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過趁著其中一個妙齡女子不注意的時候,那黑臉婆子倒是小聲叮囑他說道:“請軍爺通稟王爺,將這腰牌呈遞給他便可,不然耽誤了大事,看王爺不治你重罪!”
腰牌是真的,黑臉的婆子瞪起人來還有點瘆人,所以那個頭目抱著被罵的準備前來稟報了王爺。
崔行舟一看,腰牌的確是王府的,而且聽頭目的描述,那黑臉婆子很像本該陪著柳眠棠離開的李媽媽。
崔行舟愣了愣,命令莫如先去看看。
不一會莫如飛快跑回來稟報:“王……王爺,真的是柳娘子她們!”
沒等莫如說完,崔行舟已經翻身下馬,邁開長腿大步流星朝著隊伍後方走去。
可是走了幾步,他似乎又想起了什麼,伸手指了指身旁一個千夫長的鎧甲,示意他脫下來,讓自己換穿上。
待得他脫下金甲,換上了牛皮半舊的鎧甲後,便大步繼續往隊尾走去。
第43章
莫如是個機靈的,一看便知王爺的心思,先飛快奔跑,先來到隊尾,將一幹稽查騎兵支走,隻留下一兩個得了吩咐的親兵,不叫他們露出馬腳。
崔行舟在短短的路程裡,腦子裡也不知翻湧的是什麼,隻是震驚之餘,又有那麼一絲欣喜。
但是又覺得這個女子主意太正!這麼跟在徵討西北的隊伍後面,像什麼話!
一會見了她,一定要好好申斥她一通!
可待看到那個蹲坐在火堆石頭旁烤火,穿著一身男裝,發髻凌亂有些狼狽的小娘子時,崔九一時倒想不起要罵她什麼了。
她這一路,應該走得很辛苦,雖然有馬車助腳,可是一雙布鞋上滿是汙泥,脂粉未施的臉兒,也顯得有些憔悴蒼白。
也不知這一路,身嬌體弱的她到底是怎麼追撵上大軍的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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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頓住了腳步,百感交集地看著她。
而眠棠看見他時,一雙大眼先是有些疑惑,慢慢變得晶亮,緩緩地從火堆旁站起身來,然後猛地朝著自己踉跄跑來。
她跑得那麼的急切,淮陽王的心頭抑制不住的一熱,伸出雙臂要接住這撲過來的小娘子。
可是萬萬沒想到,當那小娘子終於踉跄來到崔行舟的面前時,隻將纖細的胳膊抡圓,朝著夫君俊美的臉頰狠狠地抽了一個大耳摑子!
崔行舟也是猝不及防,竟然沒躲,被打得臉都微微一歪。
莫如驚得忍不住捂住了臉,倒吸一口冷氣後,跟一旁不知該不該上去護住王爺的親兵們大眼瞪小眼。
崔行舟再次被這小娘子震驚了。他有些不敢置信地轉過頭看眠棠,懷疑自己方才會意錯了。
這個女人,該不是因為被休了,惱羞成怒,特提趕過來補罵負心漢的吧?
眠棠並沒有感受到夫君滿臉的騰騰殺氣。
這幾天對於她來說如同漫長的數年。
一路向北,她帶的衣物不足以避寒,在馬車上時,隻能裹著棉被與丫鬟婆子依偎著取暖。
方才一個兵卒好心,看著她們冷得不行,便就地升了一堆火讓她們烘烤。
就在剛才,火光煙霧裡,她看見一個高大的男人一身戎裝,寬肩細腰,健步如飛朝著她走來。
那一刻,她竟有些不敢認——這個滿身肅殺之氣的英武男人竟是她的丈夫崔九?
一直到他走近了,眉眼含山,挺鼻薄唇,的確是她的丈夫崔九。
一時間所用的委屈,如同破冰的湧泉一般,從心底翻湧了上來,所以想也不想,那手像自有主意一般,就自己招呼了過去。
這一巴掌呼過去後,她便也索性罵個痛快:“你真當了自己也是勞甚子的淮陽王爺了?他起幺蛾子,要別出心裁寫退婚書,來個什麼退婚銘志,沽名釣譽倒也罷了。你一個平頭百姓學個什麼不好?偏偏也學著寫休書,悶聲不響地去從軍。怎麼不想想,人家王爺就算到了前線,身邊也不會短缺了侍奉的女人!回來後更是加官進爵,錦衣玉食!可你一時熱血休了妻子,將家產抖幹淨,來個淨身出戶,難道會有人誇贊你舍家為國嗎?別是讀聖賢書讀傻吧!”
小娘子來了火氣,叉腰罵人的嗓門尖利,氣勢上半點也不輸給崔行舟。
還是李媽媽反應快,隻嘟囔著“造孽”,便急急過來扯住柳娘子,好不讓她繼續補王爺的耳摑子。
可是崔行舟卻繃臉揮揮手,不讓李媽媽過來。
而眠棠則從懷裡掏出那封休書,幾下子撕扯成紙片,扔甩給了崔行舟道:“我生是崔家人,死是崔家鬼。既然我無犯七出,你憑什麼休我?”
崔行舟這輩子都沒有被人抽過臉,今日算是被個膽大的破戒,怒極反笑道:“你入門後沒有生養過我崔家後代,平日裡也不甚受教,如今還添了打人的毛病,哪一樣不是休你的理由?更何況你不識大體,跟在軍隊的後面走,像什麼話?還不快快隨了莫如回去,好好過你的日子!”
柳眠棠被崔行舟的毒舌罵得心虛。仔細想來,她的確不配為賢妻,都沒有給夫君留後,便讓他去了戰場……待崔行舟罵完人,她的眼圈已經紅透了,忍了幾日的眼淚此時盡情宣泄出來:“你去參軍便去參軍,休要管顧我去哪裡。我就跟在隊伍的後面,哪也不去。就這麼跟在你身後……你戰死了,我若活著……就可以帶你回家了……”說完之後,竟然真的如同崔九戰死了一般,於是放開了心性,像個孩子一般“哇”的一聲痛哭了出來。
崔行舟此時已經感覺不到臉頰的火辣了,那雙紅通通的大眼裡滾落下來一滴滴熱淚,全正砸進他的心裡,砸得心尖都疼。
他再也顧不得四周站著人,一把將眠棠拉入了懷裡,緊緊摟住,這才發覺她的手都是冰涼的,他用自己的披風將她裹好,低低道:“是我不對,不該丟下你……好了,莫要哭了,這裡風大,仔細凍了臉……”
而眠棠也緊緊摟住了夫君的腰身,心裡感覺踏實多了。
當初她接到休書時,隻覺得晴天霹靂劃過頭頂。一時也說不準夫君的書信是真的,還是他遭逢了別的什麼事情,才會無端端地休離妻子。
鄉裡們給眞州子弟兵送行的那天,她也趕著去了,想要堵住夫君說個明白。可是到了那才知,大部隊已經離開的消息。
眠棠是個什麼事情都要鬧明白的性子,豈會任憑夫君自說自話,這麼不明不白地將她休離了?
於是支開礙事的小廝莫如,也不顧李媽媽的反對,她帶足了銀子和銀票子,換穿了男裝,裝好了馬車後,便僱請了熟手的車夫一路追撵過來了。
這一路,她花足了銀子請驛站的小吏通融,讓她可以在驛站換馬,日夜兼程,又經歷了些許波折,這才堪堪追撵了上來。
見夫君軟下了話語,收起了效仿淮陽王銘志愛國之心,眠棠的哭聲也漸漸停歇。
這時,崔行舟倒是得了空闲問李媽媽:“夫人畏冷,怎麼隻穿了這麼單薄的衣服?她的裘皮大氅呢?”
李媽媽看王爺生挨了個嘴巴子,居然一直沒惱柳娘子,心裡一直替柳娘子捏著汗。
王爺有多記仇,王府裡待久的人都記得清楚。若是王爺當場發作了,倒還好些。可是這忍而不發,將來可是要施展雷霆霹靂手段的報復?
聽了王爺責備,李媽媽連忙道:“那狐裘倒是帶了,就是昨日……夫人將它借給了別人……”
崔行舟順著李媽媽目光所及的方向一看,才發現那馬車的後面居然還拖著一輛板車。他當初指派的幾個暗衛一個個不是胳膊纏著染血的布條,就是臉上掛著花彩,正下了板車立在一旁,一臉尷尬,似乎不知該不該上前與王爺請罪。
等崔行舟走過去時,更是發現暗衛的頭目範虎正躺在那板車上,而眠棠那個天價內襯的裘皮也嚴嚴實實地蓋在了他的身上。
解開那狐裘看時,發現他的胸口正中了一刀,雖然施了傷藥可也在透著血。
“夫君,我這一路來遇到了危險,昨日幸而遇到了這些準備投軍的壯士出手相救,可是這位範兄弟卻為了救我負了重傷,你軍中可有軍醫同僚為他們救治一下?”
按照眠棠原來的意思,是要遠遠跟在大部隊的後面,待到了西北後,在想法子跟夫君取得聯系,免得冒犯了軍爺們,影響了夫君的前程。
可是昨日,突然有攔路搶劫的盜匪偷襲她的馬車,幸而這幾位準備從軍追撵大部隊的義士正好路過,才救下了她們。
眠棠當時看到受重傷的那位義士時,直覺眼熟,定睛仔細辨認,才發現,這位不就是在靈泉鎮裡幾次三番幫助過她的義士嗎!
見他傷重,眠棠這才讓車夫急急追撵馬車,尋思著厚臉皮,再多使些銀子請軍營裡的軍醫相助,不然的話,這位古道熱腸的範姓義士,便要壯志未酬身先死了!
可誰想到,李媽媽自作主張,居然跟抓了她們的官兵說出了崔九爺的名號!
眠棠當時忙著跟軍爺軟語求情,一時沒顧及上,也不知道李媽媽具體怎麼講的,到底驚動了夫君,隻是這樣一來,也不知會不會連累夫君被上司責罵……
幸好夫君手裡有些權力,皺眉驗看了範兄弟的傷情後,便叫人去尋軍醫來給他診治了。
眠棠以前看著夫君都是長衫儒雅的模樣,像極了貴公子。可是現在,再看他,一身塑身的鎧甲,更顯得夫君腰細腿長臀翹。
現在,他立在遠處,跟著幾位義士著聞訊情況,那股子英武之氣,真有點鶴立雞群之感。
隻有這一身戎裝才能顯出夫君不為人知的另一面,俊帥得讓看了臉紅心跳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