姐姐那日的話猶在耳邊:「嚴修,沒有人比我更相信,你日後定會權傾朝野。」
我覺得姐姐太誇張了,雖然嚴修氣質非凡,看起來就不像池中之物,但也不至於權傾朝野……吧。
但姐姐說什麼中什麼的能力,又讓我不得不相信。
就這樣又過了幾日,到了花燈節,等花燈節一過,很快就到除夕了,往年的除夕,我都是和小蓮一起過。
爹爹說,夫人看見我會不開心,所以會給我銀子讓我自己想吃什麼就去買什麼。
今年,加上嚴修,我們就有三個人一起過了。
花燈節那晚,我和嚴修一起去放燈,遇到了姐姐,然後我們就一直三個人一起。
可三個人走在一起總是很擁擠的,不知不覺,我被落在了後面,無人察覺。
我提著花燈,想著待會兒在上面許什麼願望才好,看了看前面修長挺拔的背影,我有了想法。
我希望能出現一個人,陪我一輩子。
河邊站了許多人,我默默題好字後將花燈小心翼翼放進了水中,起身卻看見姐姐拿著花燈在出神,剛想開口詢問,嚴修已經出聲了。
「雲棠姑娘不寫嗎?」
姐姐輕輕搖頭,「我不相信這些,我隻相信自己。」
嚴修也笑:「雲棠姑娘果然與眾不同。」
我看了眼飄遠的花燈,心中一陣苦澀。
就在我心酸時,河裏忽然冒出一大群持劍黑衣人,岸上頓時尖叫聲四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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混亂中,我不知被誰推了一把,要摔倒時嚴修忽然出現拉住了我的手腕。
那一刻,即使血腥味逐漸濃重,我也無比安心,因為他沒有拋棄我。下一瞬,幾個黑衣人就朝我們圍了過來。
嚴修狠戾地一劍殺一個,鮮血四濺。
突然,我看見一個普通裝扮男子拿著匕首朝嚴修刺去,來不及細想,我沖了過去,同一時間,姐姐的尖叫聲響起,幾乎是沒有猶豫的,嚴修腳尖點地,循著聲音飛了過去。
匕首刺進肩胛骨,疼得我有一瞬間呼吸不過來,滿腦子都在想著那句:
「這樣吧,借你的地方住一陣,我來保護你。」
我來保護你。
我來保護你……
真的太虧了,自從那次遇見危險之後,這還是我第一次遇見危險,而嚴修居然沒能信守承諾,白白給他住了那麼長時間。
恍惚間,我看見一個穿著墨綠色錦衣的男子朝我跑來,一把摟住倒下去的我,在我耳邊不斷喚著:
「央央,央央……」
5
是誰在叫我?
眼皮很重,好不容易睜開,入目的卻是一片紅色,呆滯了一瞬,我才發現頭上的是紅蓋頭。
還沒等我想明白,紅蓋頭就被人挑開了,我看見了身著喜服,俊秀出塵的嚴修。
他眉眼淡淡,溫聲朝我道:「雖然我不喜歡你,但會對你好的,畢竟你救了我一命。」
他不喜歡我嗎?
待了幾日後我才漸漸明白發生了什麼事。
三王爺在奪位中勝出,已經成了當今皇上,而姐姐也是喜歡他的,如今已經成了皇貴妃。
嚴修很忙,我每天都會等他回來一起吃飯,多數時候是等不到的。
有一次他在外面受了傷,我在床邊照顧了他許久,他醒來後輕輕摟著我說了句:「謝謝。」
真是可笑,我們明明是夫妻,他卻要說謝謝。
日子久了,我們的關系也慢慢近了,他開始送一些小玩意給我,海棠紋樣的東西最多,但我最喜歡的卻是那支梅花簪子。
我陪著他度過了三個春秋。
那日他回來後心情很不好,在床榻上纏了我許久,一聲聲叫著:「小姐……」
我有些奇怪,我都已經嫁給他了,他為什麼還叫我小姐。
他說:「我們要個孩子好不好?和你一樣可愛的女孩子。」
我很開心。
幾日後,我得知宮裏當皇貴妃的姐姐懷孕了,心中產生一股微妙的感覺,我好像忘記了一件事。
直到柳家出事,姐姐被打入冷宮,流產賜死,嚴修起兵造反時,我才突然想起。
對,他喜歡的是我姐姐,他造反是要去救我姐姐。
我擔驚受怕地在府裏等著消息,好幾次都嘔吐不止,小蓮不放心地請了大夫過來,原來我是懷孕了。
我迫不及待地想告訴他這個消息,但是我忍住了,不敢去找他,怕給他添亂。
可我不出去,自會有人來找我。
賀景湛的手下將我帶走時,宮裏傳來姐姐死了的消息。
我想我一定是被用來要挾嚴修的,怎麼辦?他會不會怪我?
後來,我沒等到這個答案,因為我壓根就沒等到他來救我,我在破爛骯臟的院子裏待了整整三日,最後死於亂刀之下。
真疼。
眼前炸開一片白色,視線再恢復時,我已經成鬼魂了,低頭看了眼躺在血泊中的自己,有些難過,那一片血泊中,還有我未出世的孩子。
又過了一日,嚴修出現了,他終於出現了,幾日不見,他倒是消瘦了不少,下巴上都冒出青茬了,想必因為姐姐的死,他悲痛了許久吧。
我看見他平靜地走到我面前,叫了我一聲:「央央。」
有什麼東西在腦子裏一閃而過,他鮮少叫我央央,我似乎明白了他為何在床笫之間總叫我小姐,因為那根本不是在叫我。
多可悲啊!
再回神時,他已經在用袖子擦我臉上的血了,可是怎麼擦也擦不幹凈,最後他低頭沉默著,我看不清他的神色。
片刻之後,他將我抱起,外面正下著春雨,我跟在身後走了很長很長的路,也不知道他要帶我去哪裡。
隻聽見他嘴中一直念叨著:
「央央,你什麼時候再做梨花糕給我吃呀?」
「央央,你怎麼不說話了,是不是我惹你不高興了?」
「央央,我以後每天晚上都回來陪你吃飯。」
我懷疑他瘋了,居然對著屍體說話,小蓮沖出來的時候,嚴修還在自言自語。
直到小蓮說出了我懷孕的事,嚴修的聲音頓時停下,他腳步晃動跌倒地上,隨後又將我的屍體緊緊抱在懷裏,腦袋埋在我脖子間,我在他身後看著,隻能看見他的肩膀微微顫動,最後突然嘔出一口血。
這是我停留在人間的第二日。
第三日的時候,我看見嚴修去了寺廟,我本來跟得好好的,卻在門前忽然被一道屏障擋住。
也對,我現在是鬼,進不去。
他再出來時,那大師似是朝我看了一眼,而後詢問他:「施主想好了?」
「想好了。」
什麼想好了?我正想繼續聽的時候,不知從哪傳來一道暴怒的聲音:
「宋硯修!!!」
6
我猛得睜開眼,看見的是金元寶的臉。
繼而出現一個男人,眉清目秀,很是俊朗,還有兩個梨渦。
見我醒來,他微微一笑:「你終於醒了,都昏睡七日了。」
都已經過去七天了?那我這是在哪兒?
他絮絮叨叨給我說了很多事。
這個有兩個梨渦的男人叫沈識檀,金元寶的主人,這七日,我一直住在他家。
而嚴修不見了,那間院子被大火燒成了灰燼,我娘留給我的所有東西都沒有了。
我在那片灰燼中坐了很久,最後還是哭出聲,我到底做錯了什麼?為什麼已經那麼拼命了,還是什麼東西都抓不住。
沈識檀將披風披在我身上,陪在我身邊一直沒說話。
傷口還有些疼,喝粥時我忽然想起做的那個夢,真是鬧心,居然做了個嫁給嚴修的夢,更鬧心的是,在夢裏都沒有好下場。
沈識檀每日都過來陪著我,找各種有趣的玩意兒逗我,他和嚴修一點也不一樣,嚴修冷峻,淡漠,隻會在看見姐姐時笑一笑。
而沈識檀則時時刻刻下巴上那兩個梨渦都漾開著。
當初還以為會和嚴修一起過年,沒想到世事無常,我居然是和這個剛認識不久的沈識檀一起過的。
明明就差一點了,差一點就可以和嚴修一起過了,就像那場夢中,差一點就能告訴嚴修我懷孕了。
終究還是差了一點。
除夕那晚,我帶來了一大箱銀子給沈識檀,這是我攢了很多年的全部家當,他目色沉沉,問我幹什麼。
「你救了我,我沒有東西可以報答你了,隻有這些。」
他臉頰一紅,仿佛氣急:「誰要你銀子了?」
「不要銀子,那你想要什麼?」
「我想要你……做的糕點。」
說完他突然喝了口酒,輕輕咳了聲:「我喜歡吃甜食。」
哦……喜歡甜食。
腦海裏驀然浮現那個說不喜歡甜食的男人,也不知道他怎麼樣了,我當然不會覺得他死於那場大火。
吃完飯後,沈識檀又帶我去看煙花,天空驟亮的瞬間,他突然往我發間戳了根簪子。
我扒拉下來一看,是一支梅花簪。
盡管耳根已經紅透,他仍然努力保持淡定:「不知道你喜歡什麼樣,反正我喜歡梅花,所以就買了梅花的。」
我微微怔住,朝他笑:「我也喜歡梅花。」
再次見到嚴修是在一個月後,彼時他已經是權傾朝野的攝政王了,也不叫嚴修了,而是叫宋硯修。
原來連名字都是假的。
那日他來尚書府與爹爹議事,我恰好看見了,或許他也從沒想過要躲我。
我不關注朝廷上的事,也不願去想他怎麼就成攝政王了,但我真心覺得姐姐很厲害,她果然猜中了,這下,他是不是就要娶姐姐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