突然,宋嘉寧停下了腳步。
“怎麼了?”郭驍意外問。
宋嘉寧拍拍腰間的鬥篷,神色大變,挑開鬥篷一看,裡面佩戴的鯉魚香囊果然不見了!看眼郭驍,宋嘉寧轉身就往回走,要去找丟失的香囊。郭驍本來就不喜那個香囊,丟了正合他意,便拽住她手臂,皺眉解釋道:“夜市宵小橫行,定是被人順了去,哪裡能找到?”
宋嘉寧冷冷地看他,如看仇人。
郭驍苦笑,松開手敷衍道:“行行行,你去找,我在這裡等你,不過別怪我沒提醒你,我可以劫走你,旁人也可以,我保證不碰你,旁人未必會憐香惜玉。”
宋嘉寧不聽,丟了他買的鯉魚花燈,折回去去找香囊,然而沒走出這條巷子,她就不動了,孤零零地站在狹窄的街頭,怎麼看都像是被無窮的黑暗嚇到了。郭驍就知道她不敢走遠,故意晾了她一會兒,然後大步追上去,哄她回來。
送她到上房門前,見她板著臉悶悶不樂,郭驍意味深長道:“安安,也許,這是天意。”
上天注定,她會與趙恆、昭昭、祐哥兒分開,上天注定,她是他的。
宋嘉寧則頭也不回地進去了,反手關門。
郭驍繼續在走廊站了片刻,才去了隔壁的房間。
宋嘉寧背靠門板,閉上眼睛祈求。
燈市熱鬧依舊,燈鋪小販們高聲吆喝著吸引過往行人,漸漸的行人少了,小販們才開始收攤。鄧六子便是其中一個燈販,今年二十了,無父無母,從小被一個做燈的老師傅收養,今日老師傅臥床養病,他一人出來賣燈。
燈籠幾乎都賣光了,鄧六子彎腰收攤,支起木板,突然發現地上躺著一個精致的香囊,一看就是女人用的。鄧六子還沒媳婦呢,不知為何,看到這香囊,他眼前就晃過了今日來看燈的那位年輕夫人,雖說臉龐被兜帽擋得七七八八,但隻是轉身時被燈光照亮的一個側臉,就勾走了他的魂。
但與美色相比,鄧六子更希望香囊裡有銀子,興奮地解開香囊,往裡一抓,捏出一張白布帶子,上面似乎寫著什麼。鄧六子識得幾個字,走到自家花燈前,舉起布帶,就見上面寫著兩行不太整齊的紅字:
即刻將香囊送至京城壽王府,可得銀千兩,不送,必誅。
作者有話要說:終於在天黑前更新了一次,為自己流下了感動的淚水,晚上還有二更!勤奮佳回來啦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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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第211章 211
宋嘉寧成功地送出了一個香囊, 至於那個燈鋪小販會不會去京城報信,她沒有任何把握。宋嘉寧也想多繡幾個香囊, 可接下來的路途她與郭驍同乘馬車, 郭驍以馬車顛簸針線費眼為由扔了所有針線,隻剩幾本書冊給她, 宋嘉寧便沒了暗中傳書的辦法。
五日後,馬車駛進巴州,進了蜀地。
郭驍重新戴上了他的那副面具,薄薄的一層, 不知是用什麼做的,貼在臉上宛如一層真的臉皮。宋嘉寧不想看郭驍, 更不想看易容後的郭驍,那層面具叫她莫名地遍體生涼, 不敢揣測那到底是什麼皮。
“在蜀地, 我叫宋璋,與當今大蜀皇帝是結拜兄弟, 身邊人都叫我三爺。”馬車繼續朝成都出發,郭驍低聲向她介紹蜀地的形勢。李順已經稱帝, 封他為樞密使, 賜了府邸。
“樞密使?”宋嘉寧忍不住諷刺,對著窗外道:“恭喜大哥青雲直上,官職比父親還高。”
她想不明白, 大周朝廷冊封的堂堂衛國公世子,難道比不上一個蜀地叛黨封的樞密使?郭驍才二十幾歲, 憑他的身份與才幹,還怕無法升官?就算升不了,將來他還會是衛國公,如今背負不忠不孝不義之名,到底圖什麼?
為了她?
或許有些,但宋嘉寧還是不信,還是不懂郭驍此人。
“你瞧不起蜀地的叛軍?”聽出她的諷刺,郭驍冷笑,隨即將他入蜀後的見聞講給她聽。誠然,郭驍入蜀隻是為了策反平民圖謀自己的大事,假若他還是京城的世子爺,蜀地百姓過得再苦都與他無關,但郭驍知道她心善,如果她聽聞蜀地百姓的水深火熱,定會明白他與李順造反乃順應民心,明白趙家皇室昏庸無道,理該被反。
宋嘉寧悄悄攥緊了手。
去年她與王爺收留了吳三娘、阿茶母女,早就得知了蜀地的境況,王爺也曾多次上書請皇上撤銷在蜀地的博買務,允許百姓販茶或是減輕百姓賦稅,但皇上都沒有聽取。宋嘉寧讀過《史記》,明白什麼是官逼民反,她同情這些百姓,可,她的丈夫是大周王爺,更有可能與前世一樣是下一個帝王,宋嘉寧自然偏向大周。
“你同情蜀地百姓,便該為民上書奏請皇上懲治貪官汙吏,而不是推波助瀾,讓起義軍陷入萬劫不復。”沉默片刻,宋嘉寧低聲反駁道。愛民如子,當如她的王爺,想辦法解決百姓憂患,而非眼睜睜看著百姓們揭竿而起。大周正逢建國之初,兵強國盛,連契丹都隻是侵犯北疆不敢冒然南下,蜀地這些貧民有何勝算?一旦朝廷騰出手舉兵鎮壓,蜀地又將淪為一片生靈塗炭。
“是誰萬劫不復,還不可知。”郭驍淡淡地道,聲音平靜,卻暗藏雄心。
他冥頑不靈,宋嘉寧也不再勸,聽著外面的馬蹄聲,她滿心焦灼。郭驍這一路都沒碰她,有可能是他耐性夠好,也有可能是路途不便,到了他的府邸,他還會忍嗎?還有王爺,她離京已有一月,王爺是更擔心她的安危,還是,更在意她的清白?
腦海裡一片亂麻,最終隻剩下回京的渴望,王爺若嫌棄她,她也沒辦法,宋嘉寧隻求能再見見她的一雙兒女。祐哥兒還好,乳母能哄住,昭昭大了,記得娘親,這麼久看不到她,小丫頭肯定哭慘了吧?
想到女兒,宋嘉寧悄悄落淚。
她背對他,郭驍沒看見她的淚,隻低聲提醒道:“到了成都,你最好保守秘密,別對任何人自揭身份。蜀地百姓痛恨朝廷,若知道你是壽王妃,定會扒你皮吃你肉,絕不會幫你逃脫,你老老實實待在內宅,我保你無憂。”
宋嘉寧根本就沒有那種念頭。她必須隱瞞身份,不然泄露出去,便是將來她全身而退回到王府,便是王爺信她,天下百姓也不會信她的清白,宮裡的皇上也不會信……
宋嘉寧不敢再往下想。
月底,馬車來到了成都城外,距離城門尚有一段距離,自封大蜀皇帝的李順派侍衛知會郭驍,他親自出城迎接他的樞密使來了。宋嘉寧聽在耳中,隻震驚郭驍在蜀地的地位名望,偷眼看郭驍,卻見郭驍臉上並無絲毫歡喜之色。
打發了侍衛,郭驍掃眼宋嘉寧,突然伸手,將她鬥篷的兜帽遮了起來,沉聲囑咐道:“你姿色過人,為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煩,稍後我下車拜見皇上,你留在車中,不得抬頭。”
宋嘉寧是被搶過兩次的女人,雖然兩輩子都是郭驍搶的她,但已經足以讓她明白男人對女色的欲.望。在此之前,宋嘉寧隻認她的公爹宣德帝,並未把什麼蜀帝放在心上,可現在她在人家的地盤,萬一蜀帝對她動了欲念,郭驍身為臣子,能護她嗎?
宋嘉寧熟悉郭驍,敢以死威脅郭驍別碰她,換成蜀帝,她的威脅未必管用。
面對郭驍凝重的視線,宋嘉寧輕輕點頭,主動將兜帽往下拉了拉,人也轉向車壁角落,把自己藏得嚴嚴實實的。她這麼乖,又這麼怕,郭驍突然心疼,情不自禁從後面抱住她,下巴抵著她驟然緊.繃的肩頭保證道:“安安別怕,有我在,沒人能動你,什麼蜀帝,在我眼裡不過是一介匹夫。”
宋嘉寧皺眉掙了掙。
郭驍失笑,隔著兜帽蹭蹭她腦袋,這才松手。
馬車來到城門前,郭驍提前下車,恭敬地朝一身明黃龍袍的李順行禮。
“三弟快起來,咱們自家兄弟,見什麼外。”李順草民出身,本就不重規矩,穿龍袍是太興奮,對郭驍,他可從來沒有動過君臣之念,大笑著將郭驍扶了起來,然後揶揄地朝車裡面揚揚下巴,低聲調侃道:“剛剛我怎麼瞧著,車中有位美人?”
郭驍並不否認,笑道:“回京路上遇見的,膽子小,就不叫出來讓二哥見笑了。”
李順不太信,他這個三弟眼光高的很,這半年他送過無數美人叫三弟挑,三弟都看不上,車裡的女子能入三弟的眼,定是絕色。人都一樣,越不給看的東西就越好奇,李順又是大大咧咧的脾氣,非但沒懂郭驍話中的委婉,反而用力拍拍郭驍肩膀,笑道:“自家兄弟哪那麼多講究,快叫出來讓二哥瞧瞧。”
車中,宋嘉寧攥緊了衣襟。
車外,郭驍面不改色,直視李順道:“她不懂規矩,等我調.教好了再叫她給二哥見禮,對了二哥,我不在這段時間,蜀地如何?”
提到大事,李順登時忘了美人,挺直腰杆道:“有三弟妙計,如今蜀地已經盡在咱們手中!”
“好!”郭驍激動道,“二哥驍勇,果然是天生的帝王,今晚咱們當喝酒慶祝,不醉不歸!”
李順正有此意,親昵地拉著郭驍走了,宋嘉寧則被郭驍的心腹直接送去了他的府邸。
~
宋嘉寧暫且在成都安置了下來,那邊被她寄予厚望的燈鋪小販鄧六子,也找個借口與老師傅告辭,背著一個包袱進京去了。鄧六子始終覺得,香囊是那個貌美夫人託付給他的,一個大美人需要他幫忙,鄧六子不忍心拒絕。再者,若布帶上說的是真的,他進京便可得到白銀千兩,那他就有底氣去隔壁的老秀才家中提親,迎娶笑起來露出倆梨渦的李小姐。若是假的,他也沒什麼損失,大不了就是幾兩銀子的事,全當出門長見識罷。
總之,誘.惑遠遠超過損失,鄧六子不想錯過這個機會。
郭驍進京時換了幾匹良駒,沒黑沒夜的跑,因此進京隻用了短短幾日,鄧六子可沒有好馬,正月十八出發,走走停停,二月下旬才進了京。說來也巧,他第一次來京城,就趕上了一樁盛事,原來正月底遼國小皇帝大病,遼國接連在壽王手下吃了兩次敗仗後,主動求和,北疆戰事平息,壽王率軍凱旋,正是今日進京。
大軍先進城,百姓被攔截在城外,鄧六子擠在人群中,踮腳張望,卻得知壽王早就進去了,後面的全是騎兵、步軍、弓.弩軍。鄧六子有些失望,他還想先看看壽王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物呢,萬一兇神惡煞的,他有點沒底啊。
快到晌午,鄧六子終於跨進了大周都城,一路打聽,又過了半個時辰,才找到了壽王府。
他探頭探腦的,一看就不像好人,王府侍衛剛查過幾次內.奸,正警醒呢,立即就把鄧六子抓了起來。
“官爺饒命,我是受人所託,來送東西給王爺的!”胳膊被魁梧的侍衛架著,鄧六子兩股戰戰,滿頭大汗地聲明來意。王爺一回府就去後院陪郡主與小公子了,福公公剛從後院過來,隱約聽到點聲音,福公公神色大變,小跑著趕向正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