著結婚,我都想找個媳婦兒了。”
陳寄北推著自行車,聞言看了夏芍一眼,又收回,“不把打牌戒了,誰願意跟你?”
“知道了知道了。”何二立擺擺手,鑽進了那棟二層小樓。
夏芍看著他的背影,總覺得他八成沒往心裡去。
指望他自覺看來是不可能了,最好是找個事情把他絆住,先過了這段危險的時間再說。
夏芍還得往裡走一段,正琢磨,碰到了同樣來上班的王哥,王哥還問她第一天上班手酸不酸。
“有一點。”夏芍說,“我拿熱毛巾敷了敷,已經沒事了。”
“剛上班都這樣,適應兩天就好了。”
王哥沒再多說,兩人走到車間外,裡面已經有人到了,正在邊換衣服邊說話。
“我說怎麼被分去掐劑子了,原來是陳寄北的媳婦兒。”
“真是陳寄北媳婦兒?怎麼嫁給陳寄北了,結婚前就沒打聽打聽?”
“窮唄,我聽我姑說她是關裡來的,農村人。還好當初我有眼光,沒跟陳寄北,他這人也就長得好看點,幹啥啥不行。他師父才教了他兩個月就不願意教了,隻讓他劈竹子。哪像我們家德柱,師父看中,天天帶在身邊教,家裡有個什麼事也會找他。”
陳寄北幹啥啥不行?
那家裡的雞籠,他是怎麼看看就做出來的?
而且後面這人沒聽錯的話,是周小梅吧?何二立不說是她看好陳寄北,陳寄北沒看上她嗎?
夏芍挑了挑眉,那邊話題已經重新回到了她身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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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農村來的,那難怪幹活這麼利索。”
“利索啥呀?還不是王哥給她開小灶了,我都看見了。”
“你說王哥我還納悶呢,他不是一向不管新人嗎?”
“人家哪是一般的新人,又會討好人又會寫字兒,你們看她說話那樣兒……”
周小梅故意捏起嗓子,“王哥~謝謝王哥~王哥你真好~”
夏芍混過職場,當然知道職場對女性的偏見比男性多太多。不論你多努力,做出多少成績,隻要升得快,一定會被認為是走了不正當的關系,被造黃謠。
她面色如常敲了敲門,“咱們車間招野雞了嗎?怎麼這麼吵?”
裡面的聲音戛然而止,所有人都望過來,臉色有些尷尬,尤其是被說成野雞的周小梅。
如果隻有夏芍,她還敢罵回去,可夏芍身後就站著滿臉陰沉的王哥。
王哥向來脾氣硬,冷笑望著她,“大老遠就聽到你說人闲話,你姑平時就這麼教你的?”
周小梅一噎。
王哥又看向其他人,“面都醒好了嗎?幹活的時候怎麼沒見你們這麼積極?”
他這人就是這樣,誰的面子也不給。上回有個新人把面和稀了,被他訓了半個小時。
在場好多人都是他帶出來的,又不像周雪琴還有個班長的身份,趕緊作鳥獸散。
王哥這才去洗了手,換了衣服,檢查設備,準備開工。
面是早就和好的,和面的工人通常比別人早上班兩個小時,下午也早下班兩個小時。
夏芍也隻諷刺了周小梅那一句,後面該幹活幹活,話少,手下卻越來越熟練。
上午這六百斤面盤完勁兒的時候眾人看了下表,比昨天提前了近二十分鍾。
有人多看了夏芍一眼,還是早上議論過她那幾人中的一個,神色頗為復雜。
現在又沒到提工資提幹部的時候,一起幹活的當然是越能幹越好。他們省事,早點幹完還能早點下班回家,要是來了一群拖後腿的,可就招人煩了。
這麼想著,她又忍不住看了眼周小梅。
劑子盤完勁兒,就要等時間發酵,他們坐下來歇口氣,酵室那邊周小梅的聲音聽得一清二楚。
“還是咱們車間好,做面包不用大起子,不像餅幹班和槽子糕班。。小時候我來單位找我姑,每次都捏著鼻子繞著這兩個車間走,太味兒了,還辣眼睛……”
正說著,夏芍突然放下水杯,走進了酵室。
知道早上那件事的心都提了下,還以為她是要去找周小梅的茬。
這太不明智了,別說不少人都不知道周小梅早上諷刺過她,周小梅的姑姑周雪琴還在呢。
結果夏芍隻是走到周小梅身後,把上面發酵過快的和下面發酵不好的託盤換了個位置。
周小梅被她嚇了一跳,“你幹嘛?”負責帶周小梅的小張也看了夏芍一眼。
夏芍笑笑,“沒事,你們繼續,我就是看差不多該換了,隨手換一下。”
小張就在她不遠,也正準備換那幾個託盤,聞言又看了夏芍一眼。
夏芍仿似未覺,利落地又連換好幾個,這才像個終於把東西搞對稱了的強迫症,松口氣出去了。
“會弄嗎就亂動?動壞了怎麼辦?”周小梅撇嘴。
小張也蹙著眉,把夏芍換過的都檢查了一遍,然而無一例外,時間都把握得剛剛好。
其他人也看著這邊呢,沒想到她檢查完,竟然一個都沒動。
不僅沒動,等烤爐預熱好,這些面包坯拿出來,夏芍換過那幾盤比周小梅換的發酵得還均勻。
“她都學了兩天了,怎麼還趕不上人家看兩眼?”
下午去廁所,有人忍不住跟小張嘀咕:“還說要擴大生產,都像她這麼幹,怎麼擴大生產?”
“對啊,小張你這是懷孕了,才給你安排的輕省活,她憑什麼?”
八卦歸八卦,利益歸利益。早上跟周小梅一起說過夏芍,也不妨礙他們下午說周小梅。
畢竟每人每天一百斤面,活就那麼多。周小梅少幹,她們就得多幹。
“我看啊,招她還不如不招,隻招小夏這樣會幹活的。”
小張被周小梅拖累了兩天,聞言也有些不快,“她來這兩天,我比之前還累了。”
“行了都少說兩句,人家姑姑是班長,走後門進來的。”
廁所外面一牆之隔,周小梅剛好聽了個全程,氣得臉都紅了,就要進去。
周雪琴拉了她一把,“你進去能幹嘛?人家還說錯了?”
要是一兩個人有怨言,她還能仗著班長身份壓一壓。
這麼多人她也不好說,萬一說重了,合起伙來給她撂挑子怎麼辦?
說到底還是周小梅不爭氣。
周雪琴對這個侄女恨鐵不成鋼,“你怎麼回事?掐劑子那麼難,夏芍半天就上手了,一掐一個準。看酵室這麼簡單的活,你小時候天天見,學了兩天還幹不明白。”
“我小時候就是來吃面包的,學這個幹嗎?”周小梅被說得委屈。
說是每人每天一百斤面,二兩面一個面包,可面包做好了要質檢,容許有一定數量的次品。這些次品有些隻是有破損,面包班自己就吃了,周小梅這個班長侄女也沒少來蹭。
其實要沒有夏芍比著,周雪琴也不覺得侄女爛泥扶不上牆。
可夏芍太能幹了,一學就會。要不是之前就有矛盾,她也喜歡手下有這樣的人。
幹得好,給大家都節省時間,說不定年底還能拿個勞動模範給班裡增光。
眼見裡面的人要出來了,她拉了下自家侄女,“行了別給我擠貓尿,趕緊上完廁所回去幹活。”
同事間氣氛的微妙變化夏芍感覺到了,事實上她就是故意的。
她又不是受虐狂,幹嘛自己的活幹完了不歇著,跑去幫周小梅?
周雪琴跟她有舊怨,周小梅眼見著也不待見她。有這兩個人在,她要想把這個家屬工幹下去,甚至抓住機會轉正,就得跟其他人搞好關系,最好能抱團。
而最能促使人抱團的是什麼?
共同利益。
如果沒有周小梅這個反面典型,夏芍要想得到其他人的認可,可能還要花點時間。
但周小梅太神助攻了,她的拖後腿和夏芍的利索恰好形成了鮮明的對比。
大家有了共同的利益,又有了共同的敵人,當然更容易走近了。
這回回去周小梅認真了點,夏芍手又快,下午還沒到四點半,他們這一天的活就幹完了。
小張看了眼時間,“正好,我家大兵要吃新鮮小白菜,今天下班早,我去小市場看看。”
“小白菜下來了嗎?我也去。”
還有人問夏芍:“你家陳寄北應該還沒下班,你是等他一起走,還是先去買菜?”
這算是對夏芍釋放善意了,夏芍笑笑,“我還不著急走。”
多好的單位啊,還不到四點半就下班了。
沒有996,沒有人在你即將下班的時候給你加任務,通知你開會。
回家了更沒有微信釘釘給你發任務,讓你處理一下,或者大周末讓你在家加班,還不給錢……
還是社會主義國有企業好啊,哪像私企和外企,恨不得把一個人當兩個人使。
夏芍就沒感受過四點半下班是什麼滋味,在那享受了會兒,才往釀造車間去。
她倒不是去找陳寄北,主要是不放心何二立。
別說陸澤同走了,陳寄北在本地就隻剩何二立這麼一個朋友。就算他們跟何二立沒那麼熟,知道何二立可能會死,夏芍也沒法心安理得地坐視不管。
這也幸好夏芍去了,大老遠她就看到何二立抽著煙,在樓下跟人鬼鬼祟祟說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