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嘉寧手一抖,下意識回想那一幕,趙恆站在她身後,應該沒有吧?
正想著,對面突然傳來冷冷的兩個字:“多話。”
宋嘉寧錯愕地抬起頭,就見趙恆斜眸盯著端慧公主,一臉不愉。端慧公主先是愣住,待她回神,確認三哥真的當著所有人的面在訓她,公主脾氣一下子就上來了,噌地站了起來,繃著臉就往外走,走到門口,她恨恨咬牙,突然回頭,冷笑著對趙恆道:“是,我是多嘴,不像三哥……”
“端慧!”楚王虎眸一瞪,厲聲喝道。
端慧公主臉色變了變,甩頭走了。
睿王充當和事老,安撫趙恆:“端慧年紀小不懂事,三弟別與她計較,回頭我去說說她。”
趙恆閉口不語。
氣氛僵硬,郭恕從桌子底下分別拍拍兩個妹妹僵硬的腿,起身告辭。
“留下。”
趙恆緩緩抬眸,視線定在了宋嘉寧臉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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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 第42章 042
趙恆口中的留下, 並不是讓郭家兄妹落座繼續吃完,都到了這個份上,兄妹三個不可能再有胃口, 趙恆也不想強迫他們吃, 他隻是有話說。
口疾是壽王的逆鱗, 楚王等人都心知肚明,既然他都表示要與郭家兄妹說說了,親兄長楚王朝睿王、四皇子遞了個眼色。
睿王頷首, 叫上四皇子,兩人提前告辭了, 臨走前睿王再次寬慰趙恆道:“咱們是親兄妹, 端慧還是孩子,偶爾說說氣話, 三弟別放在心上,我這就進宮教訓端慧, 讓她過來給你賠罪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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趙恆理都不理。
睿王知他就是這孤脾氣, 不以為忤, 帶著四皇子走了。
趙恆離座, 看著宋嘉寧道:“走。”
宋嘉寧早在端慧公主不留情面嘲笑趙恆是結巴時就嚇怕了,小臉蒼白蒼白的, 不見任何血色,畢竟王爺公主的爭端是因她而起,與端慧公主當眾被訓比,趙恆當眾受辱簡直嚇破了宋嘉寧的膽子, 就怕未來皇上反過來遷怒於她。
聽到趙恆冷冷的一個字,宋嘉寧全身發冷,卻不敢不從,無助地看眼郭恕,轉身就要跟上。
郭恕很擔心,可最不受宣德帝待見的壽王沉起臉來,比大伯父發怒都嚇人,他一時竟不敢出聲。楚王沒那些顧忌,以為弟弟要拿一個十一二歲的小丫頭出氣,跟上來勸道:“三弟,這事都怪端慧胡鬧,你別為難這丫頭。”
吃不飽飯,還要被端慧公主奚落,楚王瞅瞅臉白如紙的宋嘉寧,真的不忍她無辜受罰。
“多慮。”趙恆斜眼兄長,頭也不回地去了書房。
楚王愕然,多慮,他哪句話是多慮了?
他聽不明白,怕得六神無主的宋嘉寧更沒闲心猜測,最後看眼堂兄,小可憐似的跟著趙恆走了。都在前院,用飯的偏廳離書房不遠,繞過一段走廊就到了。宋嘉寧戰戰兢兢的,隻敢看未來皇上腰帶,書房這邊太靜,清幽的像藏匿了無數猛獸的山洞,誰也不知道下一刻會突然跑出什麼。
書房中間是個廳堂,東次間是藏書,西次間是畫室,趙恆直接去了西次間。
宋嘉寧尾巴似的跟著,趙恆進去了,她下意識抬手準備撥開即將落下來的門簾,誰料前面的王爺居然站在門側不動了,被人撩開的簾子也遲遲未落。宋嘉寧驚疑地抬頭,對上趙恆為她挑簾的樣子,少年膚白如玉,眉眼雖疏離,卻不帶任何怒氣,涼而不寒。
宋嘉寧呆住了,也直到此時,她才注意到,短短半年多,這位王爺長高了不少,明明小郭驍一歲,現在兩人個頭居然差不多了,隻不過郭驍更健壯些,利如刀劍出鞘,趙恆偏清瘦,雅如深林修竹。
這樣的男人,叫人不敢冒冒失失靠近,卻也不會太畏懼。
宋嘉寧心沒那麼慌了,如果他真的要罰她,又怎麼會為她挑簾子?非但不怕,宋嘉寧忽然覺得,未來皇上看著冷淡淡的,其實很細心體貼,會問她想不想摘柿子,會在其他人笑她能吃的時候,好心地幫她添飯,還在端慧公主譏諷她時,及時制止。
未來皇上,是個很好的人。
“多謝王爺。”不怕了,宋嘉寧記起了規矩,先福禮道謝再跨了進去,下意識先打量趙恆的書房,沒瞧見預想中的排排書架,隻看到角落擺著的松石盆景。偌大的書房,居然隻在窗前擺了一張紫檀木長方書桌,一桌一椅,東西兩架多寶閣,一架上整齊地擺放著精致的瓷瓶瓷罐,另一架上放著各種紙張。
東西太少,宋嘉寧看向書桌,全是素淡的陳設,唯有一個黃燦燦的大柿子扎眼極了。
宋嘉寧怔怔的張開嘴,這個,好像是她幫他摘的那個柿子王吧?
正想著,身後的男人放下簾子朝書桌走去,輕撩衣擺落座,黑眸看她。宋嘉寧屏息凝神地靠近,距離男人三步時停下,低頭賠罪:“王爺,剛剛的事都怪我,公主因為我才對您不敬,您罰我吧。”
然後在心裡偷偷補充了一句:有什麼委屈別憋著,傷身。
意識到這人的好後,宋嘉寧莫名有點心疼,玉樹臨風的皇子,多尊貴啊,自身有疾盡量不說話,卻要承受來自其他皇子皇女的諷刺與同情,連皇帝親爹也偏心,別的兒子都賜了王妃,就不給三兒子娶媳婦。宣德帝那麼不好,壽王依然孝順,後來登基了,居然老老實實守了三年孝,戲文上都說皇帝守孝可以以月代日的。
宋嘉寧越想,越覺得壽王好。
趙恆見她睫毛一直撲閃撲閃,好像在擔心他的懲罰,看了會兒才問:“你有何罪?”
宋嘉寧抿抿嘴,認真思過道:“我不該在王爺面前打噴嚏。”就是噴嚏壞的事。
趙恆笑了,轉瞬即逝,恭敬垂眸的小姑娘並未瞧見。
“無礙。”他不透任何情緒地道。
宋嘉寧忐忑看他一眼:“您不生氣?”
趙恆微微搖頭,看著她水潤的杏眼問:“沒吃飽?”
一下子提到她的丟人事,宋嘉寧臉一紅,低頭否認:“吃飽了,三哥亂說的。”
趙恆不信:“真話。”
宋嘉寧膽子一顫,不得已點點頭。
“是我,招待不周。”趙恆緩緩地說,自他對父皇死心鮮少開口後,第一次在兄長以外的人面前,一句說這麼多字。
宋嘉寧並不知這幾個字的意義,她隻覺得受寵若驚,忙道:“王爺客氣了,您,您挺好的……”
她臉頰紅紅,是比最上品的胭脂還動人的顏色,趙恆喜書畫,對世間極致的好顏色更敏銳,看著宋嘉寧的小臉蛋,他一邊走神思索是否能配置出這樣的顏料,一邊半好奇半逗弄地問道:“哪裡好?”
也許這個問題的答案,就是她喜歡他的理由,除了臉之外的理由。
宋嘉寧隻是客套客套,王爺自謙招待不周,她不說他好,難道還贊同?趙恆突然追問誇贊的理由,宋嘉寧毫無準備,支支吾吾地臨時瞎編:“王爺,王爺請我們來做客……”
趙恆要聽的不是這個,否認:“隻是陪客,不算。”
他說不好長話,刻意練過說短句盡量不卡,但仔細分辨,特別是人少的時候,還是能聽出他兩個字之間的停頓要比旁人長一點。
宋嘉寧完全沒感覺,繼續編他的好,眨著眼睛道:“您,您允許我與姐姐摘柿子,還送了我們一籃子。”
這個算得上好,雖然不是趙恆想聽的,卻無法反駁,順著她的話揭過這茬:“你,喜歡柿子?”
宋嘉寧尷尬地點點頭,承認了,半晌沒得到回應,宋嘉寧剛要偷偷瞧瞧,面前突然伸過來一隻白皙的手,男人遠比她寬大的掌心,託著一顆黃燦燦的大柿子。柿子很熟了,薄薄的一層皮快要包不住裡面豐盈的果肉一般,果香撲面而來。
宋嘉寧剛剛沒吃飽,根本就沒怎麼吃,肚子還餓著,突然看到喜歡的柿子,不由自主就咽了咽口水,咕嘟一聲,她自己都聽到了。
“吃了。”趙恆低聲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