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總是想著柳眠棠,實在是美色品酌太少的緣故。可是待那女子掛著媚笑,將身子挨過來時,崔行舟立刻覺得不對了。
那脂粉的味道太濃烈,不夠香甜,臉上的笑意太諂媚,不夠虔誠熱烈,喚人的聲音也太粗,不似那種嬌媚而略帶嘶啞的音調……
總之一切都不合崔行舟的胃口,竟然讓他燃不起絲毫的興趣,所幸那女人還有個鼻子能勉強入眼。
於是崔行舟叫她坐到桌子邊,隻看她的側臉,叫她拿筆在桌子邊寫字……
有那麼一刻,淮陽王感覺自己似乎又重回靈泉鎮的北街小院,院子裡的杏花開得紅豔,而他坐在一旁,看著眠棠握筆在軒窗邊寫字,她粉腮含笑,鬢角蓬發,時不時抬起頭看著他,輕聲地喚:“夫君,你看我這字寫得可好?”
崔行舟緊緊握了一下手掌。他突然感覺到莫名的憤怒,憑什麼他這麼想她,可她卻好似全忘了他的樣子!
是她健忘症又發作了不成?他和她之間,有太多算不清的帳,她別想著這麼一走了之,然後無憂無慮地過她的下半輩子!
想到這,淮陽王慢慢地吩咐範虎道:“你去盯緊了柳眠棠,絕不許她在我凱旋歸來前,便急匆匆定親嫁人!”
範虎如今,也算是經歷千磨萬擊,堅勁得如韌竹一般。聽聞了王爺匪夷所思的吩咐後,繼續沉聲問道:“若是柳姑娘執意要嫁人……莫將需不需要捆了她來見王爺?”
第59章
莫如覺得範虎實在是太蠢,堂堂淮陽王何須如鄉間潑皮那般,捆綁人家良家婦女?
可是崔行舟聽了範虎的話,卻似乎很認真低考慮了一下,然後才道:“你隻管對她言,等我就是了……”
至於他回去見她說些什麼,崔行舟一時還沒有想好。隻是他們分別的是那麼突然而匆匆,崔行舟總覺得自己還應該自再見見她……
而眼下,西北平定在即,他折返之日不遠,到時候他會路過西州,正可以去看看她。
隻希望到時候,她莫起了改嫁的心思才好……崔行舟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用了改嫁一詞,似乎她曾經嫁過他一般。
就在這時,有人入軍帳稟報,說是察錫部落的首領,要引薦一個人給淮陽王。崔行舟問道:“他要引薦何人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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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來通稟侍衛遲疑道:“是……一個蒙面的女子……”
淮陽王沒有想到察錫首領竟然對拉皮條的事情樂此不疲,微微皺眉道:“不見!”
那侍衛聽到後,立刻出去傳達王爺的意思。
可就在這時,門外有女子朗聲道:“我乃王旗部落克司單於的遺女,特來求見淮陽王!”
崔行舟聽得心念一動,那個克司單於正是被義子阿骨扇弑殺的老單於。
如果他還健在,邊關不至於會有這一場戰火。
想到這,他沉聲道:“讓他們進來。”
當察錫首領領著一個蒙面的女子入了帥帳時,那女子解下了頭巾,抬頭一看崔行舟,卻失聲叫道:“怎麼……是你?”
原來來者正是林思月,她乃逝去老單於的遺女,此番來見淮陽王也是謀求復興部族的大業。
可是她萬萬沒有想到,端坐在主帥高座的男人,居然是柳娘子和離的夫君——崔軍爺!
而崔行舟看見了林娘子也是一怔,他沒想到那個柳眠棠救治的商戶棄婦,居然是蠻族老單於的女兒!
這兩人一時都有些凝神,叫一旁的察錫首領就有些摸不著頭腦了。
若是前幾天,他可能還會大膽揣測著是淮陽王看上的老單於的王女。可是那麼一個如花的姑娘,被淮陽王領進帳子後寫了一宿的大字後,察錫首領覺得有些看不透這些漢人的貴族男子了。
不過還是崔行舟率先開口道:“你說你是老單於的王女,有何憑證?”
林思月早有準備,命一旁的隨從奉上了老單於的鷹頭璽印,這璽印是當年蠻族與大燕交好時,高祖所送。
而如今篡權的阿骨扇到處搜尋,都沒有發現這璽印,所以他如今用的印章不過是私刻的金章,名不正言不順。
這也是阿骨扇一直氣急敗壞到處搜尋老單於女兒的原因。
看了這璽印,加上有蠻族大部落察錫首領的引薦,林思月的身份確鑿無疑。崔行舟此時也明白了為何柳眠棠求助於林思月時,她能給眠棠派去那麼多能打的勇士,以至於隱在暗處的範虎毫無用武之地,白領了餉銀。
不過林思月卻很質疑這位淮陽王的身份。她直直看著他道:“閣下真的是淮陽王崔行舟?”
崔行舟緩緩道:“本王並無人追殺,何須找人裝扮?”
林思月卻高挑眉毛道:“那便是說閣下假扮了一位千夫長,在武寧關欺騙了一個小娘子後,又將她始亂終棄了?”
崔行舟聞言,臉色陰沉了下來。而一旁的莫如也氣憤道:“大膽,竟然敢汙蔑王爺!堂堂淮陽王豈是爾等能冒犯的?”
依著他看,是反著說才對,他們王爺雖然的確欺騙了小娘子,可是從來沒說不負責任啊!
而一旁的察錫首領也急得跟林思月使眼色。他們此來是有求於淮陽王,可她卻突然來了這麼一句,豈不是要前功盡棄?
林思月也是知道自己不該這麼問,可是想到那個柳娘子髒汙著小臉,在寒風裡辛勞運貨售賣的情形,她就忍不住替柳娘子打抱不平。
不過崔行舟陰沉了一會臉,倒是平靜下來,淡淡道:“她同本王隻是鬧別扭……不過還是要謝過王女替眠棠費心,派出人手保護她一路平安去了金駝鎮。”
聽崔行舟這麼一說,林思月倒是不確定了。崔行舟既然能知道柳眠棠運送黑尾羊的事情,難道真像他說的那樣,兩個人隻是鬧別扭,已經和好如初了?
隻是她從小接受漢學,知道中原地區的繁文缛節,依著柳娘子的出身,是絕對不可能成為淮陽王妃的。
那麼這個王爺對待外室也太小氣了吧。他身為堂堂西北主帥,卻須得自己外室靠著開藥鋪,私買貨物來賺錢養家?
林思月滿心替柳眠棠打抱不平,可是自己此來肩負著振興部族的大業。於是她隻能強壓著怒火,垂下眼皮,命人呈遞上了她所寫的陳情書文。
因為她的父王乃是得到過高祖封號的,可是阿古扇不過是個篡權奪位者。如今阿古扇頹勢已顯,林思月想要抓住千載難逢的機會,重振王旗部落。
崔行舟看過了陳情書,大致的意思是老單於之女想要討得朝廷的敕封,以便名正言順聲阿古扇,同時避免蠻族更大分裂。
其實在此之前,就有人曾經探過淮陽王的口風,淮陽王從來都不接話。
對於大燕來說沒有義務來維持蠻族的繁榮。而且如今淮陽王也不需要借助外力來幫他擊敗阿古扇。
如果今天沒有看到林思月的話,崔行舟對於這類請求是理都不會理的。
所以,當他看罷陳情,想要一口回絕的時候,卻突然想到了柳眠棠。
這個小娘子為人油滑,並非人之效仿的楷模。但崔行舟偶爾也能從她的身上學到些人生體悟。例如柳娘子常在他耳邊念叨的:做人留一線,日後好見面。
細細想來,她無論是做瓷器生意,還是藥材生意,都將自己很短時間積攢的人脈發揮到極限。
而眼前這位老單於的王女顯然在蠻族裡有著不錯的聲譽。他此時一口回絕了倒也無妨。可是卻也得罪了草原上大大小小的部落。
想到這,崔行舟倒是緩了緩嘴,略想了想道;“王女的意思,本王已經明白,老單於乃先帝敕封,德高望重,王女如今有心重新與大燕交好實屬難得。本王會將陳情上奏朝廷,等待萬歲重新冊封……”
林思月早先派人試探淮陽王的口風,卻屢屢被回絕。今日來也沒有抱著很大的希望。可是沒想到崔行舟此番竟然這麼好說話,實在是叫人意外。
為了表達誠意,崔行舟當著王女和察錫首領的面兒親自為萬歲寫了奏折一封,並派人快馬送出。
莫如在一旁看著,心裡覺得他家的王爺做事似乎圓滑很多了,如此一來,淮陽王仁至義盡。若是萬歲回絕了此事,也不關淮陽王的事情。可若是同意了,草原上未來的女王也要滿心感念崔行舟的仁義了。
果然,當林思月走的時候,初時認出淮陽王的反感之意消減了不少,臉上也帶了幾分敬意。
不過臨走前,林思月還是不放心問一下柳娘子的下落。崔行舟面不改色道:“日後有空,本王會帶柳娘子一同去王旗做客,品嘗草原正宗的馬奶酒。”
聽他說得言辭確鑿,林思月也就放心了,於是讓侍衛拿了王旗部落特制的牛肉幹和大塊幹乳酪,還有草原上特有的驅寒草藥。
“這些都是我給柳娘子準備的,隻是她那次走得急,我給忘了。若是王爺能替我帶給她是最好的了。尤其是那草藥,乃是草原特有的絕崖花,五年才能結果。果殼研磨入藥,最對她的寒症,對受損的經脈筋骨也很好。”
崔行舟命莫如收下,並對林思月道:“請王女放心,我一定帶到!”
那天之後,王爺竟然難得心情愉快了些,並吩咐莫如一定要保存好王女託付的物品。
莫如其實很想沒大沒小地問問:“王爺,您這是總算找到了去找柳娘子的借口了吧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