郭恕靠著椅背,想到哪兒說到哪兒。
“三殿下帶嘉寧去書房做什麼?”郭驍冷聲問,“去了多久。”
郭恕仰著腦袋想想,不太確定地道:“一刻鍾?三殿下挺客氣的,表妹欺負四妹妹,他自稱招待不周,送了四妹妹一盒顏料。”
一刻鍾?郭驍眼底更冷了,單純送顏料,吩咐身邊伺候的人跑一趟便可,何必親自帶人過去?壽王自幼口疾為人孤僻,除了楚王,沒人真正了解壽王的性情。看他幾次對繼妹另眼相看,莫非在書房對繼妹做了什麼事?
郭驍長這麼大未近女色,但他聽說過一些事,有的男子癖好異於常人,就喜歡養一些身段未長開的小丫頭,甚至半大少年。
“大哥,你不會擔心三殿下對四妹妹有那種心思吧?”郭恕終於砸吧出不對了,隨即自信笑:“那你真是多想了,四妹妹想摘他的大柿子他都不許,怎麼可能喜歡四妹妹。”
郭驍挑眉,方才堂弟可沒提什麼柿子的事,當即追問。
翌日,宋嘉寧領著雙兒去太夫人那邊上課,路上遠遠瞧見一個穿深色長袍的少年郎站在前面的卵石小道上,身形挺拔側臉冷峻,正是郭驍。宋嘉寧每次單獨遇到他都心裡犯怵,卻又沒理由躲,佯裝自然地走過去,到了近前,恭敬地喚了一聲:“大哥。”
往常兩人照面,她一句大哥郭驍回聲“嗯“,招呼就算打過了,客氣疏離。宋嘉寧最初還會停下腳步,後來發現郭驍都是直接擦身而過,宋嘉寧漸漸地也不停了,就像現在,客套過了她便繼續往前走。
“等等,我有話問你。”郭驍喊住她。
宋嘉寧一愣,詫異地看看他,頓住腳步。
郭驍視線越過她,落在陪宋嘉寧來讀書的雙兒身上,雙兒懂了,主動走出一段距離,側對這邊等著,不過兩人是兄妹,攔住四姑娘的還是最穩重的世子爺,雙兒並沒有猜忌什麼。
“昨日三殿下帶你去書房,都做了什麼?”盯著宋嘉寧,郭驍開門見山地問道,目光犀利,恍似審問。
宋嘉寧原本看他胸口呢,聞言古怪地抬起頭,對上郭驍陰沉的臉龐,一道寒意頓時沿著宋嘉寧的腳底爬上脊骨,遍體發冷。這人到底什麼意思?不但特意打聽過她在壽王府的事,現在竟然審她來了?
怕她趁機勾.引壽王,就像上輩子,明明是他搶了她,卻倒打一耙,怪她眼睛勾人?或許在郭驍心裡,她真的勾他了吧,他與宋家二房的嬸母一樣,因為她長得媚就篤定她心術不正,所以上輩子他冤枉她,這輩子又冤枉她要勾壽王。
對於一個女子來說,沒有比狐媚不端更侮.辱人的罪名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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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嘉寧很憤怒,但她沒有發作,垂眸道:“殿下賞了我一盒顏料。”
“單單如此?”郭驍意味深長問,帶著幾分諷刺。
宋嘉寧氣笑了,直視他道:“大哥為何這麼問?”
她仰著頭,第一次毫不躲閃地與這人對視。前世她什麼都沒了,母親、清譽都沒了,就像被郭驍抓住的一隻金絲雀,逃不掉,又要靠他供吃供穿。現在不一樣了,她有母親,給他世子身份的衛國公也是她的繼父,她雖不如他尊貴,但兩人是名義上的兄妹,是平等的,郭驍沒資格再那樣對她。
最後瞪他一眼,宋嘉寧轉身就走。
郭驍怔在原地,心情復雜地看著繼妹迅速走遠,腦海裡是她黑白分明的杏眼。她一直都怕他,郭驍並不陌生,可,就在剛剛,他分明在她眼中看到了一絲……恨。
作者有話要說: 二更來啦!
好了,在這個美好的周五晚上,我又要生死時速碼三更了,你們要不要比一場,看是我先碼完三更,還是你們先評論破千?
☆、 第44章 044
宋嘉寧整整半個月都沒有再跟郭驍說一句話, 不提前世,一個質疑她品行的繼兄,她還陪他虛與委蛇什麼?自她進府, 郭驍就沒給過她好臉色, 總是冷冰冰的, 每次她倒霉,嘴角起泡或是鼻子被撞了,他還會落井下石罵她活該。
當著庭芳幾兄妹的面, 宋嘉寧沒有表現出來,反正沒徹底鬧僵時, 郭驍也不會主動與她說話, 然後私底下單獨遇見,宋嘉寧就當看不見他, 直接走開。一開始這樣做,宋嘉寧多多少少都有點心虛, 見郭驍沒有任何表示, 宋嘉寧膽子才大了起來。
臘月二十三, 小年這日, 京城洋洋灑灑下了一場大雪,下人們掃出來的小道兩旁, 雪都有一尺來厚了。三房眾人晌午在太夫人那兒用的飯,散席後太夫人體貼地道:“這雪估計要下到明日了,夜裡你們在自己院裡用吧,不用過來了。”
三房人笑著應諾。
庭芳有話要與妹妹說, 叫宋嘉寧待會兒再走,林氏與郭伯言便先回去了,郭驍不知為何留了下來。庭芳看哥哥一眼,笑著將宋嘉寧拉到了她的玉春居,姐妹倆坐到東次間的暖榻上說悄悄話:“安安,明日哥哥生辰,你準備送什麼禮物?”
宋嘉寧張了嘴,經庭芳提醒,她立即記起來了。郭驍生辰就在小年後一天,特別好記,前世每次進了臘月,郭驍安排照顧她的李嬤嬤就會提醒她早點給郭驍預備生辰禮,宋嘉寧預備了七年,去年也跟著郭家兄妹們送了,這次要不是與郭驍僵上了,宋嘉寧未必會忘。
“你忘了?我不是提醒你了嗎?”庭芳哭笑不得地道。
宋嘉寧佯裝不好意思地低頭。
庭芳不怪妹妹,熱心地幫妹妹出主意:“現在親手繡什麼都來不及了,我之前繡了一個荷包打了一條玉佩絡子,哥哥認得我針腳,玉佩絡子你拿去吧,就說你送的。”
宋嘉寧覺得不好,玉佩絡子這種貼身物件,如果她不記得前世,以繼妹的身份送郭驍,並無不妥之處,但宋嘉寧記得那些日日夜夜,她送不出手,找個借口拒絕道:“姐姐打的就是姐姐打的,送禮貴在心意,我回去找找,就算差點,大哥應該也不會在意。”
是這個道理,庭芳笑著點點頭,幫妹妹系上鬥篷,送妹妹出去。
姐妹倆前後腳跨出堂屋,迎面就見郭驍披著一條墨色鬥篷從走廊一角轉過來,宋嘉寧抿抿唇,心裡突然冒出一個不好的念頭。果然,離得近了,郭驍看著她道:“祖母已經歇下了,讓我接你直接回去,不必再辭行。”
“也好,那你們路上慢點走。”庭芳朝妹妹笑,瞥見兄長手裡拿著傘,隨口囑咐道:“哥哥替安安撐著點。”
宋嘉寧飯前是隨父母過來的,並沒有帶自己的丫鬟。
郭驍淡淡地嗯了聲,叫妹妹先回,他轉身走了。
宋嘉寧跟在他後面,郭驍先下走廊,撐傘站在臺階下,顯然是在等她。宋嘉寧微微偏頭,見庭芳姐姐還在望著他們這邊,不得不走到他身旁,離得有點遠,然後就感覺郭驍朝她這邊移了移,手臂高舉,傘面阻絕了所有雪花。
往外走時,她步子小,他步子也不大,單看背影,兄妹二人似乎十分親近。
離開暢心院後,宋嘉寧掀起後面的鬥篷兜帽遮在頭上,對著地面小聲道:“我先走了。”
身體前傾,都跑出一步了,左臂突然被人攥住,攥得太突然,力氣還那麼大,跑不出去又沒站穩的宋嘉寧身子一歪,直接朝他懷裡栽了過去。郭驍一手舉傘,一手扶住她肩膀,等她站穩馬上改成攥著她胳膊,搶在宋嘉寧開口前道:“是不是這輩子,都不打算跟我說話了?”
宋嘉寧沒料到他會這麼問,暫時忘了掙扎。
知道她不會跑了,郭驍松開她胳膊,聲音緩和了幾分:“一起回去。”
宋嘉寧抿唇,掃眼男人腰間輕晃的玉佩,默認了。
今日無風,隻有鵝毛大的雪花簌簌降落,隻有兩人淺重不一的腳步聲。宋嘉寧目視前方,暗暗猜測郭驍是不是有旁的話要說,郭驍垂眸,看到她帽檐下白裡透紅的臉頰,天越冷,越顯得她膚白瑩潤,嘴唇紅嘟嘟的。
眼看就要長大一歲了,脾氣也越來越大,換成剛進府的時候,她敢給他臉色看?
不過敢生氣恰好也說明她真是受了委屈,郭驍仔細想過那天他說的話,如果叫她誤會他主要防的是她蓄意接近壽王,那胖丫頭品行遭人質疑,確實有憤怒、恨他的理由。郭驍不想平白無故地被繼妹恨。
“那日在書房,三殿下除了送你顏料,有沒有欺負你?”郭驍邊走邊低聲問。
宋嘉寧下意識皺眉:“他為何要欺負我?”
郭驍隻道:“沒欺負就好,他脾氣陰晴不定,又因你被端慧羞.辱,我擔心你受牽連。”
宋嘉寧錯愕地停下腳步,難以置信地望向他,清澈的杏眼在兜帽雪白狐毛的襯託下,顯得越發黑潤透亮。郭驍不著痕跡地打量完這張精致的小臉,用一副兄長的口吻提醒道:“你年紀雖小,卻是咱們郭家姿容最出眾的姑娘,我身為兄長,不得不考慮周全。那日換成別的外姓男子,我同樣會過問。”
宋嘉寧心頭巨震,原來郭驍審問她,並不是懷疑她狐媚,而是擔心壽王道貌岸然?真是這樣,那,郭驍其實是好意了。這麼一想,不再憤怒的宋嘉寧,突然記起了郭驍對她屈指可數的幾樣好,這個人,也曾在端慧公主欺負她的時候,維護過她。
“為何生氣?”誤會澄清了,郭驍反過來問道。
宋嘉寧臉一紅,無論如何都不能告訴他實話,窘迫地朝一側扭頭。
她不願意回答,郭驍也沒有追問,一直將宋嘉寧送回臨雲堂,快進門之前,郭驍突然擋在宋嘉寧面前,看著她眼睛問:“可記得明日,是什麼日子?”
宋嘉寧點頭,心裡怪怪的,兩輩子記憶中,這是郭驍第一次主動跟她討要禮物。
回了自己的院子,宋嘉寧抱著紫銅小手爐坐在床上,默默地發愁。既然和好了,她送郭驍的生辰禮就不能太敷衍了吧?隻是,送什麼好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