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時月光從雲層裡漸漸露出,正好如水般傾瀉下來,映在眠棠光潔的臉上,彎長的睫毛在她的眼下偷下一片暗影,當她微微翹起下巴挑釁時,便如從水霧中升騰而出的仙子一般……
鷹司寺握刀的手不由得一緊,喉嚨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,他就算是拼了性命,也絕不會將這麼美麗的女人交還給淮陽王的。
想到這,他突然暴起出擊,斜刺向了柳眠棠。
當雙方的刀刃碰觸時,柳眠棠便知這個鷹司寺倒並不是花架子,她手上有舊傷,不能跟一個正值壯年的男子比拼氣力。
更何況對方人多勢眾,她若是硬搏也不行。所以她的目標是船舷另一側的皮水袋子。有了它們,就算她跳入水中,也可以用它們充著氣肺子,順著海浪而去。
可就在眠棠漸漸吃不住氣力時,隨著一聲轟天巨響,船身突然劇烈搖晃。
緊接著在這艘海船的四周,出現了如繁星一般的火光點點,遠處的水霧裡突然出現兩艘大船。
同時有人高聲呼喊:“船上的人聽著,我們是大燕的兵船,乖乖繳械投降,不然便將你們全都轟下海去!”
這時,鷹司寺的手下也慌張來報:“大將,不好了,我們船的一側被炮火轟開了一道口子,這是貨船,也沒有反擊的火炮。還是快些坐小艇回島上去吧。”
鷹司寺心裡突然暗叫一聲不好!再回頭看時,甲板上已經沒有了柳眠棠的身影……
再說陸大當家的,趁著貨船被火炮襲擊的間歇,快速拽著水袋跳下船去。巨大的海浪頓時朝著她襲來,那種冰涼侵入四肢百骸的戰慄感再次席卷全身。
她在海浪裡屏住呼吸,努力下沉,可是腦海裡似乎總有聲音若隱若現地在呼喚著她:“眠棠……你可又不乖了……”
就在這時,她感到頭部一陣刺痛,一時間差點讓她張開嘴,讓海水倒灌。
可就在這時,有人突然抓住了她的腳踝,讓她激靈靈地睜開了眼睛。
待得她掙扎著浮上水面時,那個拉拽她的人也浮出水面,一臉驚喜道:“大當家的,我可算是找到您了!”
眠棠定睛一看,這不是她的心腹手下――陸義嗎?
Advertisement
而就在這時,接連又有兩個腦袋浮出水面,分明是陸忠和陸全。
眠棠自從醒來後,卻發現人世間已經如爛柯換世,早已經變得物是人非,加之被困在一群言語不通的倭人之中,內心彷徨極了。
現如今,看到了這幾個熟悉的兄弟,她頓覺一塊大石頭落地,差一點就沉下了水去。
陸義見狀連忙道:“快點!將大當家的帶到小艇上去。”
他們幾個當初在大當家的失蹤那一夜,眼見著大當家的被落下水,便飛跑過去,也跟著跳下水。
可惜到底晚了一步,雖然事後他們開船撵了上去,可靠近寇島後,便不得再靠近,最後,船都被打爛了,若不是後來又兄弟來接應,他們就要葬身魚腹了。
這次,他們隨了淮陽王的戰船一起來,因為實在是太心急,發現一艘從寇島駛來的貨船後,便先下了衝鋒小艇,打算摸上去看看情況,卻眼看著大當家的從那船上跳下來,於是他們也急急跳下海,總算是救下了大當家的。
等到三兄弟七手八腳地拉著眠棠上船之後,便打算折返回戰船上去時,柳眠棠吐了一口嘴裡的鹹水,指了指那燈火通明的戰船道:“這是誰的戰船?”
陸全不解道:“還能有誰的?當然是淮陽王的啊!”
眠棠聞聽此言,雙目立刻圓瞪起來,衝著正在劃船的陸全就是一個腦彈崩道:“明知道是崔賊的船,為何要往那邊劃?……難不成你們幾個準備拿我換賞銀?”
陸全捂著腦袋,大張著嘴,哽咽道:“大……大當家的,您說什麼呢?您就是把我賣進相公館裡去,我也不能賣了您啊!”
第163章
不過一旁的陸義卻聽出蹊蹺,小心翼翼問:“大當家的,您……管崔行舟叫什麼?”
眠棠看著一向靠譜的陸毅,蹙眉道:“仰山弟兄不是一貫叫那廝崔賊的嗎?”
這下子幾兄弟都聽出不妥來了,有些面面相覷。
可是眠棠顧不得跟他們說別的,先避開淮陽王的海船,才是最最要緊的。
於是她連聲讓陸全將船劃開。陸義對陸全道:“聽大當家的,先上岸再說,不然一會倭人的援軍到了,可就不好了。”
於是那小艇便快速調轉了方向,在彌漫的水霧中,駛離了北海的大戰船。那身後的大船似乎有人在高喊什麼,可惜都拍碎在了海浪聲裡,聽不真切了。
靠岸的路程不算遠,但是也不算太近。足夠眠棠跟他們講了自己的情況――自己的頭部受了撞擊,一時隻能想起三年前的事情,而近幾年的卻是有些霧裡看花,影影綽綽了。
陸忠和陸全都聽傻眼了,再三確認他們大當家的不是在逗著他們玩。
柳眠棠其實也很心煩自己遺失了一段記憶,她總覺得自己似乎想不起什麼很重要的東西。於是徑直道:“你們且說說我這幾年過得如何?”
陸義沉默了一會道:“您……嫁人了,還生了個兒子。”
眠棠一早也猜到自己生過孩子,沉默了一下,問道:“他應該不會是子瑜吧?”
陸全腦袋搖成了波浪鼓:“當然不是他,他如今可是如願恢復了金身,已經登上金鑾寶殿,做了皇帝!那後宮佳麗三千,您哪會再要他啊!”
眠棠屏住了呼吸,以為自己的胸口會傳來悶痛。畢竟當初她從仰山出走的光景,仿佛還在昨日,當時的她可是心傷難忍。
可是不知為何,這悲傷之情似乎積蓄得不夠厚重,怎麼也堆砌不起來。
不過不知為何,她開口再問問,那幾個人卻不回答,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。
眠棠這次心裡一沉,心道:難道她嫁到品行不端,不堪人言嗎?
想到這,她倒是表情一緩,跟三人道:“有什麼不能說的?隻要我當初沒落到崔賊的手裡,跌了手藝,就算隨便嫁了人,也不過當是權宜之計罷了。你們不要顧慮,盡說就是了!”
這下子那三人更有些傻眼,一時不知該怎麼跟大當家的解釋,她是如何落在崔賊手上的。
陸義覺得應該跟大當家的慢慢解釋,便遲疑道:“您當初被救,嫁給了一個叫崔九的商賈……”
眠棠瞪大了眼睛,大聲道:“我嫁給了那頭肥豬?”
如果她沒記錯,父親當年給她定下的新郎官就是崔家老九。那個痴肥的樣子……眠棠隻略想想,受不住。自己竟然兜轉一圈又嫁給了那人,還跟他睡了三年,生了個兒子,真是叫人反胃!
看陸義似乎還想再說下去的樣子,便擺手道:“快別說了……容我緩緩……”
眠棠拍了拍胸口,好不容易壓制下那股子惡心勁兒,可就在這時,突然河岸邊出現了那艘先前的戰船。
眠棠眼力好,眼見著有幾個人放下了快艇,準備上岸。
“不好!官兵來抓我們了,快走!”說著便率先朝著一旁的樹叢跑去。
陸全始終進入不了狀態,看著動如脫兔,跑得沒影的大當家的,便哭喪著臉問:“怎麼辦?要不要大當家的說實話?”
陸忠認命地準備跟著眠棠跑:“你說了,大當家萬一不認,認定了你被淮陽王收買,當心她不聽解釋,一劍給你穿了透心涼……”
陸全想想大當家的脾氣,覺得還真有那個可能。
可就在這時,身後的小艇已經到了河岸邊,他們幾個回頭一看,隻見淮陽王鐵青著臉追撵上來了。
想想大當家失蹤後,這位淮陽王做下的種種事情,都讓人膽戰心驚。
這真是前有狼,後有虎!
於是他們幹脆地追撵大當家而去,免得弄丟了大當家的,再被心狠手辣的崔賊給弄殘了。
再說崔行舟,自從驚聞柳眠棠失蹤後,已經幾天幾夜沒有合眼了。
柳眠棠被劫持,整件事都透著詭異。尤其是那朝廷來的欽差,好似配合著倭人一般,死死地纏住了他,竟然讓眠棠錯過了跟他商議的機會。
當初忍著欽差刁難,崔行舟不過是省了言語嗦,跟他們慢慢周旋就是了。
可當確定柳眠棠被劫掠了寇島時,崔行舟便將欽差帶來的親兵繳械,將兩位大人直接捆上了刑架子,逼問他們跟倭人有何聯系。
兩位大人剛開始還嘴硬,以為崔行舟不過是嚇嚇他們,畢竟刑不上大夫。就算是皇上也不能這般有辱斯文。
可是當真的十八般刑具上身時,他們才知淮陽王是來真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