於是這日特意端了自己做的紫薯糕給眠棠吃。
眠棠正在院裡領著手拿小木劍的熠兒一起拉筋活動身手。小熠兒這幾日,總看見娘親練劍,竟然也學了些粗淺的皮毛,小嘴跟著呼呼哈哈的。
見崔芙來送吃食,眠棠便抱拳謝過,拿起就要吃。一旁的芳歇手疾眼快,趕緊先遞了帕子給王妃,讓她擦擦手再吃。
眠棠這幾日經過丫鬟們的耳提面命,也算是領教了自己三年來過的怎樣臭講究的日子了。
當時打開自己的衣服箱子時,她都有些傻眼,那麼多好看的裙子,竟然全是她的。各色裙衫還分了什麼家裡家外,大小宴席場合的。
她自己躲在房間的時候,偷偷試了幾件,穿著真好看。可是出院子的時候,她依然是利落的短衣長褲。
在眠棠現在的認知裡,她隻覺得自己是剛從仰山上下來,早已經習慣了男裝打扮。冷不防地叫她恢復女兒身,塗脂抹粉的,都有些不適應了。
而且……她那個所謂的夫君每次見她都臭著一張臉,最近甚至都不回來了。她打扮得那麼好看有什麼用?又沒人看!
所以,柳眠棠還是依著自己從前的習慣穿著,頭發也簡單地擰了辮子算了。
崔芙清了清嗓子,笑著對眠棠道:“這幾日裡可覺得舒服些,身子沒有什麼不適之處吧?”
眠棠捏起一塊糕餅,道:“謝謝崔夫人的關心,我如今好得很,你……可否去跟淮陽王說一聲,不要再給我開藥下針的了。那位趙侯爺人倒是不錯,可每次看見我都抖腿抖手的,讓人疑心他是來下毒的,總是不自在……”
崔芙聽了這話,不樂意了:“別叫我夫人,我是你姑姐!還下毒?行舟恨不得你吃入口的每樣吃食,他都親自嘗嘗,你是他捧在心尖上的,哪個敢下毒害你?”
眠棠許久沒有聽到有人把她捧在心尖上的話了,聽了心神不禁微微一漾。他雖然不回府住,可每日裡總是遣人回來給她送些小吃魚蝦一類的,都是她愛吃的。
崔芙看她面無表情,還以為女匪首油鹽不進呢,於是嘆氣又道:“你可別以為北海當地的女子都是又黑又瘦的,那漂亮豐韻得也大有人在呢!當地的民風又甚是開放,靠著軍營的那條溪水邊,最近就總有女子來洗衣服洗澡的。聽說都是特意去的,都是釣情郎的。我去給我們家光才送吃的時,可是親眼看見的,那群女子穿著肚兜就下水了!還又洗又唱的。那些個歌詞都是什麼……郎啊,阿妹啊,沒有情郎睡不著的……哎呀,總之是放浪得很!你現在失憶記不得了,便這麼冷落夫君,時間長了,是要讓那些蠻地的女子鑽空子的。”
眠棠的目光轉冷。她當然知道有些女人很會鑽空子。當初她的好姐妹孫芸娘不會是鑽了子瑜的書房了嘛?
可見找尋夫君,千萬莫要挑好顏色的男子,不然狂蜂浪蝶不勝心煩。她當初就是因為失憶了,才會同意嫁給崔行舟的吧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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若是她記得前塵,才不會挑個這麼個花俏模樣的男子……中看不中用!
雖然心裡是這麼想的,不過眠棠的嘴上倒是淡淡道:“依著夫人您看,我該如何去做?”
崔芙以為她開竅了,便道:“自然是還要像以前那般體貼著夫君,給他送些吃喝啊。你這般好看,去軍營附近走一走,也要叫那些村婦們懂得什麼叫自慚形穢,收斂些放浪。”
第167章
眠棠沒有接話,也不願再接續這個話題,隻是吃了一口紫薯糕,岔開話道:“您做的這個真是好吃,夫人可真手巧……”
崔芙有些無言以對,嘆口氣道:“這糕餅還是你教給我做的呢……”
送走了崔芙後,眠棠翻了翻屋內桌案上的書稿,裡面有許多字帖,聽丫鬟碧草說,都是她平日練寫的。
說實在的,若是她們不說,眠棠真想不到自己會寫出這麼好看的字來。以前在仰山上,她也是跟子瑜學了很久,可都寫不好。
難為崔行舟給她寫了那麼多的字帖堆在那,讓她練。
眠棠在仰山上時,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有一日出得廳堂入得廚房,不僅會做精致的糕餅,還會寫字,總之精致得簡直不像了自己。
倒也不是她不喜愛這些技能,隻是……在仰山上整日隻盤算著行軍作戰,經商賺錢,已經忘了自己是個芳華的女子了。
養得細軟的手,連帶也養得嬌慣的舌頭,都讓她不得不相信,淮陽王的確是沒有虧待過她……現在,每每看到自己兒子小熠兒,眠棠就忍不住想起男人的如畫眉眼。
這父子兩個人,倒像印餅一般,像極了。
聽崔芙的意思,倒是自己逼得淮陽王有家回不得了。
眠棠想了一下午,覺得不管崔行舟愛不愛看軍營外小姑娘洗澡,她也應該客氣地去表示一番,最起碼這是他淮陽王的府宅,要走也是該她走才對啊。
這麼想罷,第二日起早的時候,眠棠就對碧草她們說:“我一會去兵營……平日我都會帶些什麼去?”
芳歇碧草一聽這話,都歡喜得自己要去相親一般,連忙張羅著裝食盒子,熨燙衣裙,調配胭脂,搭配發飾。
眠棠覺得她們準備得太隆重了。碧草一本正經地說:“王妃,昨天大姑娘可是將話說得透透的,您這番前往,乃是震懾敵膽,當然要盛裝打扮不然豈不是白去了?”
眠棠覺得太過刻意,並不想這般,可是等到換穿衣服的時候,想了想,還是換上了那些個衣裙,並任著碧草她們打扮一番。
當眠棠雲鬢高砌,絳唇一點時,芳歇碧草她們都緩緩舒了口氣,覺得自己的王妃又回來了,隻盼著她快些跟王爺和好,可萬萬不要再起什麼波折了。
臨到軍營時,眠棠卻讓馬車停了下來,問碧草:“軍營邊的溪水在哪啊,先去那裡瞧瞧。”
碧草指了指軍營的西側:“就在那邊!”
等馬車快到時,眠棠幹脆下了馬車,沿著碧草清溪走上一走。
離得老遠,便聽到溪邊歡聲笑語一片,眠棠立在一處小丘上一望,隻見一群剛剛訓練完畢的兵卒們打著赤膊撩水衝涼呢。
而在溪水的另一側,則是捶打衣服的姑娘們,正衝著兵卒們嘻嘻哈哈地笑。還有些膽大女子,拿了自釀的竹節酒給看得順眼的兵哥飲。
柳眠棠眼尖,一下子就看到了坐在溪邊草地上的崔行舟。
沒辦法,好看的男人都是鶴立雞群,一眼望去,叫人忽視不得。他雖然並沒有打赤膊,可是也不過薄薄的一件衫,胸口都敞開著,露出健碩的肌肉。
而在他之旁,居然走來了一位長得甚是甜美的女子,正捧著一節灌在竹節裡的米酒,要呈送給王爺喝呢。
可惜的是,她還沒等挨近王爺,就被侍衛攔了下來。
那女子嬌滴滴道:“我乃阿寨土司之女厝央,仰慕王爺英武,特意進獻自己熬煮的米酒!”
一旁的莫如聽了,連忙對崔崔行舟道:“王爺,那阿寨便是出產油木木料的那個村寨,我們這幾日都從那裡運木料修船……當地的習慣,對待貴賓都要敬奉米酒。”
崔行舟聽了,便揮揮手,讓莫如去接過竹節酒。他雖然不想喝,不過既然當地有這等子風俗,他便也入鄉隨俗好了。
可就在莫如過去接時,一支利箭直直射了過來,一下子便將那酒給打翻了,嚇得厝央啊呀大叫了一聲,
崔他的目光方才一掃,便掃到了對面土坡上俏立著的女子,她正端舉著一把小弓,看上去殺氣騰騰。
他立刻站了起來,將手裡的馬鞭扔甩給了身後莫如,大步流星走到土坡上了。
“出來怎麼不戴紗帽,仔細臉兒被曬紅了。”
看到眠棠來看自己,崔行舟心裡登時有些雀躍,竟然顧不得責備她方才的魯莽之舉。
可是眠棠似乎很不高興,越過他直直看著那個熱情奔放的土司之女。崔行舟倒是知道柳眠棠的毛病,無論遺失了哪一段,都是天生的醋壇子,便拉著她的手道:“她隻不過是敬奉酒水……我並不認得她。”
眠棠直直瞪著拉自己的那隻大手,強忍著沒有甩出去,抬眼看著崔行舟問道:“你常領人來這裡衝涼?”
崔行舟剛要張嘴說,便聽柳眠棠冷冷道:“王爺您真是不夠謹慎。軍營之側豈能容人這般隨意靠近?難道不怕這些女子裡參雜了細作?那位土司之女應該也是有備而來的吧,竟然乃能主動認出王爺。我倒是來得不是時候,影響王爺您喝認親酒了。”
崔行舟聽得一皺眉:“什麼認親酒?”
柳眠棠這時慢慢甩開了他的手,一字一句道:“北海有一部分村寨有送酒招夫的習俗,她們會在敬奉情郎的酒裡加入火蛇草的汁水,人飲了後,就會情難自已,仿佛情動一般……”
崔行舟還真不知道,北海村寨的女子這麼大膽,居然敢明目張膽地給男人灌下作之藥。
他轉頭冷冷瞪了莫如一眼,淡淡道:“知道該如何做了?”
那莫如見自己差點闖了禍,隻嚇得趕緊一縮脖子,瞪眼叫人去扭了那個叫厝央的女子,再查看下方才那些女子分給眾位兵卒的酒是否有問題。
崔行舟倒是覺得眠棠誤會了自己。就算他剛才讓莫如接了酒也不會喝的。每次行軍,他在吃食上都很注意。不過……眠棠如何知道這裡的習俗?
眠棠當然知道,家裡書架上幾十本關於北海地志的樹,都被人用娟秀的小字細細標注上了,尤其是當地女子往村寨裡勾搭異地情郎的那一節,更是紅筆花圈,旁邊是一行血紅小字:民風淪喪!當每日去軍營送吃送喝,杜絕放浪女子近身!
眠棠如今也知道了,這都是自己寫下的字。如此圈出的重點,若是放任著不管,竟讓一向追究做事有始有終的眠棠有種前功盡棄之感。
所以昨日聽崔芙提起軍營外溪邊的女子越聚越多時,眠棠便知,應該是自己這些日子沒有帶著侍女去軍營熬制涼茶示威的緣故。
今日一看,果真如此,若是自己不一箭射不出,淮陽王隻怕要成為阿寨土司的上門女婿了!想到這,眠棠覺得心肺都氣炸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