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房,宋嘉寧睡得好好的,臉上突然落下一片湿.濡,像有隻小狗崽兒在舔她似的。宋嘉寧未醒先笑,伸手將女兒的小身子抱到懷裡。昭昭開心地瞅著美娘,宋嘉寧睜開眼睛,卻見王爺竟然坐在床邊,面如冠玉,眉眼平和清雋,是她熟悉的神仙樣。
宋嘉寧貪婪地看著他,直到趙恆將調皮要爬到娘親身上的昭昭重新抱到腿上,宋嘉寧才回了神,關切地問:“王爺可好了?您別逞強……”
“一切如常,不必擔憂。”趙恆看著她道,目光平靜。
均州距離京城千裡之遙,趙恆不想兄長離京,一旦出事他無法照應,所以他再三上書請求父皇收回成命,但昨晚趙恆終於想通了。當年皇叔離京,心中鬱憤,故而久鬱成疾,可兄長不一樣,兄長厭煩了皇宮裡的無情,兄長向往尋常普通的百姓安樂,與其讓兄長留在京城隨時可能被人打擾利用,或許暫且遠離京城,對兄長更好。
宋嘉寧問的是他的身體,但與王爺對視片刻,宋嘉寧卻覺得王爺話裡好像還含了另一層意思,正要探究,趙恆忽然想起什麼般,問她:“石榴可熟了?”
宋嘉寧下意識點頭,昭昭聽父王提到石榴,腦袋立即轉向門口,抬起小胖手往外面指,要父王抱她去摘石榴。女兒長得像她,貪嘴的性子也隨了她,趙恆失笑,低頭哄女兒:“吃完飯再去,父王給昭昭,摘最大的。”
昭昭高興地望著父王,趙恆抱著女兒,回頭,揶揄地問她:“王妃要不要?”
宋嘉寧算是看出來了,王爺是真的從楚王離京的陰霾中走出來了。雖然她也同情楚王,她也心疼馮箏娘仨,但王爺已經難過了半個多月,好不容易王爺又肯笑了,宋嘉寧便決定隻要王爺不提,她就絕不再事後安慰什麼,免得勾起王爺的傷懷。
他有心情調侃,宋嘉寧瞅瞅女兒,靠著床頭輕聲配合道:“我也想要最大的。”看他怎麼辦。
趙恆意外地挑挑眉,但沒有馬上做出選擇,隻是笑了下。
飯後趙恆一手抱著女兒,一手牽著她手,闲庭散步般朝後院的百果園走去。秋高氣爽,天空碧藍如洗,放眼望過去,心境也隨之寬廣起來。這還隻是王府高牆中閉塞的一方秋景,外面能看到的天地,肯定更廣闊。
“解禁後,去安國寺?”臨時起興,趙恆低聲與她商量,“馬車慢行,應該無礙。”
“王爺要去進香?”宋嘉寧驚訝地問,除了上次春獵,這還是王爺第一次要帶她出門呢。
趙恆點點頭,沒告訴她,他隻是想隨便逛逛,四處走走。
“好啊,帶昭昭一塊兒去。”宋嘉寧略加思索就答應了。這半年楚王先是癲狂再是康復,緊跟著又放火觸怒皇上,可謂是一波三折,如今塵埃落定,宋嘉寧也想去上柱香,一替楚王一家祈求平安如意,二替王爺求個順遂,然後……
看眼肚子,宋嘉寧掩藏了自己的小心思。自己生的,兒子女兒她都喜歡,可王爺的爵位或將來的……需要有個男娃繼承,她早點生個兒子,後面幾個就不用再像現在這樣緊張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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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石榴!”昭昭沒聽父王娘親在說什麼,伸著脖子往前望呢,遠遠看到百果林的那片紅石榴,昭昭興奮地叫道。
趙恆、宋嘉寧便都收了心,一心陪女兒挑最大的石榴。林中樹杈多,趙恆改成雙手抱女兒,有父王小心保護,昭昭認真地找石榴,小郡主指哪個,無論矮處的還是枝頭的,福公公就負責摘,又是爬樹又是上梯子的,忙得滿頭大汗,一圈逛下來,竟摘了滿滿三籃石榴。
一家三口移步到了得趣亭,昭昭一個籃子一個籃子重新挑,最後捧著一個她眼中最大的石榴遞給父王,連續不停地催著“吃”。
盤子勺子都準備好了,趙恆將石榴遞給福公公,福公公彎腰站在石桌對面,撸撸袖子,熟練地向主子們露了一手切石榴的絕活,先切掉兩頭,再從中間劃開一圈,掰開石榴,用手拍拍石榴皮,很快就將一顆顆飽滿紅亮的石榴倒進了碟子中。
昭昭坐在父王腿上,饞得想要先抓一個。
趙恆擔心女兒一次抓太多,就在女兒面前擺個小碟子,他從大碟子裡捏一顆過來,昭昭吃完了,他再捏另一個。昭昭吃得慢,趙恆給女兒捏了幾顆,忽然抓了一把放到王妃的碟子中,提醒她道:“最大的。”
一個大石榴,她們娘倆分,誰也不偏心。
宋嘉寧笑。
“王爺,這些……”福公公指著亭子裡的三籃石榴問。
趙恆淡淡道:“循例。”
福公公懂了,命人抬走石榴,然後分成四份,一份送進宮,兩份分別送給太夫人與茂哥兒,另一份,派人快馬加鞭送去早已離京的前楚王那兒,這便是往年壽王府第一批果子的去向。壽王雖然被禁足,但果子這等東西還是能送出去的。
崇政殿,宣德帝看著王恩端上來的這碟子石榴,半晌沒動。
王恩低著腦袋候在一旁,默不出聲。
又過了約莫一刻鍾,御桌對面傳來了輕微的咀嚼聲,王恩悄悄掃過去,眼簾垂得太低,隻看到一隻手。皇上年事漸高,手再不復年輕時候的白皙有力,就連捏石榴的速度都好像變得更加緩慢,一顆一顆的,吃一會兒停一會兒。
宣德帝在回味石榴的味道。自打老三開府,年年都會送當季的果子孝敬他,櫻桃杏兒李子石榴,色香味樣樣都比不上各地的貢品,但大概是自家的東西總比旁人家的香,宣德帝總覺得,老三孝敬他的果子,最好吃。
老三為兄長求情,沒錯,他隻是不想再聽到老大的名字,不想再心煩,才一氣之下禁了老三的足。宣德帝以為老三會怪他,沒想到,那孩子都被禁足了,也沒忘了送石榴過來。轉著剛捏起來的紅石榴,宣德帝欣慰地笑了。
他知道,老三這碟石榴隻是石榴,並不包含任何算計,他的老三也是性情中人,真恨他這個父皇,就會恨到底,絕不屑用碟石榴換取他的寬恕。身為一個父親,剛被一個兒子徹底地怨恨過,宣德帝真的再也承受不起另一個兒子的恨,而老三這份樸實的孝順,便如和熹的春風,溫暖了宣德帝蒼老的心。
吃了一碟石榴,宣德帝心情轉好,想了想,吩咐王恩道:“昨日進貢的蘇繡,送十匹去壽王府,留著給郡主做衣裳。”
王恩笑著領命。
沒過多久,賞賜就送到了壽王府,一匹匹精致的蘇繡擺在榻上,昭昭好奇地爬來爬去,到底年紀太小,雖然知道美了,卻還無法品鑑這些好料子,新鮮一會兒就又要父王抱她去花園玩。趙恆也不在意那些賞賜,繼續補償他的大小仙女。
而宣德帝賞賜壽王的消息,迅速傳到了有心人耳中。
睿王不甚在意,楚王徹底失勢,老三天生口疾,父皇給再多賞賜,也無關大局。
又過了七八日,隨著壽王的解禁,壽王府又傳出了一個消息,壽王妃再度有孕。
這回睿王終於笑不出來了,酸的!楚王走了,他成了皇子中的第一人,可是,他還沒有兒子!
作者有話要說: 補全啦,然後照舊100個晚安紅包。
雖然今天沒能日九千,但我不會放棄的!
p.s.:接下來都是大劇情,上午理了半天思路,希望能寫好。
☆、第180章 180
趙恆十八這日解的禁, 先進宮向宣德帝請罪。
宣德帝本就沒怪兒子, 見老三好像瘦了, 回想這半年老大出事後, 老三跟著忙前忙後處處操心, 受的煎熬比他更多,宣德帝便有些心疼。示意身邊伺候的人都先出去, 宣德帝嘆息道:“不是朕要趕他走,是他,不想再看見朕了。”
老三求了那麼久,他還是給個交代吧。
這點趙恆已經想通了, 撩起衣擺跪下,低頭道:“累父皇傷神, 兒臣們有罪。”
去年他便可一口氣說五個字了, 起初語速很慢,這一年各種哄女兒逗女兒,趙恆說長句還會明顯的結巴,可五字以內的, 語速幾乎與常人無異, 隻是平時進宮上朝, 趙恆一來習慣寡言少語, 二來也是刻意隱瞞,因此宣德帝等人還都不知道他的變化。
四個字聽多了,忽然聽老三說了這麼流利的一句,宣德帝一下子就愣住了, 難以置信地盯著兒子:“你,你再說一遍?”
趙恆抬頭,直視對面的帝王,又重復了一遍。
確認自己沒有聽錯,宣德帝激動地離座,繞過來親手扶起兒子,握著兒子肩膀問:“元休口疾好了?”老三的口疾,一直都是他一塊兒心病,隻不過一直看不到希望,才不得不接受,若能治好,以老三的才幹,定能為他分更多的憂。
宣德帝期待地看著兒子。
趙恆苦笑,解釋道:“不曾,那日王妃,診出喜脈,兒臣一時……高興,多說了一字。”
罕見地在宣德帝面前結巴了下。
盡管如此,宣德帝依然高興,至少老三口疾有了治愈的希望,而且還是因為另一樁喜事。老三媳婦有喜了……宣德帝忽然皺了下眉,他有四個兒子,卻隻有兩個孫子,還都被他親口貶到均州去了,遠隔千裡,萬一路上有個好歹……
宣德帝氣長子,但他真心喜歡兩個虎頭虎腦的孫子啊,那可是他目前僅有的兩個孫子。第一次,宣德帝自己後悔了,後悔將長子一家發配太遠,路途辛苦,長子夫妻不怕,孫子們……均州又是個窮地方。
“後日旬假,帶昭昭跟你媳婦來宮裡坐坐。”收斂情緒,宣德帝笑著道。
“謝父皇。”趙恆恭敬道,心裡卻想,這次旬假進宮,那隻能月底再帶她們娘倆去安國寺了。
過了兩日,夫妻倆如約帶著昭昭進了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