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自己填的?”中年科長驚訝地又打量了她一眼,“字寫得不錯,回頭給我寫一幅。”
這回連那念名單的科員都多看了夏芍一眼。
別人不知道,他可是清楚他們這位方科長最好書法,能被他誇字不錯的,絕對寫得非常好了。
而且科長本身就練字,還讓夏芍給他寫一幅,可見有多欣賞。之前單位也有人字不錯,寫的假條被科長夾在了抽屜裡,可科長也隻是收著,沒叫那人專門給自己寫。
夏芍沒拒絕,“您要寫點什麼?回頭我寫好了給您送過去。”
“寫首主/席的《沁園春.雪》吧。”方科長說完,才想起來這首詩未必人人會背,“不著急,你先去上班,下午我把主/席的詩集拿過來,你帶回去慢慢寫。”
方科長沒再說什麼,讓幾個科員帶人去各個車間報到,背著手走了。
不過經過這個插曲,很多人都注意到了夏芍,人都走了,還不忘回頭看她。
說實話,這些人裡有不少連字都不認識,寫得一手好硬筆書法,多稀奇啊。
再看夏芍這長相,已經有人開始猜她到底是什麼出身了。當然也有心理不屑的,總覺得夏芍這就是提前跟廠裡打了招呼,故意演這一出呢。她才多大,字能有多好看?
帶他們去車間的剛好是那個念名單的科員,路上簡單給大家介紹了下糕點車間的情況,又問夏芍:“看你年紀也不大,你家那口子是單位誰啊?”
“陳寄北。”夏芍說。
沒想到這個名字一出,那位科員神色瞬間一頓,“你說,你對象是陳寄北?”
那略顯復雜的眼神讓夏芍心中警鈴大作。
什麼情況?該不會她給陳寄北傳出的猛名已經傳到單位了吧……
第25章 蜢子蝦醬 你準備讓我送給隔壁老王?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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陳寄北的猛名當然沒傳到單位, 很快夏芍就知道那位科員為什麼眼神不對了。
面包班位於糕點車間第二排平房,前面是機制餅幹車間,後面是槽子糕車間。
那科員把人帶到後, 朝裡面喊了聲,“周班長,人我給你帶過來了。”
有人應聲從裡面出來,四十來歲的年紀,大高個,竟然是夏芍見過還創過的那個麻子臉。
這可真是冤家路窄,夏芍竟然被分到了麻子臉手下。
那科員雖然不知道兩人還有過口角,但肯定知道對方和陳寄北交惡, 所以表情才那麼古怪。
麻子臉周班長顯然也不可能忘了夏芍, 一挑眉,“現在單位招人都不挑了嗎?咱們是食品廠, 又不是百貨, 還看臉。我們班可是有任務的,要擴大生產才招的人。”
這就是說夏芍當個花瓶還行,根本沒法幹活。
人事科科員被搶白得不太高興, “這是上面領導分配的, 我隻是過來送人。”
麻子臉周班長這才發現自己沒控制好情緒,“看你這話說的?我也隻是擔心任務完不成。平均每人每天一百斤面呢, 要是有人拖後腿,全班都得跟著晚下班。”
“不是臨時工嗎?”周小梅說, “幹不好還可以辭了。”
這倒也是, 麻子臉周班長這才點點頭,“面包班的都跟我來吧。”又簡單做了個自我介紹,“我叫周雪琴, 面包班班長,平時最看不慣偷懶耍滑的,可能說話有些直。”
這又是在影射夏芍,也不知道還沒開始幹呢,她怎麼就肯定夏芍會偷懶耍滑。
職場上欺壓新人是常有的事,夏芍又不是沒經歷過。這才第一天上班還不熟悉情況,她也不好貿貿然跟對方對上,隻當沒聽見,一面往裡走一面打量起未來的工作環境。
和她上輩子接觸甜點時不同,單位的面包車間都是機械化流水生產。
和面有和面機,掐劑子有掐劑子的機器,就連烤爐,也是履帶傳送的。制作好的面包坯在託盤中碼好,放到履帶上,等傳送到履帶另一頭,已經烤好了。
不過這年頭的烤爐還隻有傳送帶用的是電,供熱全靠煤。
夏芍來的時候就看到了烤爐外面的煙囪,每隔兩米一個,煙囪下面有鐵門。有專門負責燒火的工人,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打開鐵門,挨個往裡面添煤。
“你,去跟著小張看酵室。”介紹完情況,周雪琴一指周小梅。
又指夏芍,“你去跟著王哥掐劑子。”
看酵室的活輕松,食品廠做的是牛屎泡面包,顧名思義,就是盤形有點像便便的老式面包。劑子盤完勁兒後要放到酵室裡發酵,隔一段時間去看一眼,把發酵不均的上下換換就行。一般上層溫度高,發酵都比較快。
掐劑子可就不一樣了,要先學會用機器,還要能掌握劑子的分量。
食品廠的面包全是二兩面粉一個,和好後每個劑子的分量大概在三兩二到三兩三之間,掐完要上稱的。劑子分量不足或者是超重,全要重新掐,很耽誤事兒。
而一旦掐劑子的速度跟不上,全班都要跟著耽誤時間,並不是個適合新手第一天上班幹的活。
那位王哥是班裡的老人了,出了名的脾氣硬,皺著眉打量夏芍,“你先在旁邊看,別搗亂。”
雖然沒反駁周雪琴的安排,但看著也沒有要浪費自己的時間好好教的意思。
夏芍心裡早有預料,也不急,還真靜靜站在一邊看。
王哥幹活很利落,機器一次能掐兩個劑子,掐完丟去旁邊的稱上稱,很少有要返工的。
他一口氣把醒好的面團掐完,抬頭,一個多小時過去了,夏芍還靜靜站在那裡,看得認真。沒有發出一點聲音打擾,沒有走神,更沒有露出不耐煩。
別的不說,這姑娘耐性倒不錯。
王哥最討厭什麼都不懂還不虛心學習的,見狀把幾個掐好的劑子又倒了回去,“你試試。”
這就是給機會讓夏芍練手了,夏芍笑著道了句謝,站到機器邊,按剛才所見操作了下。
王哥端著個搪瓷杯子在旁邊喝水,發現她雖然手法生疏,步驟卻一步不差,顯然有好好看。光這一點,就比那邊不停問小張“這樣行了嗎?”“這個用不用換”的周小梅好多了。
“你這樣用勁兒,會比較省力。”他忍不住開口指點。
夏芍試了下,還真輕松不少,大眼睛一彎,“謝謝。”
她試探著掐了一對兒,上稱一稱,二兩七,小了。
夏芍把劑子倒回去,重新掐,三兩五,又大了。
周雪琴看完烤爐回來,見此忍不住皺眉,“都一上午了,你怎麼還沒上手?周小梅才學了半個小時,就知道什麼樣是發酵好了,什麼時候該換什麼時候不該換。”
她這就是在故意找茬,夏芍還沒說什麼,王哥已經皺起了眉。
不過周雪琴到底是班長,他最後也沒開口,隻是端著杯子,又指點了夏芍兩句。
夏芍以前能坐電腦前寫一天代碼,現在也能塌下心來研究劑子怎麼掐。
何況她上輩子又不是沒做過甜品,有的是耐心,中午別人都去吃飯休息了,她還在研究。
方科長看來是真喜歡夏芍的字,中午回家拿了詩集,沒什麼事,就溜達著來了面包車間。
面包車間一共十幾個人,一半回家吃飯去了,一半帶飯在單位吃。吃完了有的三三兩兩闲聊天,有的找了個椅子歇午覺,隻有夏芍,還在車間裡忙活。
“你怎麼不休息?”方科長有些奇怪。
“我剛學,得花時間多練練。”夏芍沒多說,去洗了手,“您看我現在給您寫行嗎?”
“行,紙筆和詩集我都帶來了。”
夏芍找了個幹淨桌子,也沒翻詩集,試了試鋼筆,低頭寫起來。
這次她調整了一下風格,字體少了娟秀多了肆意,洋洋灑灑躍然紙上。
她寫一句,方科長念一句,“一個字不差,看來我這詩集白拿了。”
夏芍隻是笑,“我也隻會這一首。”她能說她其實對文學沒什麼愛好,就是拜穿越小說所賜,別的不說,《沁園春.雪》和《精忠報國》絕對能熟讀並全文背誦嗎?
方科長顯然隻當她是謙虛,拿起來欣賞半天,仔細收好,“毛筆字你會寫嗎?”
“會一點。”夏芍依舊是那副乖巧的笑。
“那我改天準備筆和紙,你寫幾個字我看看。”方科長心滿意足,人都準備走了,看夏芍重新回到機器邊忙活,又不由蹙眉,“你們班長就讓新人幹這個?”
“也不是。”夏芍說,“周小梅負責的是看酵室。”
別看方科長不從事生產工作,但在廠子裡待久了,什麼活重什麼活輕,還是有數的。
他眉心蹙得更緊,回到辦公室見之前那位科員已經來上班了,忍不住問:“我剛才去面包班,發現周雪琴給夏芍安排的活是掐劑子,她一直都這麼調理新人嗎?”
“也不是吧。”科員說,“主要是夏芍的身份有點特殊。”
“哪裡特殊?”
“她對象是陳寄北,周雪琴以前想把侄女介紹給陳寄北來著,陳寄北沒幹。”
方科長顯然不知道下面這些八卦,“所以她就針對夏芍?”
“也不全是針對吧。”科員打哈哈,“新人來了總得給個下馬威,樹立好威信,以後也好安排工作。”
“那周小梅也是新人,她怎麼不給周小梅下馬威?”
“周小梅是她侄女啊,之前想介紹給陳寄北的就是她。不過沒介紹成,嫁給跟陳寄北一起學徒的曹德柱了。”
方科長無語,“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?”
王哥也想問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。
他家兩口子都上班,中午沒時間做飯,都是帶著飯盒來單位,中午找鍋爐熱一下。吃飯的時候夏芍剛好也停下來,還送了他一個粽子,說謝謝他上午的指點。
王哥一開始沒想要,夏芍卻說周雪琴讓自己跟著他學,他就是自己的師父,孝敬師父應該的。
誰不喜歡會來事兒的晚輩?何況這個晚輩不僅長得乖巧漂亮,做的東西還很好吃。
王哥家女兒比夏芍小不了幾歲,不禁待夏芍又和緩了幾分,“我看你學得挺快,多練幾天總能上手。周雪琴說什麼你別往心裡去,幹好自己的活。”
結果下午還沒開工,周雪琴又來找茬了。
一見夏芍還在反復練習掐劑子,她就皺起眉,嫌她學得慢,嫌她耽誤大家的事,“要都像你這麼幹,任務還能不能完成了?大家晚上還能不能準點下班了?”
雖然活是她安排給夏芍的,但真要因為夏芍不能下班,眾人心裡肯定會對夏芍有意見。
“她幹不完,我幫她幹,行了吧?”王哥有些看不下去。
這人是出了名的脾氣硬,脾氣上來了連周雪琴的面子都不給。可也是出了名的活好,周雪琴想挑他毛病都挑不出來。他要不是這個倔脾氣,面包班的班長還未必能輪到周雪琴。
以前來新人,他都嫌新人拖他後腿,誰能想到他竟然說要幫夏芍幹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