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早上忙到晌午,行李總算準備好了。
趙恆陪自己的小王妃用了午膳,歇晌的時候又給了她一次,看她心滿意足地睡著了,趙恆才起身穿衣,去前院與兩個幕僚議事。每個皇子開府時,皇上都送了兩個王府長史,官居五品,輔佐王爺行事,該建議的建議,該勸阻的勸阻。
趙恆讀過很多黃河治理的書,也熟知各種治理之法,但書上所學是死的,他鮮少出京,對各地的民土風情並沒有切身體會,幕僚們來自民間,趙恆以前獨來獨往,基本不需要與幕僚接觸,但現在,他要與幕僚們商議巡河、防堤之策。
壽王府的兩個幕僚,一個叫張嵩,一個叫李敘,都是進士出身,空有才幹卻無施展之地,如今伺候的壽王爺終於肯出山管事了,這二人便如養肥了膘隻等一鳴驚人的千裡馬,站在王爺面前,高談闊論。
趙恆靜心聆聽,聽到可取的,點頭肯定,覺得是空話的,他也不訓斥,平平靜靜地搖搖頭。張嵩、李敘見了,便知這位王爺不是那種輕易叫人糊弄住的主,再開口諫言時,便先要熟慮一番。一直談到紅日西垂,趙恆看著二人道:“收拾行囊,明日同行。”
張嵩、李敘面露喜色,領命而去。
他們走了,福公公彎腰走進書房,朝主子道:“王爺,國公府那邊已經知會了。”
趙恆頷首,去後院接他的小王妃。
宋嘉寧盤腿坐在暖榻上,給他繡香囊呢,從睡醒就開始忙了,繡的太認真,連王爺來都沒聽見。趙恆一個人挑簾進來,就見她低頭坐在榻上,夕陽透過琉璃窗照進來,她沐.浴其中,渾身籠罩著一圈淡淡的金光,手持針線,恍似天宮中趕制衣袍的繡女。
看得出她快繡完了,趙恆負手而立,一動不動地等著。
宋嘉寧縫完最後一針,低頭咬線時,腦袋微偏,這才瞧見地上的王爺。杏眼浮上驚喜,宋嘉寧懊惱道:“王爺何時來的?怎麼不叫我一聲?”
趙恆看向她手中的香囊。
宋嘉寧便收好針,抓起香囊走到榻沿前,遞給他。
趙恆接過,託在手心。香囊茶白色底,中間用鴉青色的線繡了一隻蚣蝮。趙恆目光微動,龍生九子,蚣蝮乃其一,傳說蚣蝮曾經觸犯天條,被鎮壓於河邊看守,久而久之,蚣蝮便成了避水神獸,百姓修橋之時,會將蚣蝮石像置於橋頭或橋身,鎮壓河妖。
“王爺戴在身上吧。”宋嘉寧望著他道。
這是她的心意,趙恆看看那隻栩栩如生的威嚴蚣蝮,笑著點點頭,暫且收到懷中,對她道:“走,去國公府,辭別嶽母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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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嘉寧瞪大了眼睛,見王爺是認真的,宋嘉寧一頭埋到他懷裡,任何言語都無法表達她此時的心情。他是王爺啊,居然如此禮遇母親,出個遠門都要特意去辭行,這樣的情意與看重,宋嘉寧……又想哭了。
王爺對她真是太好了。
收拾收拾,趙恆抱著女兒,陪她回娘家。
太夫人、林氏早就領著茂哥兒在前院候著了,太夫人還好,林氏瞅著自己玉樹臨風的女婿,真是要把女婿當神仙一樣供著了。之前聽王府的小太監說王爺要來辭行,林氏受寵若驚得差點飄起來,隻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有臉面的嶽母。
抱著越來越漂亮的外孫女,林氏鼓足勇氣,交待了女婿好多話。
趙恆連連頷首。
母親說個沒完,宋嘉寧怕王爺厭煩,笑著道:“娘,王爺又不是小孩子,都知道的。”
林氏這才打住。
茂哥兒瞅著姐夫,憋了半天了,終於找到機會道:“姐夫,我也想去看黃河!”
男娃語出驚人,林氏狠狠瞪了一眼兒子,茂哥兒也是被寵慣了,不怕,反而跑到姐夫身邊,期待地望著姐夫。男娃眼睛明亮,裝滿了對外面天地的渴望,趙恆笑了笑,摸摸男娃腦頂道:“等你長大,我帶你去。”
那就是現在不帶唄?
已經不好糊弄的茂哥兒,失望地嘟了嘟嘴。
她惜字如金的王爺一下子跟弟弟說了八個字,弟弟居然還敢不滿,宋嘉寧忍不住哼道:“嘴噘得那麼高,看來是不想去了,那就不帶你,等昭昭長大了,讓王爺隻帶昭昭去看黃河。”說完偷偷看王爺一眼,期待王爺也有帶她去的那一天。
趙恆失笑。
熱熱鬧鬧的,郭伯言回來了,得知壽王陪女兒來辭行,郭伯言轉瞬就猜到了怎麼回事,穿著官服先去堂屋拜見。男人不在女眷必須陪客,男人回來了,太夫人就笑道:“伯言陪王爺坐坐,我們去後院稀罕小郡主,今晚王爺就在這邊用飯吧?讓我等為王爺踐行。”
趙恆挑在這時候來,就決定在國公府用膳了,自然應允。
點完頭,趙恆若有所覺地朝太夫人身邊看去,就見他的小王妃含情脈脈地望著他,眼裡的情意遮都遮不住。郭伯言就在旁邊,趙恆隻當沒看見,漠然收回視線。王爺冷冷清清的,宋嘉寧卻知道,他心裡可喜歡她了,不然怎會答應留下來用飯呢?
宋嘉寧美滋滋地隨母親走了。
郭伯言將小兩口的眉來眼去收進眼底,心裡無奈嘆息,郎有情妾有意,長子怎麼就看不透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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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第143章 143
女眷們走了, 茂哥兒也跟著姐姐去稀罕小外甥女了, 前院堂屋就隻剩郭伯言與趙恆。
郭伯言知道壽王爺心裡頭肯定不待見他與長子, 他也知道無論他做什麼都改變不了這種局面,但該客套的還得客套。請壽王用茶後, 郭伯言先盛贊了一番壽王巡視黃河為皇上分憂的舉動,然後開始聊他以前在黃河一帶的見聞。
郭伯言雖為武官, 卻也有治國之才, 見解獨到, 趙恆側首傾聽, 不時點點頭。
郭伯言暢談了約莫一刻鍾,就在他暗暗猜測王爺到底準備何時對他說“正事”的時候, 堂屋正門外突然出現了長子的身影, 二十出頭的年輕武將,穿著馬軍都虞候的官服,自有一番威嚴。郭伯言看著長子,默默在心裡比較了一番, 長子與壽王都是人中龍鳳, 長子冷峻, 威壓外放,一眼就讓普通百姓害怕,而壽王卻是一身清貴之氣, 令人敬比畏多。
論氣度,長子不如壽王,如虎豹對上龍鳳。
論才幹, 長子有打天下之勇,壽王有治天下之才,亂世長子或許有幾分把握勝過壽王,但如今是趙姓皇族的太.平天下,壽王就算隻是個王爺,長子也無論如何都越不過人家。
論謀略,兩人都還年輕,在朝廷大事上都沒有展現的機會,但在女兒一事上,長子沒有天時地利人和,隻能往暗處使勁兒,失了道義。壽王明媒正娶,是女兒名正言順的丈夫,且壽王根本不屑與長子對著幹,直接把長子送到他這個老子面前,借他的手解決兒子。
郭伯言目光微黯,這場爭奪,長子根本沒有機會。
“郭驍拜見王爺。”進了堂屋,郭驍先朝坐在主位上的壽王行禮,一雙寒眸盯著地面,不卑不亢,也不太在意,仿佛壽王來國公府做什麼都與他無關。
“起。”趙恆平靜道。
郭驍站直了,再朝父親點點頭,然後坐到了父親右下首。
郭伯言繼續之前的話題,神色平和,宛如對長子、壽王之間的恩怨一概不知。
說著說著,該用膳了,因壽王不喜喧哗,郭伯言沒再請二房、三房眾人過來,就他們父子倆給壽王作陪,太夫人、林氏在後院招待女兒,茂哥兒也賴在了那邊。酒菜擺齊了,郭伯言先端起酒樽,朝壽王敬酒道:“王爺明日啟程,下官預祝王爺馬到功成。”
郭驍也端起酒樽。
趙恆頷首,郭驍父子一口氣都幹了,他隻淡淡抿了一口。
待郭驍父子放下酒樽,趙恆才看著郭伯言道:“我不在京,王妃郡主,還請國公,費心照看。”
王爺終於說出真正的來意了,郭伯言立即正色保證道:“王爺放心,王妃是臣之女,郡主也是臣之外孫女,無需王爺吩咐,下官也會盡心照顧,保證她們娘倆不會有任何閃失,若有失信,下官甘願受罰。”
趙恆看他一眼,端起酒樽敬道:“有勞了。”
這一次,他一仰而盡。
接下來,郭伯言努力緩和氣氛,讓這頓踐行宴吃得不那麼尷尬,趙恆默默用飯,自始至終,一個正眼都沒有給郭驍。郭驍掃了他兩次,心中十分不屑,壽王特意過來警告父親看著他,是把他當成那等莽撞之徒了?
郭驍眼底浮現一絲諷刺。他才沒那麼蠢,有父親盯著防著,他隻有一次出手的機會,沒有確切把握之前,郭驍絕不會輕舉妄動。他要一勞永逸,在不連累國公府上下的情況下,永永遠遠地將她佔為己有。
酒宴結束,趙恆走出堂屋,負手站在院中,微微仰頭,似是在欣賞夜空。郭伯言看出王爺一刻都不想在自家多待,便示意丫鬟去後院看看女眷們吃的怎麼樣了,但太夫人早就叫人留意前院的動靜了,郭伯言派出去的丫鬟走到一半,宋嘉寧已經在祖母、母親弟弟的簇擁下趕了過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