宣德帝突然開口,聲音無力。
趙溥告老還鄉後,副相陸峋升了宰相。
王恩立即領命去安排。
宣德帝終於動了動,翻身時牽扯腿疾,宣德帝深深吸了口氣。他可以瞞所有人,唯獨瞞不過自己,現在他好歹能勉強走,可是誰也說不清,什麼時候這雙腿就徹底廢了。宣德帝不想廢,不想承認自己老,但他拗不過命。
他老了,真的老了,有些事再不決定,他將有愧祖宗,有愧兒子。
兩刻鍾後,陸峋匆匆而至,帶進來一絲殿外的寒意。看眼宣德帝,陸峋彎腰行禮:“皇上……”
宣德帝擺擺手,免了虛禮,然後示意王恩出去。王恩走後,宣德帝拍拍身邊的地方,叫陸峋坐過來。宣德帝當了這麼久的皇上,親自提拔了幾個宰相,也都被他親口貶官了,十幾年下來,唯有陸峋一直都深得他心,穩居副相。
宣德帝很信任這個老臣。
“朕不與你繞彎子,朕隻問你,壽王能擔大任否?”
握著陸峋的手,宣德帝低聲問道,目光犀利地盯著對方。陸峋也五十多歲了,頭發花白,臉上長了褶子,眼角更多。聽到宣德帝的話,陸峋平平靜靜的,臉上一個褶子都沒動,看眼宣德帝,又垂下眼簾道:“皇上早有定論,又何必問老臣。”
宣德帝笑了,笑著松開了他。
是啊,他早有定論了,因為中意老三,找不到比老三更合適的人選,所以明知他最偏愛的老大當年是中了睿王的挑撥後,他還在忍著心痛愧疚,繼續幽禁著老大。為何?因為老大的脾氣不適合皇位,而一旦他放了老大,大臣們定會曲解他的意思,紛紛去支持老大,亂了局勢。
皇位是老三的,隻能是老三的,他不能為了與老大的父子情,給老三添隱患。
有了決定,翌日早朝,沒等大臣們奉勸宣德帝立儲,宣德帝先一步下了詔書,冊封三皇子趙恆,為太子,年後擇吉日遷入東宮。
“兒臣,叩謝父皇。”
群臣注視下,趙恆走到大殿中央,不卑不亢地跪地叩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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宣德帝笑著叫兒子起來。
趙恆重新站直,人在朝堂,心卻去了南宮。
他曾向兄長承諾,他不會做皇叔,現在父皇將皇位託付給他,趙恆願再承諾,他不會做父皇。
☆、第233章 233
二月天氣轉暖, 趙恆以太子身份正式遷入東宮,成了大周開國後, 第一位太子。
高祖皇帝在位時, 忙著統一中原,又礙於太後遺命遲遲難以決定該將皇位傳給弟弟還是兒子, 故到死都沒有立太子。到了宣德帝,因為自己的皇位來歷一直被百姓詬病,器重的兒子又先後出事,不知不覺就耽誤了今天。
東宮有了太子, 再也不用擔心皇上突然病逝朝堂出亂了,大臣們瞅瞅空蕩蕩的東宮, 開始動了別的小心思。太子可是要做帝王的人,身邊怎能隻有一個女人?必須奏請皇上賜太子幾個側妃、嫔妾, 萬一自家女兒中選, 將來他們就是皇親國戚了。
是以,宋嘉寧這個太子妃之位還沒坐熱乎呢, 就聽說了文臣張羅往東宮塞人的事。
消息入耳,宋嘉寧沒了胃口, 吃什麼都不香了。
她知道趙恆很專情, 兩人成親六年多了,風風雨雨過來,趙恆從未碰過別的女人。但現在不一樣, 臣子們催促,宣德帝早就有賜人的念頭, 身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儲君,趙恆願意為了他拒絕父皇與眾臣嗎?
“娘,你怎麼了?”昭昭在臨摹父王畫的百靈鳥,畫完翅膀,昭昭想讓娘親看看,抬起腦袋,卻見娘親呆呆地看著桌子,沒像剛剛說話時那樣笑了。昭昭記得這種神情,前年娘親被壞人擄走,岑嬤嬤就常常看著一個地方發呆。
在小郡主心裡,大人發呆就等於不開心,她想娘親開心。
宋嘉寧回神,對上女兒擔心的小眼神,宋嘉寧笑了,柔聲道:“娘在想晚上吃什麼呢。”
昭昭繼續盯著娘親看。
宋嘉寧剛要轉移話題,祐哥兒在院子裡玩膩了回來了,顛顛顛跑到娘親面前,跟娘親要水喝,小家伙就喜歡娘親親自照顧他,仿佛乳母喂的水沒娘親喂的甜似的。宋嘉寧便叫女兒接著練畫,她抱起兒子去榻上喂水洗手。
娘親忙著照顧弟弟,昭昭眨眨眼睛,低頭描畫。
紅日漸漸西垂,昭昭跟娘親打聲招呼,她領著丫鬟去東宮門前等父王。
趙恆從中書省出來,心裡還記掛著今年黃河的堤壩,快到東宮,忽然發現遠處有個小小的身影,穿著桃紅的裙子,坐在臺階上一動不動。過了會兒,小姑娘瞧見他了,噌地挑起來,蝴蝶似的朝他飛來。
趙恆立即將國事拋開,快走著去迎接他的小郡主。
“父王!”離得近了,昭昭早開張開雙臂,要抱抱。
趙恆笑著抱起女兒,先親了口,然後奇怪道:“怎麼出來了?”
昭昭當然有理由,瞅瞅娘親的宮殿,昭昭愁著小臉告訴父王道:“娘不高興了。”
趙恆目光微變,停下腳步,認真問女兒:“為何?”說一出口,趙恆心底突然冒出一個猜測。
昭昭搖頭,沮喪地道:“娘不肯告訴我,還撒謊說她在想晚上吃什麼。”
被娘親撒了謊,昭昭真的很沮喪,覺得自己幫不上忙,趙恆看著女兒這小大人的模樣,卻忍俊不禁,不知自己的小郡主為何如此可愛。
“不怕,今晚父王問她,明日娘就好了。”收起笑,趙恆鄭重地保證道。
昭昭放心了,咧開小嘴,露出兩排整齊牙齒,不過有顆門牙已經開始松動了,即將換牙。
父女倆有了小小的秘密,飯桌上,昭昭一邊吃飯,一邊睜著大眼睛偷偷觀察父王娘親。心裡有事,宋嘉寧胃口依然不佳,努力不表現出來,趙恆本想進了寢帳再哄他的太子妃,瞥見女兒鬼機靈的杏眼,趙恆好笑,難得當著兒女、宮人的面,夾了一塊兒排骨遞給宋嘉寧,簡單道:“味道不錯,你多吃點。”
宋嘉寧微微驚訝,下意識看向同桌的孩子。祐哥兒盯著父王筷子間的排骨冒口水,惦記自己也要吃排骨,昭昭則捧著小碗,開心地觀察娘親。宋嘉寧臉一紅,杏眼水汪汪掃向趙恆,然後趕緊端起碗,接了那塊兒排骨,羞澀甜蜜,暫且忘了煩惱。
父王真哄好了娘親,昭昭心滿意足,晚上睡得特別香。
宋嘉寧想睡卻睡不成,不知今晚趙恆為何興致那麼高,先是趁她幫他寬衣時把她摁桌子上了,桌子腿咔擦咔擦地挪動,臊得宋嘉寧捂臉求饒。擦了一遍桌子,到了床上,趙恆又從後面抱住她,一手堅持別著她下巴,看著她來,慢慢吞吞。
“王爺……”
宋嘉寧難受,想他快點。
她雙頰緋紅,像蒙蒙細雨中微湿的粉牡丹,杏眼哀求地望著他,媚態入骨。趙恆壓住她嘴兒親,親夠了,才貼著她發燙的臉,啞聲問:“還叫王爺?”
宋嘉寧心一緊,忙改口叫他太子.爺。
聽慣了王爺,趙恆並不喜歡這樣新稱呼,聽著她輕輕的哼唧,趙恆忽的抱緊她,在她耳邊道:“叫我的字。”
他的字?
宋嘉寧想了會兒才記起來,她的男人,她的太子爺,她未來的帝王,姓趙名恆,字元休。
她知道,可她說不出口,好像說了就是大逆不道。
“叫。”趙恆將她摁成平躺,沒有任何預兆的一陣疾風驟雨。
宋嘉寧差點散了,如一艘卷入風暴的小破船,哪還有心思想什麼避諱,啊啊地連續喊了好幾聲“元休”,喊了不管用,又改成“趙恆”。趙恆原想逗逗她就好,未料她這樣叫他,趙恆莫名受用,索性一氣到底。
事畢,兩人身下的褥子都沒法睡了。
宋嘉寧軟.綿綿地趴在他胸口,又累,又酣暢淋漓。
“不會有別人。”趙恆撥開她面前的長發,聲音沙.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