孫清:“……”
孫清直接從板凳上站了起來,手一擦回了屋,“你行,今晚你自己做飯。”
姜百勝:“……”
夏芍也不明白孫清明明做衣服手挺巧的,一做飯就十竅隻通了九竅。
不過後面她幫著打結倒是打得又快又漂亮,夏芍分了下,打單扣的是沒有餡兒的,打雙扣的是豆沙餡兒的。綁了兩根馬蘭草的最少,是鮮肉餡兒的。
晚上大地鍋裡添水添柴,煮一整晚,第二天一早香氣就憋不住從鍋邊溢了出來。
夏芍一樣給了陳寄北一個,問他喜歡吃哪種。
陳寄北都說還行,然而飯後夏芍收拾粽子皮的時候,發現他後面拿了倆,全是豆沙餡兒的。
這個男人,明明看著又冷又兇,竟然喜歡吃甜的。
夏芍覺得大佬的人設在她心裡有些搖搖欲墜。
不過好像也沒誰規定,大佬就不能愛吃甜的,何況陳寄北今年才二十一,比她還小一歲。
這麼想著,夏芍再看陳寄北就多了點憐愛。
陳寄北被她看得直皺眉,“哪些是送給表哥的?我現在就送過去。”
陸澤同在單位住的其實遠沒有在家舒服,隻一張小床,一個鐵爐子上面坐著水壺,用來取暖。
好在時間已經進入五月下旬,屋裡並不會太冷。陳寄北到的時候,陸澤同已經起床了,正準備衝油茶面當早餐,看到陳寄北還問他要不要來一碗。
陳寄北發現他神色還好,離了婚,卻比離婚前看著更輕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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屋裡窗開著,臨窗的寫字桌上還放著幾本書,看起來倒有幾分闲適。
陳寄北把裝粽子的盆遞過去,“吃這個吧。”
“這麼早就有粽子了?”陸澤同有些意外,“小夏包的?”
陳寄北“嗯”聲。
陸澤同一摸還是熱乎的,就放下油茶面,剝開一個咬了一口。
粽子包得很緊,即使煮了一晚上,米粒雖然黏,卻依舊沒有散掉。初入口是濃厚的粽葉香和米香,再往下,米香中又出現了一點鹹香,在舌尖流連不去。
陸澤同愣了下,趕忙再往下咬一口。
這回直接咬到了一汪油,五花肉的肥肉已經煮化掉了,和著黏軟的糯米,滿口生香。
“這是小夏包的?”陸澤同忍不住又問了一遍。
他是北方人,根本沒吃過鮮肉粽子,被這個味道驚豔到了。
陳寄北沒說什麼,又給他拿了個豆沙的。
陸澤同吃完,突然沉默了下,說:“你比我有福氣。”
這是從那天他跟陳寄北說要離婚後,第一次露出悵然。
不過也隻一瞬,這位在戰場上拼殺過的老兵又重新振作,“有福氣好啊,你這樣,我走了也能放心。你跟小夏說一聲,晚上別做飯了,我在國營飯店請客,走之前咱們聚聚。”
說是聚聚,陸澤同不僅請了陳寄北和夏芍,還請了他在江城幾個關系不錯的朋友和戰友。
陳寄北在食品廠的師父他也請了,對方沒來,說是不喜歡熱鬧。人家是七級工,工資一個月將近一百,比陸澤同這個廠長開得還多,有點架子也沒什麼稀奇。
夏芍發現這頓飯與其說是走之前聚聚,還不如說是陸澤同專門為陳寄北請的。
陸澤同是把跟自己關系好的都請來了,託人家多少照應一下陳寄北。
他是高升,走得又不遠,大家當然願意賣他這個面子。
吃完飯,夏芍跟陳寄北把醉酒的陸澤同送回單位,才乘著夜色往家裡走。
一路上陳寄北都很沉默,到了家也沒進屋,“你先睡,我抽兩根煙。”
他這人一向如此,看似冷漠,可從第一次見面,就很少會當著夏芍的面抽煙。
夏芍沒說什麼,回屋放行李睡覺,想想又把陳寄北的被褥也鋪了。
陳寄北回來的時候,她已經朦朦朧朧有了些睡意。隻覺得男人似乎盯著放暖的被褥看了一會兒,才脫衣服關燈,隻是一直在翻身,半晌都沒能入睡。
“怎麼了?睡不著?”夏芍迷蒙著睡眼問他。
陳寄北翻身的動作一頓,“吵到你了?”
這回他好半天都沒再翻身,夏芍卻不覺得他是睡著了,幹脆轉過臉,“你要不要跟我說說話?”
“說什麼?”黑暗中男人聲音淡淡的,卻沒有拒絕。
夏芍想了想,側枕著手臂,“說說表哥吧,你跟他從小就這麼要好嗎?”
大概是今晚喝了酒,又或許是黑暗更容易讓人卸下防備,陳寄北並未像往常那般吝嗇言辭。
“表哥是我姑姑家的兒子,比我大十五歲,我剛記事的時候,他已經要去當兵了。不過他的確對我挺好,小時候我身體不好,沒人跟我玩,都是他拿肩膀扛著我。”
“你要是不說,我還以為他是你親哥,比有些親哥都好。”
至少夏芍那位便宜親哥就沒照顧過她,在書裡還把她三十塊錢賣了。
陳寄北沒否認這句話,“不過後來他打仗去了,等再回來……”
再回來怎麼樣他沒有說,而是話鋒一轉,“去年老家鬧飢荒,我爺爺過世,他回去了一趟。當時我……混得不太好,他就跟我爸說,讓我跟他來東北做個工人。”
從陳父那封信就能看出,他對陳寄北這個親兒子有多不待見。
爹媽不喜,隻有這個表哥幫他找工作,給他娶媳婦。難怪他寧願用結婚搬出陸家,寧願委婉地提出早一點領證,以免夜長夢多,也不在陸澤同面前說劉鐵萍壞話。
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保護陸澤同的顏面,不讓陸澤同難堪。
可惜有些人就是給臉不要,得寸進尺,最後還是給了陸澤同那麼大一個難堪……
聽陳寄北不再說話了,夏芍輕輕嘆出一口氣,“你還記得我跟你說,我不能回老家嗎?”
突然轉換的話題讓陳寄北一頓,但還是“嗯”了聲。
“其實在我來東北前,我吃過一次農藥,泡在種子裡吃的。”
夏芍話音剛落,就感覺男人倏然看了過來,即使屋裡黑著,那目光依舊讓人難以忽視。
她趕忙解釋:“不是你想的那樣,是我餓狠了,春播的時候偷吃了隊裡的種子。當時赤腳大夫都說八成活不成了,我迷迷糊糊在炕上躺了三天,愣是苟住了。”
餓死人最多的是61年,62年已經緩過來了,她卻餓得要吃隊裡的種子……
陳寄北沒說話。
夏芍也隻是說給他聽而已,“我當時還以為我死定了,沒想到自己還能來東北。更沒想到李寶生竟然早結婚了,給我換了個更好看的。我不僅不用挨餓,還能給我媽買布料,還幫萬輝弄回來一塊表,可惜他沒要,人生是不是處處充滿驚喜?”
這回陳寄北聽明白了,夏芍這是告訴她要往前看,總會越過越好的。
告訴他他們都在變好,陸澤同離開了劉鐵萍也會過得更好。
他不用覺得負疚,更不用有壓力,能回饋一點回饋一點就可以了。
這回陳寄北沉默了更久,夏芍都要重新睡著了,才聽他道:“你不是都能打人了?還會挨餓?”
“???”
夏芍愣了下,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她昨天威脅李來娣的話。
果然這男人聽到了……
不對!
她當時不隻說要打李來娣,還一口一個我男人,叫得那叫一個親密……
這人耳朵怎麼這麼好使,什麼都能聽到?
夏芍有些無語,就聽男人一哂,又道:“而且我不隻更好看,還厲害。”
夏芍:“……”
這事過不去了是吧?用得著這麼小心眼嗎!
夏芍一翻身,不想理他了。想一想又把裝雞仔的紙殼箱挪到兩人中間,徹底和他劃清界限。
這回陳寄北卻也沒再翻身,兩人無夢到天亮。
兩天後陸澤同正式調職,和新升上來的廠長交接完工作,乘火車離開江城去省裡。
陳寄北跟夏芍都去送了,陳寄北還把陸澤同退回來那些生活費又給了他,“說了彩禮我自己攢,去了新地方到處都得用錢,你是淨身出戶,別跟我爭這個。”
夏芍也跟著勸:“哥你就拿著吧,我們手裡有錢。”
那三百塊彩禮她沒花完,給了夏萬輝五十,手裡還剩一百多,李家還給了她五十塊錢的份子錢。
這回陸澤同沒再推辭,拍拍陳寄北的肩膀,“好好幹。”上車走了。
陳寄北和夏芍離開火車站沒幾個小時,又一亮綠皮火車匡次匡次開了過來。
陳慶豐扛著包,從口袋裡摸出一個信封,“大哥你是本地人,知不知道柳葉胡同怎麼走?”
“你要去柳葉胡同找誰?”跟他坐一趟車的老大哥顯然知道。
陳慶豐立馬笑道:“去找我表哥,他叫陸澤同,是江城機械廠的廠長。”
雖然陸澤同寫信回去,說最近事情有些多,叫他先別來,委婉拒絕了。但他媽說得沒錯,陳慶年都能來,他怎麼就不能來?他爸手裡又不是沒有陸家的地址。
“你是陸廠長的表弟啊,”那人一聽來了精神,“那你和陳寄北什麼關系?”
“陳寄北?”
陳慶豐愣了下,“你說陳慶年吧?我是他哥。”語氣比剛剛冷淡了不少。
那大哥顯然是個粗人,也沒注意,“你跟我走,我家也住那附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