侍衛就將鄧六子押送到了他面前。
“你是受何人所託?”福公公緊張地盯著鄧六子。
鄧六子一邊手忙腳亂地取出懷裡的鯉魚香囊,一邊語無倫次地描述上元節那晚的情形。一聽有個絕色美人,福公公心就提到了嗓子眼,再看到香囊上繡的是王妃最愛畫的鯉魚,不多不少剛剛四條,福公公激動地熱淚盈眶,攥緊香囊就往後院跑。
王府後宅,昭昭埋在父王懷裡,正抽抽搭搭地要娘親。祐哥兒睡著了,仰面躺在暖榻上,白白胖胖的,不記事的孩子,最初哭鬧幾天後,過了兩個月,已經忘了娘親不見的事,不像姐姐,想娘親想的都瘦了,看到父王就哭。
趙恆仰著頭,聽著女兒的哭聲,他眸中亦有水光。
兩個月了,他知道是誰搶走了她,可人海茫茫,他找不到郭驍人在何處。趙恆曾想過栽贓罪名給郭伯言,屆時郭家眾人入獄,不信郭驍得到消息還能藏得住,可郭家不僅僅有郭伯言,還有她的親生母親林氏,還有她的親弟弟茂哥兒,一旦他誣陷郭伯言大罪,嚴重到父皇公告天下,便輕易不能翻案,便相當於害了林氏。
但趙恆在猶豫。之前不能動手,是怕郭伯言出事,動搖軍心,但現在戰事已平,郭伯言……
“王爺,王妃有消息了!”
福公公激動到忘了回稟,直接跑進來,壓低聲音稟報道。
趙恆飛快抹把眼角,扭頭看向福公公,昭昭也不哭了,淚眼汪汪地往外看。
“王爺。”福公公第一時間將香囊遞了過去。
大紅的鯉魚繡樣入眼,趙恆一把搶過香囊,熟悉的針腳,熟悉的鯉魚圖,果然出自她手!
“何處得來?”趙恆攥緊香囊問。
福公公說了鄧六子,再跑出去領人。
趙恆抱著女兒,再次看向手中的香囊。她魚畫的最好,而且最愛畫鯉魚一家,最大的那條是他,被她繡得威風凜凜,第二大的是她,她也知道自己胖,故意把王妃鯉魚畫的胖嘟嘟的……因為是她,趙恆目光就定在了第二條大鯉魚上,從頭看到尾,再從尾看到頭……
忽的,趙恆目光一凝,舉起香囊湊到眼前,細細辨認,鯉魚眼中,居然真的藏了一個小字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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蜀。
“父王,娘呢?”昭昭不喜歡鯉魚,不喜歡香囊,什麼都不喜歡了,哭著推開那個破香囊,繼續跟父王要娘親。
這個問題,女兒哭著問了不知多少遍,但這一次,趙恆有了答案。
翌日早朝,壽王趙恆主動請纓,欲帶兵伐蜀。
☆、第212章 212
京城。
這次大周與遼國交戰, 起因是宣德帝先發兵欲收復幽雲十四州,結果落得個三路大軍慘敗, 故遼軍南下時氣勢洶洶, 大周將士心有餘悸,初期形勢不利於大周。後壽王以親王身份監軍, 先鼓舞士氣再臨危決斷,遼軍幾次慘敗幾乎都有壽王的功勞,趙恆尚未回京,京城百姓、官員早已對他贊譽有加。
趙恆出了風頭, 睿王第一個不高興了,四個皇子, 隻剩他與老三爭奪儲君之位,老三水漲船高, 他的名望必然落下去。這種情況下, 睿王急於立功,因此早朝上聽老三又想帶兵去伐蜀, 睿王便站不住了,馬上出列, 爭著要去蜀地。契丹鐵騎都退兵了, 蜀地那二十萬貧民百姓組成的叛軍還不好對付?如此輕松的立功機會,睿王當然要搶過來。
他這一攙和,便有點二王爭功的意思了, 文武大臣們低著頭,默默地看熱鬧。壽王在戰場立功之前, 臣子們心中難免多看好睿王一些,畢竟壽王有口疾。但今時不同往日,有口疾的壽王順利治理過黃河,也成功擊退了遼兵,立下的功勞一下子超過了一直專管刑獄的睿王,將來江山到底落在誰手,再無人敢輕易站隊。
龍椅之上,宣德帝看著並排而立的兩個兒子,另有思量。
契丹是猛虎,蜀地叛軍是養野了的羊,南北夾擊,宣德帝肯定要先對付猛虎,正月底遼國主動求和,宣德帝松口氣的同時,也終於將主要精力轉向了蜀地。李順猖狂竟然擅自稱帝,宣德帝恨不得活剝其皮,但如何挽回蜀地百姓的心,徹底消除他們對朝廷的怨憤,卻不是武力可以做到的。
宣德帝不想偏心,老三已經立了大功,宣德帝想給老二一個機會,便看著睿王道:“叛軍二十萬,且佔據劍門天險,你可有應對良策?”
睿王請纓乃臨時起意,哪有想過什麼良策,倉促之間,睿王突然記起了當年高祖皇帝討伐孟氏蜀國時的戰略,簡單整理下措辭,便昂首挺胸道:“父皇,兒臣欲分兵兩路,北路以步騎出鳳州,直攻劍門,東路以水軍出歸州,沿長江西進,最後合兵成都城外,一舉攻破成都。”
他聲音洪亮侃侃而談,傳到眾臣耳中,較年輕的臣子尤其是文官,紛紛頷首,都覺得睿王此計不錯,老點的如樞密使李隆、郭伯言以及宰相李鶴、副相陸峋等,目光都是一變。誠然,睿王這個戰策沒有問題,當年高祖皇帝就是這麼打下孟蜀的,隻是……
李隆暗暗觀察龍椅上的帝王。
宣德帝神色沒有任何變化,不輕不重地嗯了聲,目光轉向最先開口的老三:“壽王說說。”
睿王心裡一突,難道他說錯了?
趙恆看眼睿王,從容道:“兒臣聽聞,高載退守梓州,李順主力攻之,蜀南兵力松散。故,可派兩萬水軍,沿江入蜀,主撫民招安,避免兵戈。兒臣願率大軍,攻劍門,入蜀之後,重懲叛軍將領,寬待蜀地百姓,從而安民心,廣父皇仁厚。”
同樣是分兵兩路,睿王說的簡單,趙恆卻具體到了兩路戰策,包括如何善後。
宣德帝笑了,一笑老三口疾又有了好轉,能說六個字了,二笑老三想的深遠。老二應該隻想立功,老三可是早就把蜀地百姓放在心上了,去年便多次勸他免了蜀地的博買務與賦稅。事實擺在眼前,宣德帝承認他先前確有疏忽,已經犯了一次錯,釀成蜀地造反的大禍,這一次,宣德帝下定決心,一定要徹底解決蜀地的隱患。
“睿王、壽王各有對策,宰相,你怎麼看?”宣德帝笑著問李鶴。
皇上明顯中意壽王,李鶴又不是瞎子,當即出列道:“蜀地禍亂,由親王出面鎮壓,最能彰顯朝廷對蜀地百姓的看重,兩位殿下不畏劍門天險皆願出徵,乃皇上之幸、萬民之幸,隻是,壽王殿下剛率兵擊退遼兵,若派殿下伐蜀,叛軍必然心生畏懼,先挫了對方銳氣,揚朝廷之威。”
看似兩個王爺都誇了,但終究是做了選擇。
趙恆面不改色,睿王卻暗暗在心裡記了李鶴一筆,等著吧,遲早他要換掉這個宰相。
既然宰相推薦壽王,宣德帝沒再猶豫,下旨封壽王趙恆為西川行營前軍兵馬都部署。
趙恆領命。
接下來是帶兵的將領,宣德帝一一掃過郭伯言、李隆等人,無聲沉吟。郭伯言目視前方,餘光卻能看見壽王青松般的高挑身影,心中百轉千回。在郭伯言看來,壽王乃深藏不露、韜光養晦的高人,就算要立功表現,擊退遼兵的戰功已經夠大了,回京後理應謙遜行事擺低姿態,免得被皇上猜忌。
可壽王沒有,壽王竟然在回京第二日,便急著去伐蜀,急功近利,仿佛變了一個人。
郭伯言不得不多想。壽王絕不是蠢人,他伐蜀不是為了立功,而且,女兒失蹤已有兩月,壽王現在最迫切的是尋回女兒,不著急暗中搜尋,卻冒著被皇上猜忌被睿王提防的危險去蜀地……莫非,女兒在蜀地?
郭伯言渾身直冒冷汗。遼國直到戰敗都沒有祭出女兒,可見女兒不是被契丹人擄走,不是契丹人,又熟悉國公府、壽王府的情況,郭伯言幾乎能夠斷定此事乃他的孽子郭驍所為了。女兒在蜀地,也就是說,兒子在蜀地,難道蜀人造反,與兒子有關?
郭伯言嘴唇顫動,幾番猶豫要主動請纓,最終還是壓下了那股焦躁與衝動。
他不能去,壽王城府極深,他能想到兒子,曾經警告他管教兒子的壽王,可能也猜到了,這時候他跟著去蜀地,王爺會不會誤會他想暗中幫兒子,甚至與兒子一起背叛朝廷?
念頭一起,郭伯言緊緊抿住嘴唇。他不能去,便是壽王抓到兒子殺了兒子,他也隻能眼睜睜看著,否則國公府一大家子,都要成為皇族的眼中釘。
然他不去,壽王懷恨伐蜀,兒子……這一刻,郭伯言什麼都聽不見了,聽不見皇上選了誰擔任壽王的大將,聽不見是誰在領旨,也因此,沒有察覺趙恆投過來的隱晦目光。
趙恆確實在猜忌郭伯言,但郭伯言保持沉默,趙恆便暫且壓下了那份猜忌,當務之急,是救她。
三日後趙恆就要動身,這三天,除了進宮議事,趙恆剩餘的時間都在陪伴昭昭與祐哥兒。祐哥兒小,抱抱逗逗男娃就高興了,咿呀咿呀地跟父王說話,被人劫持又丟了娘親的昭昭卻好像一下子長大了幾歲,變成了一個心事重重的小郡主。
“父王,娘沒戴鬥篷,你多帶幾件,給娘親穿,外面冷。”用過晚飯,祐哥兒睡著了,昭昭還不想睡,靠在父王懷裡想娘親。明天父王就要去找娘親了,昭昭一點都不想哭,隻希望父王快點救娘親回來,讓娘親穿得暖暖的回來。
女兒懂事地叫人心疼,趙恆疼女兒,也疼遠隔千裡的她,抱緊女兒,低低嗯了聲。
昭昭繼續囑咐父皇如何照顧娘親,趙恆靜靜地聽,等女兒說夠了,說困了,他才親親女兒腦頂,低聲道:“父王不在家,昭昭要幫父王,照顧弟弟,等父王回來,再疼昭昭。”
昭昭迷迷糊糊地答應,閉上眼睛前,還沒忘了強調道:“娘也回來。”她好想娘親。
趙恆瞬間湿了眼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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蜀地,成都城。
宋嘉寧入住郭驍府邸的第二日,郭驍便領了六個女子過來,叫她挑兩個當丫鬟。粗使丫鬟早就安排了,現在挑的,是近身伺候宋嘉寧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