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還是別這麼叫,免得又惡心到自己。」
他帶著失望和森寒的目光掃過來。
又越過我肩膀,落在身後的宋霄和薛凱身上。
「想知道我去海城是幹什麼的,怎麼不敢直接來問我?」
他輕笑一聲,嗓音了多了幾分殺伐果斷的淩厲,
「覺得在公司裏插幾個內奸,就能影響我的判斷嗎?」
「你們的手段,真是像你們本人一樣可笑。」
他本來就長得高,如今這樣站直了身體,看向那群人的視線居高臨下,帶著顯而易見的俯視意味。
「跳樑小醜。」
丟下這句話,他轉身離開。
包廂裏,宋霄神色陰沉,忽然抬手掀翻了盤子:「得意什麼?以為我隻有這點手段嗎?」
「總有一天,我會親眼看著他死在我面前。」
我心裏恨不得抽他兩巴掌,想到原劇情,卻仍不敢掉以輕心。
隻能勉強擠出個笑,
「我先跟傅昀回去,問問他到底發現了什麼。」
說完,我抓起包就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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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路追到樓下,正好看到傅昀坐進車裏。
「傅昀!」
我喘了兩口氣,急促地開口,「你聽我說,我今天過來是想打探一下,宋霄他們到底有什麼針對你的陰謀……」
隔著半開的車窗,對上傅昀死水般平靜的目光,我的嗓音突然一頓。
他抬手,好整以暇地支著下巴,像在聽什麼有趣的笑話。
甚至彎了彎唇角,很輕地笑了一聲:「嗯,你是不是還想說,這都是因為你喜歡我,擔心我的安全,怕我一個人應付不了他們?」
漫無邊際的焦急和慌亂仿佛海面上的泡沫,盡數從心底泛上來。
我掐著手心,強迫自己定下神來,認真解釋:「是,我知道你不相信我,但是宋霄這個人沒你想的那麼簡單。他的手段如果隻有表現出來的這點,我也不會——」
「微微。」
傅昀忽然打斷了我。
隔著漸漸關閉的車窗,我看到他仿佛全然碎裂、卻依舊美麗的眼睛,
「你不能依仗著我愛你、縱容你,就無底線地一再欺騙我。」
「我們以後,不要再聯系了。」
說完這句話,車窗徹底關閉,反光膜隔絕一切。
黑色的勞斯萊斯毫不猶豫地開走了。
我一個人留在原地。
微涼的夜風吹過來,突然打了個寒噤。
前世,我和宋霄結婚後。
傅昀不止一次地提醒過我,說他狼子野心,讓我一定要小心。
而不管他怎麼說,我都不相信。
甚至冷笑著嘲諷他:「你不就是嫉妒阿霄,嫉妒他出身普通,現在卻站在了比你更高的位置嗎?」
「謊話連篇的偽君子,你的話我一個字都不會信!」
那時,傅昀站在我面前,穿著打理妥帖的西裝,眼睛裏卻是全然受傷的神色。
……
回過神,我已經坐進車裏,讓司機開車去傅家。
然而,傅昀沒有回老宅,也沒回他自己家。
車子在大半座城市兜了一圈,最後,在他公司樓下停住。
我仰頭望去,看到最高層的辦公室還亮著一盞燈。
想到車窗合攏前,他臉上鋒銳如刃的抗拒神色。
我心裏突然有些怯懦。
於是去旁邊的便利店買了罐啤酒,一鼓作氣地喝完,給自己壯膽。
等醉意一點點重新湧上來,才走進電梯,按下了按鍵。
17
傅昀的辦公室位於三十九層,私密性很高。
但他是從來不會對我設防的。
我推開門的時候,偌大的辦公室空無一人。
一旁房門緊閉的休息室裏,隱隱傳出水聲。
除此之外,隻有檸檬草淡淡的清香,混著一絲輕微的血腥味。
血腥味?
心裏一緊,我腦子裏頓時閃過無數前世的劇情,想也沒想地推開了一旁休息室的門。
也就是在我開門的一瞬間。
休息室的洗手間裏,水聲忽然停了。
傅昀擦著濕漉漉的頭發走出來,卻在目光接觸到我的一瞬間,驟然停住腳步。
「……微微?」
我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他身上。
我一向知道,傅昀長得很好看。
但大部分時候,他總是頂著那副冷淡的表情,看起來很有距離感。
然而此刻——
因為水霧彌漫,原本冷峻的眉眼輪廓微微柔和下來。
發梢滾落的水珠,沿著流暢的肌肉線條一路往下,消失在腰間浴巾的邊緣。
平時被西裝布料覆蓋的冷白皮膚,此刻一覽無餘,腰間的一粒小痣,明晃晃地透出色氣。
除此之外,他左小臂上纏著幾圈紗布,已經被水浸濕,隱隱透出些血的紅色。
果然受傷了。
18
「出去。」
大概是我熾熱的目光太過明顯,傅昀閉了閉眼,冷聲呵斥。
語氣卻沒什麼威懾力。
不知道是酒精還是本能的驅使,讓我眨了眨眼。
不僅沒有出去,反而往裏走了幾步,反手關上了房門。
「你受傷了。」
我說著,一步步走到他面前,「傅昀,怎麼弄的?」
「而且,你的傷口又開始滲血,需要重新包紮。」
「小傷而已。」
傅昀淡淡地說,「我自己會解決,與你無關。」
說著,他停頓了一下,「孟小姐,你現在不應該出現在我的辦公室,畢竟你的男朋友——」
我直接摟上他脖頸,帶著酒氣的吻貼過去,把他剩下的話都堵了回去。
「你別說話了,沒有一句是我愛聽的。」
我有些含糊不清地低喃。
廝磨間,唇瓣溫度漸漸變得滾燙。
步履淩亂間,我和他一起跌坐在一旁的大床上,連浴巾都在身體疊擦間被扯開。
這個綿長而深入的吻結束,我撐著傅昀的肩膀,不住地喘氣。
看到他眼底全是洶湧的沉暗欲色。
卻還是有些艱難地開口:
「這一次,又是為了他嗎?」
「當然是為了我自己。」
酒精和接吻讓我的大腦一片混亂,某些話不假思索地,脫口而出,
「看到自己的未婚夫洗完澡的樣子,對他產生一些不可描述的念頭,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?」
我沾染水珠的指尖,有意無意地撥弄著皚皚白雪上,兩點水霧濛濛的紅。
滿意地看到傅昀喉結劇烈地滾動兩圈,而後捉住我的手。
「何況……從十八歲那年開始,我就在想這件事了。」
「想和你,傅昀,隻能是和你。」
空氣寂靜一瞬。
然後天翻地覆。
整個世界錯亂顛倒,好像隻剩下我們。
殘餘的水珠很快被過高的體溫蒸發。
天花板搖晃的燈盞,和我一樣,都像是被拋進風浪裏劇烈搖曳的小船。
很快就隻剩下急促喘息的餘力。
我莫名又想到了十八歲。
想到高考完的那個晚上,我喝醉了,躲在陽臺跟傅昀偷偷接吻。
不管我怎麼撒嬌引誘,他都隻肯同我接吻。
「微微,你還小。」
他附在我耳畔,體溫灼燙,還在忍耐,「我總要給你反悔的機會。」
如今。
「傅昀……」
我隻吐出兩個字,就被自己嗓音的沙啞嚇了一跳。
傅昀動作一頓,微微垂眼,居高臨下地看著我,眼底那些濃霧一樣的情緒頃刻間湧上,又散去。
片刻後,他抬手,蓋住了我的眼睛。
「沒有第二次反悔的機會了,微微。」
19
玻璃窗外,不知何時大雨滂沱。
休息室內,潮濕的熱霧沿著燈光升騰。
傅昀按著我後腰最敏感的那一塊,或輕或重,嗓音低啞。
「微微,不要躲。」
「……好好感受我。」
我想到他手臂的傷口,有點擔心地想要支起上半身查看。
卻被驟然加劇的力道撞得吞回了所有話語。
「我說過,隻是一點小傷而已。」
傅昀修長的手指卷著我一縷汗濕的頭發。
一貫冷然的眼睛像是裂開一道縫隙,露出埋在深處的瘋狂情緒,
「時間還長,微微,別那麼緊張。」
清新的檸檬草氣息裏,漸漸混合了我身上的味道。
連同酒氣。
在某個瞬間交融,四溢開來。
……
淩晨四點,我拖著發軟的身體踩在地毯上,幾乎沒能站穩。
傅昀用沒受傷的那隻手臂勾住我的腰,一把攬了回去:
「你該休息了,微微。」
我努力回頭看他:「但你的傷口真的需要重新包紮——還有,到底是怎麼受的傷?」
傅昀忽然沉默下來。
令人窒息的安靜裏,我突然有所了悟:「你不會覺得我現在是在替宋霄打探有關你的消息吧?」
他直直注視著我,顯然是默認了。
我有點難過,又有點生氣:「我們已經做過……這種事了。」
「我都說了,我是怕你遇到危險,所以去找宋霄打聽一下他們對付你的計劃,你為什麼不肯信我?」
「我信過你。」
傅昀的嗓音很輕,「這兩年裏,我信過你很多次,微微。」
喉嚨突然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樣。
我眨了眨有些酸澀的眼睛,聽到他繼續說:
「不過信不信,已經不重要了。」
「從現在開始,不管你怎麼花言巧語,我都不會再放你走。」
「至於那個宋霄……」
「他沒你想的那麼簡單!」
我脫口而出,看到傅昀微微皺眉的神情,不由得深吸一口氣,
「如果我說,前世,我就是死在他手上,你會相信我嗎?」
20
窗外大雨敲打玻璃,沉暗不見一絲月光。
室內曖昧的燈光下,我對面的傅昀卻好像整個人都凝固了。
「前世?」
「傅昀,你有沒有想過,我們其實是一本書裏的人物?」
猶豫片刻,想到原劇情力量的可怕,還是決定把事情都告訴傅昀,
「我不知道那是夢,還是真實存在的前世。」
「總之,上輩子,從宋霄出現的那個瞬間,我的眼裏好像就突然隻能看到他了……」
……
等我把前世那十年原原本本地敘述完,窗外的雨早就停了。
天際正泛開一片淡金色的霞光。
「最後那個項目,讓我爸媽付出了生命的代價,也讓宋霄成功吞併了我家的全部產業。」
「他說他恨我,因為這十年在我身邊,承受了難以想像的屈辱。」
「在那之後,他就以我受到的打擊太大、精神失常為由,把我送進了精神病院。」
說到這裏,我突然有點哽咽。
哪怕過去了這麼久,一切都已經重來。
在精神病院的那半年,對我來說仍然像是夢魘一樣。
每天被綁縛手腳,被迫注射過量藥劑。
大腦渾渾噩噩,幾乎沒有清醒的時刻。
還要定期承受電擊的瀕死痛苦。
「所以後來,好不容易清醒之後,我就逃出病房,從醫院的天臺跳了下去。」
我帶著幾分輕顫的尾音,被淹沒在傅昀突如其來的擁抱和體溫中。
他的手穿過我發間,按著我的腦袋貼在他胸口。
「那隻是夢。」
「我不會讓這種事發生。」
「是的,你不會……」
我在他懷裏閉上眼睛。
眼前好像又浮現出那天婚禮上的漫天火光,
「所以哪怕夢裏你敵不過原劇情的力量,沒辦法救下我,還是在宋霄最幸福圓滿的那一刻,把他送到了地獄。」
傅昀身上傳來的熟悉味道,和一整夜未眠帶來的困意。
讓我很快沉沉睡去。
夢裏,好像又回到了前世。
我和傅昀勢同水火的那十年,公共場合見面,我用最惡毒的言語攻擊他,不計成本地打壓他。
但他仍然用著檸檬草氣味的香水。
我活著的時候,厭恨他至極,從未在意過。
直到眼睜睜看著他被火光吞噬的那一刻,才突然明白。
因為,那是十八歲的孟微。
還沒遇到宋霄之前的孟微。
送給傅昀的最後一件禮物。
21
我醒來後的第一件事,就是把傅昀壓到醫院,重新處理傷口。
「不能再沾水,這條胳膊七天內不要用力。」
醫生神色嚴肅地囑咐完,
「你們可以出去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