隻要熬過了四日,便守得雲開見月明!
這麼想著,眠棠的笑意更加真切,倒是讓人看了莫名覺得心安。
待喂完了太妃這碗粥,她便讓太妃睡在幹草堆鋪就的褥子上。她要給太妃蓋被子,太妃卻拉著她的手不放,怯怯說道:“眠棠,你挨著我睡,不然我怕……”
眠棠看著昔日總是在自己面前端著婆婆架子的人,如今卻跟三歲孩童般粘膩著自己也是覺得好笑。
不過礙著未來婆婆的臉面,她倒是強忍著沒笑出來,隻柔聲道:“好,我挨著你睡。這山上這個時節長滿了紅山果,用來煮水喝很甜。我明天給太妃摘了,保準你愛喝……”
太妃在她甜柔的話語裡安穩了心神,此時屋外突然刮風下起了暴雨,不過在這個姑娘的身邊,似乎沒有什麼大不了的。
楚太妃到現在才慢慢品啄出來,一向眼高於頂,對女人不屑一顧的兒子,為何偏偏會相中正這個出身卑賤的女子。
她就像在驟雨裡被拍打的雜花,自有一股子不屈於那些名花的韌性和野性,叫人一旦品啄出來,便再難移開眼……
不提茅屋裡相偎而眠的這一對婆媳。
再說綏王府的書房了,卻是一片肅殺之氣。
“不是說行事隱秘,沒有出半點紕漏嗎?為何眞州王府裡的主子們全都不見了?”
這連續兩天,他派出去冒充東州匪軍的兵馬源源不斷地往回運人。可一車車的老太太和大姑娘,壓根沒有一個是楚太妃和淮桑縣主。
綏王籌謀了這麼久,利用淮陽王前往離島的關節,收買了他的屬下,沉掉了島船。將他困於離島。然後又切斷驛道,派出隊伍假扮義軍去劫持淮陽王的家眷。
淮陽王至孝,隻要他捏了崔行舟的母親和那個小女匪在手,不怕崔行舟不乖乖聽話,寫下請辭主帥的奏折,再將軍權移交到他劉霈的手裡。
可是計劃周詳的計策,在實施的時候卻出了偏差。原該坐以待斃的楚太妃卻全然不見了蹤影,隻一夜的功夫就不知跑到何處去了。
眼看著崔行舟已經脫困離島,這等良機便要稍縱即逝,綏王的心裡能不急嗎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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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在這時,書房裡又有人來報:“啟稟綏王眞州那邊又來消息了。有人抓捕到了淮陽王的姨父廉含山一家。”
綏王聽了眼睛不由得一亮,從書桌前站了起來道:“就是那個跟楚太妃一起偷跑的廉家?有沒有拷問出他們是不是跟楚太妃一起逃的?又逃到了哪裡?”
來人連忙說道:“拿下立刻就拷問了,沒幾下主子和下人們都招了。他們說,是淮桑縣主派人將楚太妃他們接出了眞州城外的。”
接著那人便一五一十復述了一遍柳眠棠是如何提前離府,又在靈泉鎮發現潛行偽裝的軍隊,有時如何親自潛水入了山中水洞,將太妃救出,借著調虎離山之計,騙走了搜山之人的。
綏王的狐狸眼睛聽得是眯了又眯,最後忍不住冷笑了出來:“好一個滿腦子詭計的陸文,我先前真是太過小看你了。”
他雖然老早以前就知道柳眠棠是失憶的陸文。可是親眼看了柳眠棠一副纖弱柔美的模樣後,卻還是看輕了她。總覺得她以前神機妙算,善於詭兵之計的美名是博人眼球罷了。
誰不知仰山上東宮舊部甚多,哪一個不是曾經出生入死的武將?她集眾家隻所長,便當做自己的軍功,在劉淯面前邀寵就是了。
畢竟義女孫芸娘當初也是這般跟他說得,直說這女子不過武功高強,又好大喜功,喜歡奪他人的軍功,所以山上的部眾都對她不服。
從開始現在,這個一直被他輕看,沒怎麼當回事的女子,卻潛伏在他的眼皮子底下,將他籌募甚久的計劃打散得七零八落!
綏王的心內一時閃過很多悔意,但凡以前他若看重她些,都不會叫她脫離了自己的手掌心,一路去了西北,成為崔行舟的賢內助……不過事已至此,懊悔也是無用,他緩緩地坐下,又問:“既然她這般厲害,怎麼廉家還被抓了?”
那人道:“也是天助王爺。那柳眠棠曾經吩咐廉家,跟崔家分開後,便自尋了偏僻小鄉住下。不可貿然衝關。可是那廉含山的夫人卻耐不住鄉下屋舍的跳蚤,隻住了一夜便嚷嚷去投奔在臨州的遠親,結果一家子好幾輛馬車,外帶金銀細軟,都被扣在了關卡上。”
綏王聽了微微一笑:“幸虧淮陽王有個這麼嬌氣的姨媽,不然的話本王這次還真就要竹籃打水空忙一場了呢!”
既然柳眠棠這麼吩咐廉家,說明她也不急於出了關卡……
就在眞州封關兩日後,匪兵把守的關卡突然紛紛減人。而大批的人馬開始撒下去搜尋眞州的四鄉八野。
周遭的鄉野像被過篩子似的日夜不停有人搜查。
不過柳眠棠選得這處緊挨著官道的茅草荒野店子卻成了“燈下黑”,雖然總是聽到來往的馬蹄聲音得得得作響,卻一次都沒有被搜尋過。
可是楚太妃覺得自己的心,都要被這些日夜不停的馬蹄子聲給吵得快要跳出來了。來回鑽了幾次樹林子,已經是形容憔悴,竟然夜裡受了風寒,又害了病,高燒不止。
眠棠摸著她滾燙的額頭,心知這麼燒下去可不是辦法。幸好她是半路郎中,湊合著在山野裡採了退熱的草藥,給太妃煎服,這才讓太妃堪堪退燒。
不過眠棠知道,那些匪人們突然改變了策略,一定是找到了什麼蛛絲馬跡。說不定是廉家,又或者是那兩個姨娘被匪人找尋到了。
所以他們如果在鄉野裡沒有收獲,必定會想到擴大搜索的範圍。
而這處燈下黑的地方,也安全不了太久了。
眠棠其實也有些發急,為何增兵遲遲不到,而崔行舟此時又是怎樣?難道……他真的遭遇了了什麼不測了嗎?
就在眠棠心內遲疑不定的時候,在外面把風的侍衛突然匆匆跑來稟報:“縣主,有一股子可疑的人正朝這裡走來!”
眠棠聽聞了這話,心內一驚,連忙走出去探看。
果真就在不遠的地方,有十幾個衣衫褴褸的漢子抬著個擔架,匆匆朝著荒草店子的方向走來。
看來他們也看中了這一處歇腳的地方。
眠棠叫那兩個侍衛不要驚慌,既然那幫子人破衣爛衫,並不像那伙子匪兵,那麼他們便假作逃難的莊戶人家,離開荒草店子,將此處讓給他們就是了。
可是就在眠棠扶著太妃,低頭經過他們身邊時,領頭的那個精瘦小子卻目光炯炯盯著眠棠的側臉看。
第89章
那人目光炯炯地看著自己,不能不讓眠棠警覺,隻低著頭,也不看他們。
幸好哪些人並沒有阻攔自己,所以眠棠帶著太妃,還有碧草芳歇和兩個侍衛,很順利地離開了茅草屋子,把這裡讓給了這些新來者。
既然沒有遮神的屋子,索性便鑽入了山野裡。
不知為何,眠棠對於這類風餐露宿,眠睡荒嶺的生活適應得很。指揮著侍衛砍了樹枝臨時搭了幾個小窩棚,讓太妃心夜裡可惜歇宿。隻是個夜間怕人發現,就不能用火,過得更是艱苦了些。
這日白天,眠棠領著碧草去尋樹枝生活,為了讓煙小些,便要尋找幹燥的白楊樹枝。
眠棠正找得起勁的功夫,突然看到半山壁爬著個人,正衝著自己小聲喊:“大當家的……”
這人趴著給個大蜘蛛似的,給眠棠嚇得不輕,伸手就歇下了腰間掛著的小弓要去射他。
那人似乎也知道眠棠乃是百發百中的好手,立刻縮著脖子道:“大當家的,我是陸全!您別射,我爬上去給您說話……”
眠棠警惕道:“你別上來,就掛在那!你是誰?我不認識你!”
那個叫陸全的眼含熱淚道:“大當家的,您這是怪我沒看護住您嗎?我當時被他們打暈了,醒來也不知您去了哪,後來聽別人說你被扔入了江水裡,我便一直在找……後來我們幾個兄弟就想著要為您報仇……沒想到竟然在這遇到了您……嗚嗚嗚……”
那小子掛在峭壁邊,哭得像個一百多斤的孩子。
眠棠現在也認出他是那日在茅草屋外一直看著她的那個小子了。看這情形,那日之後,他便一直偷偷跟隨著自己,還真是個跟蹤的好手呢,悄無聲息,半點動靜都沒有!
而看他說的,似乎是認識自己的,而且還是她喪失記憶那段時間的故人。
眠棠警惕地看著他道:“你說我認識你,有何證據?”
這話透著沒有道理,可是那人卻老實回答道:“我們幾個都是無父無母在街上乞討的孤兒,當初被大當家您撿了去,便做了您的貼身小廝,跟著您學本事。我們身上都有您的親手刺青,別人假冒不得啊!”
眠棠有些疑惑,隻讓他慢慢爬上來,然後離得遠遠給她露出刺青看。
那個自稱陸全的小子爬上來後,跪在地上,解了自己的外衣,露出肩膀上的四個歪歪扭扭的大字——“忠義兩全”。
好好的肩膀居然刺青了這麼醜的字,著實有些刺眼。眠棠竟是有些無語,因為這麼醜的字……的確是她的字跡……
一旁的碧草也看得肉疼。她雖然也對縣主滿腔忠心,可縣主若是要在她肩膀上刻這麼醜的字,那她寧可跳井也不幹!
那小子居然還一臉驕傲與自豪:“隻有您最親信之人,才能得您的親筆刺字,大當家的,我真的不是賊人易容……”原來這小子以為眠棠懷疑他是假的,所以才會假作不認。
眠棠沒想到自己以前還有學習嶽母刺字的癮頭,也不知禍害了幾個好肩膀,頓時有些汗顏。可是她著實想不起這人是誰,便試探道:“你們有幾個人,現在在何處?來這裡是做什麼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