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媽媽和莫如方才是在一旁看著王爺跟柳眠棠籤下婚書的。
不過他倆都是有些面面相覷,表情一愣一愣的,壓根不敢相信王爺還真就跟柳眠棠定親了。
尤其是莫如,眼淚都要迸出來了。王爺是主子王府裡沒人敢審他。可他跟在王爺身邊,知情不報,待會去了……不得被太妃扒了皮?
李媽媽想得就比莫如要多一些了。她有些後悔以前疏於指點柳小姐,若是真到了成禮那天,柳小姐要學的東西可多了,若是教不完可如何是好?
而眠棠被崔行舟半哄半騙地籤了婚書,看著自己按了紅印的手指頭,還有些如在夢中,也說不清懊惱,還是釋然,總之名字是籤了,剩下的便一步一步地向前走著看了。
雖然她如今自立了女戶,可也要給外祖父通報一聲才行,於是趁著崔行舟要跟李大人吃酒的功夫,便回自己的屋子裡寫信,讓人告知外祖父,讓他先知情,再選個吉日,跟崔行舟一起回陸家拜外祖父。
而崔行舟則跟李廣才一同吃酒。崔行舟用了婚書在手,整個人都清爽了很多,與要好的同年飲酒,也是滿臉真心笑意。
待崔行舟與李光才喝了幾杯後,李光才想起件要緊的事情跟淮陽王道:“王爺,您也聽說了京城日下的的近況吧?依著卑職的意思,您若是能拖一拖再入京是最好……”
崔行舟明白,李光才嘴裡的“日下”指的是宮中。
少年天子的身子骨一向不大硬朗,最近竟然連續一個月沒有上朝。隻有簾後的吳太後主理朝政。
天子年少,自然也沒有子嗣,現在朝臣們都在瘋傳若是天子真有不測,會選哪個皇子繼續坐在那簾前的位置上。
崔行舟定了點頭,淡淡道:“我也聽說了,不過我在想著另一件事兒,這種情況綏王卻趕著從京城裡出來,你說他按的是什麼心?”
李光才也是若有所思地點頭,別人不知,可是他跟淮陽王甚久,自然知道這位看似闲雲野鶴的綏王可一直都有稱帝的野心。
而如今少年天子龍體不甚明朗,各府的皇子綏王卻無事人一般離開了京城,這實在不符合綏王的狼子野心。
李光才被淮陽王引得想到這點,表情一緊,道:“那……要不要我派些人再去綏王那裡打探……”
崔行舟喝了一口酒,道:“不必,無論他要做什麼,我們都得置身事外,這也是我費力將你調到西州來的原因。眞州三郡……現在水深得很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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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光才聽到這裡,卻爽朗一笑道:“我還以為王爺全忘了正經事,是派我來此專作護花使者的。”
崔行舟微微一笑:“你也知我一趟西北耽誤了太多,年歲不饒人,總要成家才好。”
李光才舉起酒杯:“那在下便為王爺能娶到心有所願而敬您一杯!”
不過李光才心裡想得卻是,不論公與私,淮陽王與綏王都對立上了。那綏王也看中了柳小姐,甚至不惜上門搶人強納。
而淮陽王轉身,卻將綏王欲納入囊中的佳人娶走了。
也不知道綏王知了,會是怎麼樣的情形。
這二位昔日同年引得推杯換盞,隔壁的柳眠棠卻在咬筆頭。
因為有外男在,李媽媽給眠棠準備了小桌子,將飲食排布好,端了過去。
看眠棠猶在愣神,李媽媽便暗暗嘆了口氣。
別人不知,她可知道眠棠並非攀龍附鳳的女子,急切地想要嫁給淮陽王。
也是她家王爺有本事,被西北的冷被窩冰得打通了任督二脈,肯放下架子來找眠棠小姐了。
而柳眠棠也是架不住烈女怕纏郎,加上那個碎催的綏王逼迫,倒顯得她家的王爺寬仁大度,寵著柳姑娘了。
這麼細火慢燉的,總算熬燉了一鍋子香肉,隻可惜被按在鍋裡的那塊肉,可能不及回神,現在正咬著筆頭發呆呢。
李媽媽再清楚不過王爺的行動力了,他既然做了決定要娶柳眠棠,這小娘子就一定要娶回府裡,按在自己的床榻上的。
所以李媽媽暗自提醒著自己,可要拿了柳小姐當未來的王妃好好侍奉,這位若是不出意外,就是將來淮陽王府的女主人!
想到這,她柔聲道:“小姐,趁著飯菜熱快些吃,今日做了您最愛吃的清燉豬豚骨。白湯熬得甚濃,隻是要趁熱喝才香……”
眠棠一抬頭便看見李媽媽如沐春風地衝著自己笑。
雖然她知道李媽媽對自己很好,但是以前說話時,總是一股子大家子豪奴之氣,帶著自己的矜持與隱而不露的高高在上之感。
認識她這麼久,可從來沒見李媽媽笑得這麼溫柔裡透著謙卑,謙卑裡又帶著親切……那臉似乎比平時也白了幾分呢!
接過李媽媽遞過來的小湯盅子,眠棠飲了一口,白臉媽媽用心熬煮的湯,果然香醇……
趁著李媽媽服侍她吃飯的功夫,眠棠倒是問了問淮陽王府裡的人口情況。
以前她不問,是因為跟她毫無關系。可是方才她被崔行舟哄得籤了婚書,總不好反悔立刻撕了,隻能走一步看一步,這第一件事,便是要清楚知道自己將要嫁過去的婆家情況。
李媽媽倒是知無不言,隻說崔家上面除了太妃外,老王爺剩下的妾侍不是進了廟庵,就是闲居去了莊園子。
這麼一來,王府裡隻剩下兩位兒女健在的姨娘——小李氏與秦氏了。
而這兩位姨娘能留下來,還是因為太妃怕將人哄撵得太幹淨,會被人說闲話。說老王爺一死,她就刻薄了妾侍,才讓兒子手下留情,留下來的。
兩個姨娘裡,小李氏有個庶出女兒崔忘蘭,今年才十三歲,還沒有訂婚。
而秦氏則有個十五歲時得了痿症的兒子,在兄弟裡排行為五,隻是小小年紀時就成了癱子,走不得路。但也因此,因禍得福,竟然能在當年王府裡的血雨腥風裡留存了下來,安靜地偏居在王府一隅。
李媽媽當然不會說王爺的種種行事,可是眠棠聽了,便也猜想出了個大概。
她以前以為的崔行舟,乃是富貴堆裡長出的順風順水的王爺。可是乍一聽李媽媽說,原先王府的妾便足有十二三個,通房一類算不大清時,就忍不住一皺眉。
他一個嫡子,卻排行老九,上頭哪一個兄長能禮讓著他?可以想見王府裡兄弟阋牆傾軋會多麼嚴重。
不過……他那麼多兄弟,最後府裡隻剩下個癱子哥哥,他的手段必定是狠辣極了……
那樣的崔行舟,是個她不甚了解的崔九。
李媽媽看眠棠一邊吃一邊做著手札記錄,倒是贊許點了點頭道:“小姐你天資聰慧,人都道王侯府邸深似海,淹死的自然是不知泅遊的笨鳥。我們王府照比其他家,可是清淨多了。太妃為人和善,隻要你博得了她的歡喜,便再無旁人需要應承……”
眠棠卻笑了笑道:“我再還,也比不得太妃的親外甥女……對了,那個廉小姐退婚後,應該就不住在王府裡了吧?”
李媽媽可不敢保準說這個,隻能小心翼翼道:“畢竟是親戚,總要走動了,大約逢年過節還要來的,不過等廉小姐定親嫁人後,應該走動得不會太勤勉了。”
眠棠沒有說話。崔行舟如今還掛著帥職,等入京述職,才能帶她回眞州成親。想來那時廉小姐應該也說親事,也就免了見面的尷尬。
而眼下最大的事情,便是她跟崔行舟一起回家外祖父。
這次可不同上次,雖然眠棠自立了戶頭,可陸家也算得是她娘家。她跟崔行舟私下籤了婚書,總要堂堂正正告知家裡人。
所以定親後的第二天,日頭不錯,也算是吉日。崔行舟便張羅著帶眠棠回陸府了。
定親的禮,他早在從西北開拔回來的時候,便讓人從眞州運過來了。
這幾日被船陸續運到了西州,正好裝車掛彩。
這邊張羅事情的,便是李媽媽了,指揮著崔行舟的近衛軍,核對禮單子,將禮車裝好,扎了紅花排布整齊,然後整隊出發。
十幾輛的大馬車,清一色的紅布做棚子,掛著紅花,著實惹人的眼。
西州百姓最近總是看這種奢靡的彩禮車隊,一時也是好奇又是哪位王侯到西州提親。
等看到馬車依然朝著陸府的方向去時,人們都炸鍋了。直說該不會又是有人向陸家小姐提親吧?
這上次彩車提親,可剛剛過去幾日啊!怎麼又有人提親了?
而且這陣仗,竟然比上次還要闊錯,十幾輛清一色白馬紅車,一眼似乎都望不到頭。
等馬車到了陸家門口時。
陸家人已經挨挨擠擠站了一堆。
當崔行舟從馬車上將柳眠棠扶下來時。陸家的女眷也是倒吸了一口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