畢竟不能給高堂送終,簡直是讓人不能忍受的道德瑕疵。
依著這樣的情況,崔行舟應該回眞州看望母親,如果太妃真的熬不住這關卡的話,一旦離世,作為兒子當回鄉丁憂守孝三年,也不可再入朝為官了。
柳眠棠現在對於婆婆太妃已經記不大得了。自然也無甚傷心的感情可言。
可是在回來的一路上,她一直聽著崔芙說著母親的身體有多麼康健,看起來甚至比有些三十多歲的女子都年輕,怎麼一下子就病得如此嚴重?
聽著這些話,眠棠不知怎麼的突然想到,若是太妃病重,隻怕石國丈在就可以借崔行舟不在朝堂的機會,推翻板上釘釘的鐵證,逃過一場大劫了……
隻是現在,也先想不得其他的了。幸好當初因為怕戰敗逃難,所以行李都是打包好的。
崔行舟準備第二日就出發,帶著家眷先行回轉眞州,待回去看了母親的情況後再決定是否回京。
晚上,崔行舟逗弄了一會小熠兒,待婆子將小熠兒抱走哄去睡覺後,對眠棠突然說道:“晚上剛剛收到消息,兩位欽差和鷹司寺押送京城的路上有人行刺……”
眠棠皺了下眉,道:“石國丈這是狗急跳牆了,要除掉鷹司寺和兩位欽差這樣的人證,掩蓋他勾結倭人,陷害王爺的罪名。怎麼樣?他們得手了嘛?”
崔行舟斂著眼目說道:“這些行刺之人行事甚是詭異,宛如特訓的死士,毫不畏懼生死,身上皆綁著炸藥包,闖不過去時就點燃炸藥與守衛同歸於盡。我派去的守衛很多,高手也有不少,居然硬生生地被他們用血肉之軀炸出一條路來。不過奇怪的是……那些刺客們都是衝著鷹司寺去的,竟沒有一個去炸那兩位欽差……最後鷹司寺被炸得粉身碎骨而死。”
眠棠聽了,也是不解。算來算去,此番鷹司寺勾結倭人最有力的證據,其實就是那兩位欽差了,畢竟是他們故意走漏了軍機給鷹司寺的啊!
沒有道理那些死士們隻殺鷹司寺,而留下兩個活證的欽差啊!
難道?那些刺客並非石國丈派來的?那又會是誰?又想隱瞞什麼要命的隱秘呢?
想了一陣,眠棠問道:“鷹司寺在島上有間書房,專門處理信件,你們可曾驗看了?”
崔行舟說道:“他書房裡的所有物件我都命人帶回來了,他的信件我都已然看過,包括倭文書寫的也都請通倭語的人翻譯過來了。裡面確實有他和石國丈聯絡走私鐵礦的作證信件,但是並沒有提到五尊大炮。”
眠棠聽了,默然沉思了半響,依然沒有頭緒,對崔行舟道:“我……想去看看鷹司寺所用之物,也許能發現些什麼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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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晚有些寒涼,崔行舟拿起一件大氅給眠棠披上,兩人攜手出了屋子,在滿天閃爍的星光清冷的月色下,步行到了一處院落。
那院子的門口有幾個侍衛正守衛著。
眠棠和崔行舟走進屋子,點燃蠟燭,看到書案上,地面上分門別類地擺滿了疊放整齊的信件和各種物件,一看便知已經細細查看過。
第173章
眠棠隨手拾起一封書信,看了看。
這些都是崔行舟帶著李光才,和一群文書們細細翻檢過的,她這個半吊子也就沒有必要再細看探究了。
所以她舍棄了文書,轉而看向其它的物件。
崔行舟也知道在文書裡找不出什麼了,若有所思地指了指裝滿畫軸的一個大瓷壇子道:“看來這位鷹司寺大將還是附庸風雅之人,特別喜歡收集山水畫。”
眠棠聽了,走了過去,伸手抽出了一幅,緩緩展開了畫卷。
這副畫的意境倒也甚美,乃是大燕境內有名的岱山。浮雲繚繞,一派危峰兀立之勢。不過並非名家之作,署名隻有“嵬先生”的印章。
可是眠棠卻皺緊眉頭細細看了一遍,又接連抽出了壇子裡另外幾幅畫,然後將它們逐個鋪展開來。
崔行舟知道她在鑑賞畫作上,有著獨特的嗅覺。
要知道她當初跟趙嘉魚爭搶恨筆居士去自家瓷鋪子畫盤子時,可是慧眼獨具,發現了畫作裡,蜻蜓眼睛暗藏仕女的玄機,爭搶了鎮南侯的風頭,將趙嘉魚氣得著實不輕呢!
不過這些畫作裡,難道也如恨筆居士陳先生那般,在豆粒大的畫紙中有另一番天地嗎?
就在這時,柳眠棠指了指畫上赭紅色的一處山石道:“你看是不是這幾幅畫作裡,每一處都有這星星點點的紅色山石?”
崔行舟凝神看去,果然這幾幅畫作都有赭紅色的山石。不過因為都是署名為“嵬先生”的畫匠所畫,畫者相同,風格難免相類,那幾處巖石並不顯眼,也看不出什麼異常。
可是眠棠卻湊近了細看,然後揮手叫崔行舟給她拿來筆和白紙。
崔行舟被她挑起了好奇心,幹脆也學了她,盤腿坐在地上,替她磨墨鋪紙。
而柳眠棠則細細地看著那些畫的日期,重新排布好順序之後,將紅色巖石的部分一點點地拓印了下來。
當幾幅畫作的紅色巖石聚合到一處時,便會發現,這些石頭連在了一處,如同孩童玩的七巧板一般,嚴絲合縫。而且……那些巖石上的紋路也漸漸連出了輪廓――那是一幅火炮的內部結構圖。
崔行舟眼看著柳眠棠變戲法一般拓印出了畫作裡的秘密,不由得騰地站起了身來。
“你是如何發現的?”一般人若是不知內裡蹊蹺,是絕對聯想不到用這種法子拼湊巖石的。
眠棠抬頭看著他道:“以前在仰山上時……我曾經在劉淯的書房裡看過類似的畫。”
劉淯是是個喜歡書畫的人,所以書房的牆壁上掛滿了許多名家之作。
而像這類名不見經傳之人的畫作能佔一席之地,就顯得有些特別的了。
“這種辨畫的方法,是劉淯當時教給我的,隻不過那時他的畫裡隱藏的並非巖石,而是飛鳥……飛鳥眼睛裡是你糧草的運輸的路線圖……這些畫作都是劉淯派人在山下鎮裡的畫店買的,誰也不會留意,就算被官兵查到,若是不知玄機,也看不出什麼來。不過我也不知這人為誰……不過照畫風來看,雖然略微有不同,卻很相似……想來劉淯知道畫者是誰,你若想知道,回京的時候,問問他就是了。”
崔行舟聽到這裡,眼皮都微微一蹦。
與仰山開戰之初,他的子弟兵的確折損了不少糧草。當時他就疑心出了內奸,與仰山賊子裡通外合,斷了糧草後路。
於是後來他親自指揮圍剿仰山時,也順便整頓了下內務,將所有的糧草官一律換下,又加蓋了幾處障眼糧倉,才算是止了消息的外泄。
萬歲曾經也收過這樣的畫?那麼他可也認識作畫的“山鬼”?又或者暗中與鷹司寺勾結的會是萬歲?
想到這,崔行舟眉眼間的都噙滿寒霜。
他本以為劉淯在民間顛沛流離,當懂民間疾苦。可若是劉淯為了除掉他,而如此煞費苦心,甚至利用倭人借刀殺人的話,那也太不堪了!
如今事情還沒有定論,他不願意下往下深想,將大燕的九五至尊想得太過不堪。
隻是一時間,腦子裡浮現著許多的凌亂的線頭,需要慢慢一一梳理對齊……
不過,他倒是淡淡糾正陸大當家的一件事情,:“他如今已經貴為九五至尊,你不可再直呼他的名姓。”
當初因為他吃醋,眠棠便哄著他,直說絕不再提劉淯的名字。可是現在,女山匪陸文剛剛冒將出來,重現江湖,說起話,也是肆無忌憚。
崔行舟少不得要糾正一下她,免得被有心人聽了做文章。
柳眠棠卻灑脫一笑:“你不說,我都差點忘了,如今已經是幾年過去,一切都不似從前了,得道的也早成仙了。”
說完,她便起身,想要回轉,可是走幾步,見崔行舟依舊不動,隻靠著桌子似乎在沉思著什麼。
眠棠便又回去拉著他的手,將他拽回到了寢室裡去,然後兩人相擁躺下。
今日他驚聞母親染了重病,本就心情不佳,如今又發現了個“嵬先生”,想必一夜都不能睡。可是明天他們還要趕路呢,眠棠倒是真有些心疼崔行舟了。
初時,她雖然對他感到陌生,可是就算記憶不在,夫妻這麼久,那種生活諸多小細節上的契合便足以叫人心安。
譬如他從來都沒有問過自己,鷹司寺劫持了她後,可有做了什麼。
後來她好奇地問他,難道不吃醋嗎?崔行舟卻淡淡道:“你現在不是回到了我身邊嗎?所以他對你有何冒犯都不重要了,無論做與沒做,我都不會讓他活……”
這話聽得眠棠眼睛晶亮,覺得淮陽王倒真是個不拘小節,頂天立地的男兒郎。當然,她也不會定了汙名,隻說鷹司寺為人倒是君子,對她一直以禮相待。
可她解釋完了,崔行舟反倒吃起醋來,直問柳眠棠這般誇他,是不是覺得鷹司寺斯文又英俊?
柳眠棠也是一時沒想開,竟然說了實話,她的確一向很欣賞彬彬有禮的男子。
結果話音剛落,崔行舟便用一種想掐死她的表情兇狠地吻住了她……
眠棠那時才知,原來這位看著雲淡風輕的謫仙其實就是個醋壇子,隻是吃醋的角度有些跟人不同,小肚雞腸卻與俗人無異!
偏偏她還很喜歡他吃醋的樣子,想到這,忍不住輕輕摟住了他的胳膊。他還沒睡,也翻身摟住了自己,不過他的肚子卻傳來了一陣腸鳴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