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媽媽私下裡倒是跟眠棠稱贊起侯爺變穩重了:“鎮南侯夫人算是熬出頭來了,侯爺總算是有些樣子了,以前他總是跟王妃你油腔滑調的樣子,看著就讓人搖頭。”
眠棠比劃著給王爺裁的內衣樣子,笑了笑道:“趙侯爺又長了幾歲,自然變得穩重了。”
趙泉侯爺的這種寡言的穩重一直持續到好友淮陽王海上歸來。
崔行舟是直到上了岸,才聽說好友遭遇的這一番浩劫。他問那日去接應的兵將,聽聞那日山上遍布倭人屍首時,便問過程。
可是那些兵將回答道,那日他們到的時候,已經是滿地屍體了,具體過程還得問王妃或者那幫子鏢局的鏢師才知。
崔行舟回來之後,倒是問了眠棠。眠棠眨巴著眼睛道:“都是陸忠陸義他們神勇,我不過是躲在一邊看而已,你也知我手腕無力,可下不了場……”
崔行舟伸手看了看她的手腕道:“不是將你的手腳筋接續上了嗎?怎麼還沒有氣力?”
眠棠依偎進他的懷裡道:“針線活做多了就疼。”
崔行舟看了看那針線笸籮裡縫了一半的衣服,便道:“以後不要給我縫了,叫丫鬟們去做……我聽聞陸忠他們前些日子救了趙泉……不過我有一點倒是有些想不明白。他們去的不過十幾個人,是怎麼毫發無傷地屠殺殺了四十多個倭人的?”
眠棠眨了眨眼道:“許是那四十幾個是不入流的,我看陸忠他們殺得很輕松。”
淮桑縣主可能不知道,當她睜眼說瞎話的時候,嘴角總是會掛著特別燦爛的笑容。就好像現在,甜美可人得很。
不過崔行舟並沒有深問,倒是轉身去找趙泉喝酒接風。
趙泉一來北海便在醫棚裡從早到晚的看病,每日累得跟三孫子一般。晚上偶爾獨坐庭院,看著天邊晚霞,一時都有些回憶不起來自己當初究竟是怎麼吃飽了撐的,才要來北海的。
見摯友淮陽王歸來,趙泉一時心緒起伏,似乎有千言萬語,可是話湧到嘴邊又是說不出來。
崔行舟並未深問,隻讓莫如拿來自己珍藏多時的西北烈酒與摯友共飲。
三大碗進肚後,酒壯慫人膽。趙泉這幾日好不容易積累起來的穩重渾然不見,隻差撲進行舟的懷裡大哭了,隻一五一十地說出了遇險那一夜的經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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崔行舟初時還泰然聽著,等聽到柳眠棠隻穿裡衣入了那倭人首領的帳子裡時,臉便黑綠了,隻一仰脖子便飲下了一海碗的烈酒。
不過鎮南侯爺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,涕淚橫流到:“縣主以前何等溫婉賢淑的玉人,可自從跟了你,近墨者黑,竟然也殺起人來不眨眼了。那麼大一顆的腦袋,說砍便砍了,嚇死人也!”
崔行舟陰沉著臉道:“她是土匪陸文!有什麼事做不出來!”
趙泉眨巴眼睛,他一直在眞州,雖然聽了些影說柳眠棠為匪,卻隻以為是因為她曾經在仰山寄居的事情被人知道了而已,但還真不清楚柳眠棠的真實身份。
現如今聽崔行舟確鑿地說起,侯爺打了個酒嗝,頓時酒醒大半。“她……她……她是仰山陸文?”
崔行舟卻已經懶得再說話,隻騰地一下子站起,準備回家審匪去!
趙泉後知後覺,發現自己嘴大似乎說漏了什麼,隻在後面高喊:“九爺!萬萬莫要跟你家王妃說是我說的!你們夫妻二人吵架,可別帶累了我!我……我明日便要回眞州去了!”
崔行舟走了這一路,頭頂隱隱生煙。
他倒是知道她膽大主意正,可萬萬沒想到竟然大膽到這個地步!
跟著一群浪人上演美人計,深入敵營,虧得她想得出來!
若是此番放過她,以後說不定還要做出什麼捅破天來的事情呢!
等回了府宅,崔行舟不待莫如叫,便咣咣砸門,又嫌棄著門房開門太慢,隻一伸腳,咣當一聲便踹開了房門。
崔芙正跟眠棠在院子的榕樹下乘涼,隻鋪了大席子,讓小熠兒光著屁股跟表哥錦兒玩耍。
李媽媽還跟她們制了用井水冰鎮過的糖水,兩個人邊說邊聊之際,便聽見了王爺踹門的聲音。緊接著便看崔行舟一臉鐵青地走了進來。
崔芙生氣地道:這是在外面惹了什麼腌H氣,回來衝著我們撒氣,竟然學會踹門了,真是越來越活回去了,我也不知我們王府何時有這樣的家教。
不過柳眠棠在一旁看著崔行舟從來沒有過的鐵青臉色,一陣心虛,疑心是那位鎮南侯沒有把住口風,泄露了些什麼。
崔行舟壓根沒有搭理姐姐的話茬,隻上去一把鉗住了眠棠,將她扯入了自己的院落裡,吩咐著小廝把住門,隻一個人細審柳眠棠。
等隻有兩個人相處的時候,崔行舟一屁股坐在椅子上,深眸凝著萬鈞怒火,說道:“我再給你一次機會,說說那晚你究竟幹了什麼。”
柳眠棠小心翼翼地走到了桌面,給崔行舟倒了一杯茶,恭恭敬敬地遞奉過去,說道:“其實也沒做過什麼。王爺不知那些倭人們是有多可恨,不隻擄掠侮辱了很多女子,還有那麼多的孩子……我豈能眼睜睜坐視不管?女子名節事大,我若是等著範虎帶人到來,豈不是白白葬送了那些女子的前程,於是略施小計,混入了敵營。”
崔行舟快要被她的避重就輕給氣瘋了,聲音深沉,帶著一絲暴風雨前寧靜,說道:“哦,那你就單給我說說如何混進倭人首領帳中那一節的。”
眠棠現在已經篤定是趙泉透了口風,心裡真是想將侯爺再重新吊回到籠子裡去,隻期期艾艾道:“其實也沒什麼,他們也沒有碰我……”
崔行舟狠狠地一拍桌子:“你但凡記得自己已經嫁給了我,就不應該以身犯險!我就從來沒有聽說過,哪個王府的王妃上杆子主動鑽入賊窟去色誘男人的!你還知道女子名節事大!”
眠棠理虧,低頭道:“我錯了……”
崔行舟看著她低眉順眼的樣子,強忍著氣,道:“你且所說,你錯在何處?”
眠棠說道:“最大的錯處就是不該顧忌道義,留下了活口……”
趙泉那兒子的嘴叉子真大!她救下了他,竟然半點感恩之情都沒有,一轉身就將她賣了。
這若是行走江湖,趙侯爺就是被剁碎了喂魚的不義之徒。
崔行舟真要被氣了,這是要將趙泉殺人滅口不成?她竟然比在仰山時還要囂張!
他懶得再聽她胡說八道,將眠棠一把扔到床上,怒聲道:“說!他們都碰你哪了?”
眠棠壓根不怕他,隻衝著他笑:“記不得了,要不王爺挨個碰碰,我再告訴你?”
她表情狡黠,臉上還帶著幾分無辜,崔行舟心肺都要氣炸了,怒極反笑道:“好啊!那我便好好審審愛妃,你可得經受住了!”
柳眠棠扯了雷霆暴君的脖領子,眨巴著媚眼,輕聲道:“誰先求饒,便是狗子!”
第156章
崔行舟自問剿匪這麼多年,還真沒遇到過這麼明目張膽地在他眼前挑釁的。
今日不做實了女賊子,豈不是要被人小看?
一時間紗帳裡傳來了眠棠嬌滴滴的聲音:“你幾日不會,都想死你了,卻一回來便兇我……哎呀,怎麼又咬人?”
接下來便是嬉笑細碎聲音不斷了。
再說崔芙,之隻見弟弟怒踹著宅門進來,一把拖了眠棠走,也擔心不已。有心想過去勸架,偏偏行舟還讓人守著房門,害得她沒法上前。
等到晚上,也不見行舟與眠棠出來食飯。
這時李光才也從軍營裡回來,於是便幹脆在自家的小院子裡支了桌子,一家三口吃飯。
崔芙替李光才一邊夾菜一道:“行舟怎麼發了這麼大的脾氣,他……不會打眠棠吧?”
李光才回來時,也看見了踹壞了的房門,幾個小廝正在那上板子釘釘子呢。
他倒略知道些隱情,雖然不知眠棠施展美人計的細節,但看著王爺氣成這樣,大約是這位陸文大當家的手痒痒了,在解救趙侯爺時,做了些不符合王妃身份的事情吧?
不過聽崔芙擔心眠棠挨打這一節時,李大人真覺得自家娘子想多了,隻溫言道:“王爺不是那樣的人,你的那位弟妹……也不是個能挺著挨打的。那院子裡不是沒有傳來踹盤子砸碗的聲音嗎?應該無大事。今日難得晚風舒暢,你多吃些,來北海才多久,竟然瘦了一圈……”
說到這裡,他又對錦兒道:“錦兒,你先少吃些,留一留肚子。我這次出海,順便命人給你抓了一籠海螃蟹,灶上正燒水蒸,你娘這幾日體寒,不能吃,一會便全是你的了!”
錦兒很愛吃螃蟹,一聽了這話,兩隻眼睛都晶晶亮,立刻不再吃,隻伸著脖子等螃蟹。
崔芙聽了卻臉色一紅。這幾日,正好是她的小日子,的確是不能多吃寒物。難為他一個大男人,連這個都記得。
有時候婚姻如水,冷暖自知,她也是因為二嫁才有了比較才知,當男人滿心滿眼都有你的時候,你的一點子細微的變化,都會被他記在心上。
她初來北海時,還有為不適應壞境而隱隱生出悔意來。可跟李光才鋪蓋卷和在了一處,被他處處體貼著,那些屋舍吃食一類的苦楚竟然也能品出絲絲的甜。
現在崔芙才有些明白,為何眠棠當初來到北海,看著殘瓦破院,卻能坦然面對的原因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