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在長寧侯府做妾那些年,為討沈侯爺歡心,低三下四,行盡了諂媚之事,最後還是被他輕而易舉地送了人。
然而有朝一日,他竟也會紅了眼梢,在我耳邊低聲呢喃:「十一娘,我想你想得快要瘋掉了。」
呵,男人。
1
何府被抄的時候,我父親中書令何松大人和三個嫡出的哥哥都被剝皮實草了。
我那高貴的嫡母在牢裏吞了發釵上的金珠,一共六顆,但牢頭不許她死,幾個獄卒又是掌嘴又是扣喉,嘴角都扯爛了,鮮血淋漓,硬是沒讓她死。
後來,她和何府那些嬸娘伯母一樣,流放的流放,發賣的發賣。
男人基本都被砍了頭,老弱婦孺大都流放邊疆,剩下年輕的女眷,姿色好些的等著被拍賣,姿色一般的直接送去了軍妓營。
彼時我和我的五個姐姐、四個妹妹,還有十幾個堂姐堂妹,被簡單打扮了一番,站在祁莊所的臺子上,正在被拍賣。
能到朝廷的祁莊所買人的,都是有錢的大家子。
我的六姐被人買走了,底下的議論說買她的是延尉府的人。
張延尉老得都可以做她阿翁了,一隻腳踏進棺材的人,府裏小妾十幾名。
我十二歲的小堂妹也被買走了,買她的是吳郡王府的世子爺,世子爺出了名的好色和暴虐,死在他手裏的女人多得是。
何家還沒垮的時候,門生無數,我在等一個叫張漾的書生來救我。
他家很窮,窮得揭不開鍋那種,但他有些才華,秋闈的時候中了副榜貢生,我父親很看好他,但又怕萬一押錯了寶,於是將我這個不受待見的庶女指給了他。
我和他見過一面,他很害羞,應該是喜歡我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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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想他應該會籌了銀子來贖我的。
我的九姐姐何臻也在等,她等的人可不得了,是當今的五皇子殿下。
九姐姐在京中小有名氣,才華橫溢,箜篌彈得尤其好,何家若是沒垮,她是很有機會嫁給五皇子的。
但我們倆都沒等來想等的人。
我想,張漾或許是囊中羞澀,不好意思來了。
臺下有人提了一嘴九姐姐的名字,她標價最高,不僅因為她有才華,還因為她曾是中書令府最風光最受寵的嫡麼女。
有人想買她,買主是京城首富李家的公子,李公子有錢,他要買來送禮。
李公子說:「我有個表兄成親四年無所出,我要買個妾送給他幫忙生孩子,需得是個樣樣都好的,才配得上他。」
我九姐不願意,嘴巴抿得緊緊的,臉色很難看。
她一向性情剛烈。
這個時候我站出來了,我對買主說:「我九姐何臻自幼體弱,不適合生孩子,買我吧,我不僅便宜,還身體健康,面色紅潤,適合生養。」
李公子笑了。
我對九姐姐說:「早做打算吧,別等了,活著要緊。」
結果她當眾罵我,罵得特別難聽。
「何琛,你還要不要臉,何家的臉都被你丟光了,你就這麼下賤嗎,你怎麼不去死,我寧願去死也要保住貞潔。」
底下有人贊她好烈性,她也很乾脆,直接一頭撞向臺上的柱子了。
結果是一頭血地暈了過去,醒來後拍賣已經結束,她的五皇子沒來贖她,她被送去了軍妓營。
她真是沒腦子,到了這個時候還沒清醒。
那時我已經被帶回李府了。
李家貴為京城首富,府宅高闊,庭院深深。
我被按進澡桶裏,裏外洗了個幹凈,然後穿著錦衣華服,塞到轎輦裏,輾轉送去了另一座同樣高深威赫的府宅。
我後來才知那是長寧侯府。
當晚侯府的人又給我洗了一遍澡,抹了香膏,我覺得自己快被洗得掉一層皮了。
後來侯爺沈嘉元就過來了。
好在他長得不錯,身材挺拔,挺鼻薄唇的。
但他很冷漠,都沒有跟我說一句話,直接熄了那盞長明燈。
床帷落下,一室旖旎。
我九姐說我丟光了何家的臉,我忍不住想,何家在的時候,我和我那不受寵的生母楊姨娘過得就挺悲慘了。
不受父親重視,嫡母高高在上,管事見人下菜,冬天的時候,我們屋裏連炭火都沒有。
我常年穿的衣服就那幾件,個頭也在長高,有一年冬天舊襖子穿著小了,想做件新的,給我嫡母說了,結果她很生氣地來了句:「這是在怪我苛待了你?」
新襖子沒有,還被打了幾耳光,腦瓜子嗡嗡地,我的嫡出姐姐們捂著嘴笑。
後來我九姐姐扔了兩件她不穿了的襖子給我。
庶出的女兒們是任由她們欺辱的,我還記得有一次嫡母帶姐姐們去太尉府看馬球,讓我也跟著去了,結果回去的時候她們故意沒叫我,馬車走遠了,我一個人走了五個時辰的路,天都黑了才回到府裏。
我當時害怕極了,路上有輛登徒子的馬車一直尾隨我,險些將我騙了去,讓人記憶尤深。
九姐姐大言不慚地說我不要臉,我有什麼錯呢,我做何家的女兒時,沒有享過一天的榮華富貴,如今遭了難,難不成要我以身殉家。
不成,我還有個弟弟被流放了。
我弟弟阿贏才九歲,跟著那批老弱病殘被發配到了邊疆。
我生母楊姨娘被官販賣走的時候,哭著對我說:「阿琛,救你弟弟啊,邊疆苦寒,你弟弟會死的。」
她被賣到了哪裡我不知道,可她真傻,我都自身難保了,怎麼救呢。
但是阿贏是我親弟弟啊。
因為是男孩子的緣故,他在何家日子過得比我好些,是寄養在嫡母名下的。
他讀書刻苦,小小年紀,冬天手都凍出了瘡,還在看書。
他曾流著鼻涕,甕聲對我說:「阿姊,等我長大了也去考取功名,到時候就能保護你和阿娘了。」
我那傻弟弟阿贏正走在被發配的路上。
天寒地凍,饑寒交迫,他能撐到何時呢。
我想我應該討好沈侯爺,於是下意識地輕喚他一聲:「爺。」
然後他看了我一眼,神情莫測,用手捂住了我的嘴。
我於是知道他不喜歡我發出聲音,我閉了嘴。
行歡過後,我已經很累了,可我還要強撐著疼痛的身子穿好衣服,跪在他面前謝恩。
他抬起我的下巴,問我叫什麼,我答何琛。
他說:「你是何家的第十一個女兒?」
我點頭,他又說:「以後你就叫十一娘吧。」
他可真神了,用我本來的小名給我起了個新的小名。
次日一早,我就被喊醒,穿了衣服去給夫人磕頭。
沈嘉元的夫人秦氏是個美人,但很嚴厲,因何家沒落,我已是奴籍身份,連他的侍妾也做不得,我是比侍妾還要下等的婢妾。
婢妾低賤,在主人面前要永遠垂頭站著,端茶倒水,捶腿揉肩,秦氏要我做什麼我就得做什麼。
在沈嘉元面前也是如此,每晚行歡過後,我不得逗留他的床榻,哪怕骨頭散架也要立刻起身下床,穿好衣服跪在他面前等他差遣。
我後來才知,沈嘉元與秦氏成婚四年沒有子嗣,並非秦氏不能生養,而是沈嘉元很少去她房內留宿。
他們夫妻感情不和,據說是因為秦氏害死了與她一同嫁入長寧侯府的庶妹秦三小姐。
秦三小姐是侯爺的側室,是他心頭的白月光。
這些與我無關,我是李公子送給沈嘉元的禮物,用來傳宗接代的工具。
長寧侯爺二十三了,沒有孩子,去年府裏也抬了個通房,但一直沒有動靜,老夫人著急上火。
李公子是老夫人的外甥,沈嘉元的表兄,他送來的女人,秦氏不敢不收。
但秦氏好妒,大戶人家的手段我是知道的,她大概想等我生下孩子,去母留子。
我尤其想討沈嘉元歡心,他不喜歡我發出聲音,我就閉緊了嘴巴。
我很賣力,竭盡全力迎合他。
他很滿意,但我累倒在床上再也起不來了。
他也沒有急著讓我離去,修長手指把玩著我的一縷青絲。
「十一娘,你膽子很大。」
我不怕他,慢慢爬過去。
「爺,您讓妾做什麼,妾就做什麼。」
我刻意討好,睜著眼睛天真地看他,他卻眸中閃過冷笑,推開了我。
「說吧,你想要什麼。」
我咽了咽口水:「我有個弟弟被發配到了邊疆……」
他沒等我說完,打斷了我的話,玩味地看著我。
「何贏?」
我趕忙點頭,像他這樣的權勢貴族,買了個婢妾,怎會不調查清楚一切。
果然,他說:「你弟弟初到邊疆,染了場重病,差點死了。」
我呆呆地跪在他面前,從他幽黑的眸子裏看到了自己微顫的身子,長發披散,眼神渙散。
他又說:「既是你的弟弟,定是要託人照料的,你放心,他暫時還死不了。」
我眼眶一熱,趕忙地給他磕頭:「謝謝爺。」
他抬起我的下巴:「隻要你乖乖聽話,你們姐弟會有相見的一天。」
我心裏暗想,我還不夠聽話嗎,呵,男人。
2
我雖是下等的婢妾,但沈府也給我配了個婢子,也是沒落的奴籍身份,名叫林茵,十五歲。
真是同是天涯淪落人,相逢何必曾相識。
但她日子過得比我好,她不用爬到沈嘉元床上,也不用被秦氏叫去立規矩。
我對她真心好,可她也不知怎麼想的,腦子和我九姐姐何臻一樣清奇。
她想做沈嘉元的妾。
每次沈嘉元院裏的嬤嬤來告訴我晚上過去侍寢,茵茵都格外緊張。
她讓我穿青色的褙子,她自己穿粉霞色的,我發間隻戴了一支白玉釵,她多戴了支花簪。
她這是看我好欺負。
但我不計較,她長得不錯,眉清目秀的,我心裏暗暗地想,沈嘉元那麼勇猛,常常折騰我到半夜,多個人分擔也挺好。
我晚上被他折騰,白天還要去給秦氏站規矩,但凡知道我和沈嘉元睡了,秦氏那日的規矩都格外重,我撐得很辛苦。
茵茵那個傻子,莫不是以為秦氏每次叫我過去是喝茶聊天的?