陸武瞪圓了眼睛,就算這是聖旨,也實在是掩不住其中的荒唐,從來沒有聽說過做皇帝的眼巴巴強宣一個已婚婦人入宮做女官的。
所以陸武跪在地上,忍著怒氣道:“回天使,老朽的外孫女已經隨軍走了,並不在陸府。她已經自立女戶,開戶為柳姓,所以陸府上的人,無法替她接旨。”
一旁的縣丞李光才也是等到太監宣讀聖旨,才知道這聖旨的內容。他真是頭大,隻想趕緊糊弄走這幫子閹人,然後給派人給淮陽王報信。
於是他連忙道:“陸家老太爺說的實情,柳小姐已經隨軍走了。”
太監也沒想到,這差事居然這麼不順。既然柳氏走了,他自然要追撵上去,將那千夫長的妻子帶回京城。
第74章
想到這,宣旨的太監不想在陸府耽擱,於是冷哼一聲,揮著袖子領著大內侍衛轉身上馬追撵西北軍。
李光才等一幹地方官員恭送走了大內太監後,那州裡的府尹長出了口氣,轉身看了看陸家老爺子:“老太爺,您這是祖墳冒青煙啊,萬歲爺親自下詔,可見您的外孫女說不定一步登天,得了聖上恩寵呢!”
一旁州裡的官吏見府尹糊塗,忙不迭跟府尹道:“大人,那……陸家的外孫女好像剛剛被人聘了,是前些日子路過我們州裡的淮陽王崔行舟啊!”
府尹一聽,登時愣住了,也琢磨出這意思不對來了。
也就是說萬歲爺要詔入宮的,是淮陽王的未婚妻啊!
雖然說天子之言,一言九鼎,可是淮陽王並不是一般的闲王子弟,能默不作聲等著萬歲爺賞頂綠冠戴嗎?
這大大咧咧宣功臣能將的未婚妻入宮……天子究竟下的是哪一步的昏棋啊!
府尹一時傻了眼,轉身想找當地縣丞李光才問個明白,可是一轉身卻發現李縣丞不知跑到哪兒去了。
他愣了一下轉身看向陸老爺子,陸武也不搭他的話,隻一陣急促的咳嗽看似弱不禁風地樣子,喘著氣兒說:“既然無事了,便請諸位大人回府吧……”
說完,他便讓門房送客關門。門房聽了老爺的吩咐,也毫不客氣當著眾位大人的面兒,將陸宅的大門關個嚴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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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今陸府門房也是久經歷練,隻覺得自己看護著的宅門,說不定是鳳凰的金窩,明兒就算玉皇大帝派人來敲門,他也能做到從容不迫……”
府尹跟剩下的官吏們面面相覷,覺得新天子跟朝中的貴胄王爺搶媳婦的事情,他們還是假作不知的好……
再說李光才,轉身就去了州裡的驛站。他乃是臨時借調的官員,在此地既無田產,也沒有什麼車馬坐騎。
平日都是花一錢銀子在驛站租借拉腳的毛驢子代步。
所以今日驛官兒看李大人來,便笑嘻嘻問:“呦,大人又來借驢嗎?”
李光才擺了擺手,道:“快,將你們這兒最快的馬給我牽來,我有急事!”
驛官不敢耽擱,幸好今日驛站裡還剩一匹馬兒,便給李大人牽來了。李光才轉身吩咐著淮陽王給自己留下的心腹暗衛道:“想盡一切法子,趕在宮裡的傳旨公差前,將我的書信遞交到淮陽王手上,路上就是跑死馬,也不能停!知道嗎?”
那暗衛領命,轉身上馬飛奔而去,李光才看著那飛奔而去的馬兒,真是替淮陽王略顯坎坷的姻緣長嘆了一口氣。
那暗衛也是一路跑斷了腿,因為他還另揣著淮陽王軍帳下的軍牌,所到之處,驛站都要優待,便是一路幾乎未合眼,日趕夜趕,總算是趕在了宣旨的大內太監前,追上了淮陽王。
當淮陽王看過了李光才寫的信時,眉頭緊皺,目露怒氣。
眠棠正在軍帳裡給他縫著新裁的內衣。聽說她以前縫的內衣,被莫如粗手洗爛了。可崔行舟穿別的都不舒服,所以她特意再給他縫一件,七扭八歪的針腳,也不見什麼長進,幸好淮陽王並不嫌棄,還說她縫得似乎比以前好了。
正逢到一半,她見一向沉穩的他居然動怒了,便問怎麼了。
他想了想,將李光才的信遞給了眠棠。
眠棠展開一看,也是眼睛瞪得越來越大,吃驚道:“他……萬歲這是什麼意思,讓我去服侍皇後?”
崔行舟此時強壓著怒火,冷冷道:“前朝也由此舊例,若萬歲看中了他人妻,不便於強宣入宮,可以將此女封為女官,待入宮後,時間久了,便可讓女子與前丈夫和離,到時候近水樓臺尋了機會封為妃嫔就是了……”
眠棠一把將信甩到了一旁:“你是說……萬歲他要……”
說到這,她說不下去了。依著大舅舅的意思,她先前是跟劉誕好過的,可是也一拍兩散了。再說他不是娶妻生子了嗎?這時候突然宣她入宮服侍他老婆究竟是什麼意思?
崔行舟走過去,伸手將她拉拽入懷:“沒有什麼要不要,他沒機會了!”
雖然覺得崔行舟這般懟著新登基的萬歲,透著一股子狂妄,眠棠忍不住覺得這般才是頂天立地的大丈夫。
無論是以前,還是現在,崔九有一點沒有改變,就是那股子眼睛裡其實誰都看不上的狂妄勁兒。雖然這種桀骜不馴,被他妥帖地隱藏在儒雅的外表下,深藏不露,可是眠棠就是能感覺到,並覺得這樣的他可真是充滿男兒氣概!
她抿了抿嘴,忍不住投入了他的懷裡,緊緊地圈住了他的腰杆。
雖然眠棠不說話,不過這麼乖巧地投入自己的懷裡,便已經證明了她現在的心,在誰這一頭了。
說實在的,崔行舟現在很不願意眠棠再恢復記憶,想起與劉誕的往事。
雖然她大舅舅說了,那時是小女孩子家不懂事,胡鬧著玩的。可是她那時到底是動了心,而且雖然她負氣出走,若那時劉誕追撵過去,也如自己這般死纏著不放的話,她會不會也心軟而回心轉意?
現在劉誕恢復了真名,公告天下,重新坐上了帝位,自然是迫不及待要追討回失去的珍貴東西。
他皇位都未坐穩,就急急宣召眠棠入京便是證明!若是眠棠在恢復了記憶,會不會也對子瑜餘情未了……
崔行舟在想事情時,雖然總是愛將最糟糕的情況預想到,可是想到眠棠心裡還有別的男人時,便抑制不住心中的暴戾之氣。
他劉誕就算成了皇帝又算得了什麼?想跟他搶女人?便要看看這位萬歲有沒有真本事了!
不過因為知道身後有追撵著趕過來傳旨太監,崔行舟一改前些日子遊山玩水散漫前行的態度。隻命令軍隊整頓之後,按照戰事急行軍的方式,加快前進的速度。一日隻停歇兩個時辰便日夜不停趕路。
愣是將身後的太監們拋得老遠,早早地來到了京城附近。
西北大軍大捷歸來,對於大燕來說,是件舉國歡慶的事情。崔行舟經此一役深得人心,國人無須組織,便拿著鮮花清水,自發在城外的大道邊夾道歡迎西北軍的到來了。
劉誕作為新帝,根基未穩,如何對待功臣變成了登基之後臣子考量國君的一張試卷了。
他既要防範崔行舟的不遜,起兵發難;又要適時拉攏能臣,鞏固自己的地位。所以放開前塵恩怨的舊事不提,劉誕要禮賢下士,順應民心,給予淮陽王該有的禮儀規格。
所以頒下聖旨,大開國都正門,親自率領滿朝文武,前往迎接。而劉誕更是天還未亮便立在了城門上。如此盛寵,當真盡顯新天子賢德胸懷。
隻是當日上三竿時,路邊的百姓越聚越多時,西北大軍才姍姍而來。
如長蛇一般的隊伍甩得看不見尾,兵卒們一個個銀盔亮甲很是威猛精神,相迎的百姓們一個個歡呼雀躍,爭先恐後將自己手裡的鮮花扔向隊伍。
而走在最前面的西北大帥淮陽王最是引人注目,隻見他一身金盔,高靴及膝,披風在風中獵獵起舞,劍眉懸鼻,雙眸凝神,立在白馬之上猶如戰神蒞臨。
而他的身邊,竟然是同騎白馬的姑娘。一身黑色的獵裝,長發梳成高高的馬尾,在身後甩成黑色的瀑布,寬寬的腰帶緊束纖腰,挺拔的身姿婀娜而不失硬朗,尤其是那一張臉兒,俏眉彎目,遠山含黛,明豔得直晃人的眼,隻疑心是仙子下凡,落在了淮陽王的身邊。
一時間眾人紛紛驚呼,隻猜測這位姑娘是何人。
不過如此俊男美女的場景實在是不多見,在這歡慶的日子裡,隻高聲疾呼“淮陽王威武”便是了!
劉誕一早便想好了如何盛情相迎淮陽王,以彰顯自己的胸懷。
可是當隊伍漸漸逼近他站立的城門時,劉誕一直掛在臉上雲淡風輕的笑容便漸漸凝固了。
對於淮陽王,他一直是隻聞其名,不見其人。
直到今日,他才立在城門上得以望見淮陽王的真容。
隻是這一眼看去,竟是曾經相識的故人一個!
這個身著金盔騎在白馬上威風凜凜的大元帥著實看著眼熟……不正是他在青州書院門前遇到的商賈崔九嗎!他那時還跟崔九對弈,落敗在崔九的手裡。
隻是那時,他一身儒衫溫文爾雅的樣子,而今,卻是腰杆筆挺地立在了千軍萬馬之前,渾身都透著不怒自威的肅殺之氣。
再然後,便是他身側那位並肩而騎的靚麗佳人了。他又怎麼能認不住她?那一顰一笑都是深深印在他無數個夢裡的倩影,是每每想起,都會會心而笑的甜蜜。
可如今,她的笑容依舊,透著一股子尋常女子不會有的灑脫帥氣。隻是她看向的不再是他,而是身旁的那位金甲男子……
有那麼一刻,劉誕的腦子裡如巨浪翻湧,思索著為何會這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