傅品言拍拍她背,沉默片刻勸道:“這也是沒辦法的事,就算我進京,也得明年年底,宛姐兒現在不嫁,那時候一翻年就十七了。咱們離京多年,回去後一切人物都要重新熟悉,身份高的看不上咱們,身份低的咱們看不上他,挑挑選選的,一不小心就耽誤了宛姐兒。素娘你也別擔心,齊策有才學,考上進士肯定要進京的,那會兒咱們一家子不就團圓了?再說,明年考評,我也沒有十分把握,萬一……”
“沒有萬一!”喬氏急忙捂住丈夫的嘴,不叫他說晦氣話,“你有本事,想要什麼都會心想事成的!”這麼多年,她看著他從一個青澀的進士成長為一州知府,她相信他。
她仰著頭,燈光下的水眸裡愛慕敬重滿得快要溢出來,足以融化任何男人的心。
傅品言的心就化了,凝視妻子片刻,他翻身過去,用另一種方式回應妻子的深情。
晚上過得柔情蜜意,白日裡就好說話了,被傅容求磨了一大早上,喬氏終於松了口,“你去也成,但要等你哥哥休息那日去,讓他陪著我才放心。”
“我本來就是這樣打算的啊。”傅容乖乖地道,轉身去纏傅宛,“姐姐跟我一起去吧,把妹妹也叫上,咱們姐仨好久沒有一起出去玩了。”前世齊家很快就下了帖子,她可不放心把姐姐留在家。
傅宛不想去,瞅瞅外面明晃晃的日頭,皺眉道:“大熱天泡什麼溫泉?”
傅容就料到她會這麼說,笑嘻嘻解釋道:“這你就不懂了,我在莊子上養病的時候,聽葛先生提過泡溫泉的事,說是夏日泡比冬日泡還好,天熱出的汗多,更容易把體內的毒排幹淨。姐姐多泡泡,臉蛋會更嫩的!”說著伸手去摸傅宛臉蛋。
“別鬧。”
傅宛拍開她手,看著妹妹期待的大眼睛,不太情願地答應了,“隻此一次,下不為例。”
傅容賴皮地往她懷裡撲。
等傅宣散課回來,傅容問她去不去,傅宣不假思索地拒了,傅容揉著她腦袋喊她“書呆子”,倒也沒有多勸。這個小妹妹厲害著呢,沒什麼需要她操心的。
月底這日,傅容早早起來打扮,特意在帶過去的衣裳裡加了兩條細長紅綢抹額,留著遊水時戴。花鈿沾水易落,前世沐浴她都是用抹額應付過去的。
姐妹倆出門時,傅品言跟喬氏一起出去送,再三囑咐傅容老老實實跟在姐姐身邊不許亂跑,又讓傅宸警醒點,畢竟不是自家的莊子,誰知道下人有沒有不老實的?
“父親放心,兒子都懂。”傅宸語氣裡帶了一絲狠勁兒。兩個妹妹去池子之前,他會親自檢查附近安全,若有色膽包天的意圖偷窺,他親手挖了那人眼睛。
傅品言還是很信任長子的,“後天早點回來,別在外面耽誤太久。”
Advertisement
傅宸點點頭,朝喬氏告別後,驅馬出發。
傅容跟梁映芳商量好了,在南城門外頭匯合。
出了城,傅容悄悄探出頭往前望,遠遠瞧見一輛馬車停在路邊楊樹下,扭頭對旁邊的人道:“姐姐看,我就說映芳肯定比咱們來的早吧?”
傅宛沒動,攥住妹妹胳膊將她拉了回來:“小心被人瞧見。”
傅容小聲辯解:“這邊人少……”
“正堂!”
外面突然傳來一道洪亮的聲音,高喊傅宸的字。
這聲音傅容聽過幾次,好心給姐姐解釋道:“那是映芳的哥哥。”
傅宛微微蹙眉,狐疑地看她:“你怎麼知道是梁家大公子?你去梁家玩的時候碰見過?”
傅容頭疼地往後靠,閉上眼睛裝難受:“姐姐你別多想行不行?他是映芳的哥哥,偶爾撞見幾次我自然能聽出他的聲音,有什麼奇怪的嗎?”姐姐哪都好,就是看她太緊,若非怕姐姐獨自去齊府做客,她也不想邀姐姐一道玩。
傅宛也意識到自己擔心太過了,柔聲賠不是:“姐姐沒那個意思,隻是濃濃生的好,我怕旁人對你起了壞心思。”
“再好也不至於是個男的就會喜歡我啊?”傅容撒嬌地靠到姐姐肩頭,暗笑姐姐亂擔心。梁通那家伙,不愧是哥哥的好師兄,侍衛一起當,光棍一起打,還比哥哥大兩歲呢,她重生前也沒聽說梁通娶媳婦。
姐妹倆輕聲細語鬧著,外頭傅宸也忙著跟梁通寒暄:“師兄也來了啊?”
梁通朝已經跑到傅家馬車前的妹妹揚揚下巴:“陪她來的,大熱天去泡什麼池子,都是被我們家那兩個老頭子慣的。”旁人家兒子是寶貝,到了他們家,兒孫從小打到大,姑娘才是親生的。
傅宸理解地笑笑,催馬到他一側,看向馬車。
傅容正好挑開簾子接梁映芳呢。梁映芳會些功夫,身手靈活,上車都不用踩凳子的,輕輕一躍就行,著實讓傅容羨慕,不過聽說練功太苦,她也就光羨慕了,一點都不想學。
“映芳坐這邊。”知道兩個小姑娘要好,傅宛體貼地給梁映芳讓地方,挪到了側坐上,恰好車簾還沒落下去,讓外面的男人瞧了個正著。
梁通看傻了。
他見過傅容,也覺得傅容貌美,但傅容在他眼裡跟自家妹妹一樣,都是淘氣的孩子,不像眼前這個,秀眉瓊鼻,笑意融融,像開在枝頭的海棠花,明媚燦爛。
梁通突然覺得有點頭暈,抬起手捂住胸口,那裡跳得厲害。
他這一抬胳膊,傅宛不由順著餘光裡瞥到的動靜看了出去,就見一個古銅膚色的男人正盯著自己,怔怔呆呆,唐突又無禮。
面上一熱,傅宛低頭,飛快將簾子拽了下去。
~
傅容沒有發覺傅宛跟梁通的短暫對視,她認真地聽梁映芳說著遊水需要注意什麼,心情很是不錯。天氣晴朗,微風習習,跟好姐妹們一起出遊,這種自由自在的滋味兒,前世自從她十五歲嫁人後,就再也沒有體會過了。
可惜有人專門跟她作對似的,非要往她身上潑一桶涼水。
齊策聲音入耳的那一剎那,傅容一下子就攥緊了手。
他怎麼會在這兒?
平靜之後,傅容記起來了。
信都城東南方向有座紫薇山,風景秀美,遠近富貴人家多有在山上搭蓋別院者,郡王府齊家等城裡大戶更是早早佔了地方。傅容知道齊家在這裡有莊子,但她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會在山腳下遇見齊策,巧得讓人難以置信。
“正堂,少渠,你們怎麼來了?”齊策一身月白色夏衫,身姿挺拔地立在路邊一片樹蔭裡,頭上白玉簪被樹葉縫隙裡落下來的陽光照得熠熠生輝,襯得他五官更為出眾。
傅宸看一眼他身側的長隨,下馬道:“陪妹妹來山上逛逛,看你闲庭散步般,早就過來了?”
齊策笑笑,朝傅宸二人走了過去:“天氣漸熱,我在家裡心浮氣躁看不進書,便來了這邊,昨日到的,早上突然興起出來走走,沒想碰著你們了,真是有緣。”
梁通接話道:“確實巧,那你繼續散心吧,我們先去安頓。咱們兩家莊子挨得近,伯玉有空過來坐坐,你我師兄弟許久不曾切磋了。”
齊策頷首,問明他們一行何時回城後,笑請兩人先行,自始至終沒有往馬車那邊瞧過。
梁映芳卻在偷偷地看他,馬車重新駛動後,她撇撇嘴,小聲對傅容道:“哪裡都能撞見他們家人,不知道齊竺來了沒,濃濃我醜話說在前頭,要是齊策過來時把齊竺也帶上了,你敢搭理她我就不教你了!”
傅容心中一動,疑道:“我知你討厭齊竺,怎麼也反感她哥哥啊,莫齊大哥得罪過你?”
傅宛安靜地聽她們倆說知心話,隻把車簾翹起的一角重新撫平,回頭就聽梁映芳抱怨道:“齊策是偽君子啊,以前比武切磋,他打不過我哥哥就使詐,故意分哥哥的心,害得哥哥輸了他。我知道兵不厭詐,但這種小比試他也來這套,可見其心胸,虧我祖父還誇他聰敏!”
傅容現在最喜歡聽人說齊策的壞話了,特別是當著姐姐的面,馬上附和道:“看著君子似的,沒想到氣量這麼小,可見知人知面不知心呢。”
背後不論人非,傅宛不想聽妹妹說人壞話,小聲勸道:“你們也不清楚他具體為人如何,既然梁老先生如此誇他,他必有可取之處,咱們還是別妄加評判吧。映芳你繼續說閉氣的竅門,我聽著挺有意思的。”
梁映芳朝傅容眨眨眼睛。
傅容悄悄地笑,若姐姐是男子,那才是真正的君子。
三輛馬車沿著山路緩緩前行,繞過幾個彎後,終於到了地方,隻見白牆灰瓦掩映在蔥蔥鬱鬱的山林之間,如避世桃源。
傅容趴在窗口感慨:“這地方真好,古木亭亭如蓋,林間鳥語花香,闲了去山中走走,累了回家泡溫泉,簡直是神仙過的日子。”可惜自家來的晚,好地方早被信都世族佔了,其他偏僻的犄角旮旯不買也罷。
傅宛也喜歡此地的清幽,不由跟著妹妹一起掃了一圈,直到傅宸在外面喊她們下車,傅宛才紅了紅臉,連忙坐好,替妹妹整理衣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